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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司宮令在線閱讀 - 第6節(jié)

第6節(jié)

    席間有多人頷首,崔縣令亦微笑道:“有理,有理。”

    蒖蒖又道:“此番鄉(xiāng)宴,我并沒有特意準備與之相配的典故詩詞,一則,唯恐班門弄斧,再則,我相信味道是最重要的,既然是鄉(xiāng)飲,我希望給諸位奉上的是家鄉(xiāng)的菜肴,可以令你們想起mama飯菜的味道,這種熟悉的味道,與母親有關,與家鄉(xiāng)有關,而不一定要與典故有關?!?/br>
    短暫的沉默后,堂中有掌聲響起,一下一下,是一人獨自鼓掌的聲音。蒖蒖看向聲起處,發(fā)現(xiàn)又是那位膚色微黑的士子。

    崔縣令亦隨之鼓掌,于是從者瞬間增多,堂中一時掌聲雷動。

    此后再行兩盞酒,兩家酒樓佐酒羹湯及點心的風格依然與之前相同,貽貝樓風雅,適珍樓家常。宴罷眾貢生就鄉(xiāng)飲承辦權表態(tài),選擇貽貝樓的有四位,而選擇適珍樓的有五位,包括席間數(shù)次對蒖蒖表示支持的士子。

    崔縣令正欲宣布結果,一直列席旁觀而無言的吳秋娘忽然出列,朝崔縣令襝衽一福,道:“崔縣令,從諸位秀才選擇看來,我們適珍樓并非完勝,有將近一半的人更心儀貽貝樓佳肴。若鄉(xiāng)飲只由適珍樓承辦,這些想品嘗文人菜式的秀才難免覺得遺憾。所以,我斗膽向縣令建議,若貽貝樓愿意,請仍讓我們兩家共同籌備鄉(xiāng)飲,屆時為諸位即將離鄉(xiāng)赴試的貢生,奉上一場盡善盡美的宴席。”

    此言一出,滿座驚愕,無論崔縣令、楊峪,還是蒖蒖都大感意外,萬萬沒想到她會如此輕易地放棄這來之不易的勝利。崔縣令再三向她求證,是表示謙遜地推辭,還是真有此意,而秋娘目光堅定,容色肅然,表示是深思熟慮之后的決定。崔縣令遂問楊峪意見。

    楊峪看見貢生表態(tài)后本來一直黑臉坐著,不時滿含怒氣地瞪那位出言助蒖蒖的士子,后來聽秋娘建議整個人便愣住了,崔縣令連問兩次才回過神來,訥訥地回復說一切由縣令定奪,自己并無異議。

    崔縣令由此宣布今年鄉(xiāng)飲由貽貝樓與適珍樓共同承辦,貢生們倒是喜聞樂見,紛紛向兩家表示祝賀,秋娘與楊峪均含笑致謝,只有那名膚黑士子在向楊峪道賀時,楊峪閉口不答,冷冷地別過臉去。

    緗葉附耳告訴蒖蒖她剛剛打聽到的秘密:“那位出言相助的貢生其實就是貽貝樓請的高人,貽貝樓好幾道菜都是在他指點下做出來的。卻不知他為何會幫你說話?!?/br>
    蒖蒖也百思不得其解。那士子向眾人告辭出門后蒖蒖追至門外,鄭重向他道謝,并問他為何會幫助自己,那士子微笑道:“因為我也喜歡姑娘的菜肴,讓我想起母親飯菜的味道?!?/br>
    蒖蒖問他如何稱呼,他說:“我姓趙,名懷玉。”

    蒖蒖道:“是‘被褐懷玉’的懷玉么?”

    趙懷玉略略欠身:“慚愧?!鳖D了頓,又淺笑道,“貴店知道提線去鰣魚鱗,才是真的被褐懷玉。”

    蒖蒖一怔,想追問這話是什么意思,那趙懷玉已朝她一揖,啟步離去。

    回到適珍樓,蒖蒖想到自己辛苦準備這許久,最后戰(zhàn)果付水東流,不免氣餒,問母親為何要放棄獨自承辦鄉(xiāng)飲。秋娘道:“我說了,適珍樓并非完勝,何必為了爭一時意氣而令近一半的舉子不悅。家鄉(xiāng)的滋味固然值得懷念,廟堂之高、玉堂風雅就不值得憧憬了么?他們懷著對未來的向往去品嘗貽貝樓的菜肴,也是在用心去品嘗,而不僅僅是用耳朵。這些道理,他們沒有立即說出來反駁你,不過是看來崔縣令的面上不與你計較罷了。而且……”她凝視蒖蒖,雙眸深邃如碧潭秋水,“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我們沒必要獨自承辦鄉(xiāng)飲,那么引人注目?!?/br>
    關于那位趙懷玉,緗葉陸續(xù)又打探來更多消息,說他是遠支宗室,論與官家親疏,早出了五服,也不為人重視。父母這一輩流落到浦江,家境漸趨貧寒,只能指望借科舉出仕。因他頗有學識,身為宗室也有些見識,所以楊峪請他為自己酒樓出謀劃策,奉上報酬若干。鄉(xiāng)飲品評宴之后楊峪質問他為何幫助適珍樓,他說:“我只答應為貽貝樓做參謀,沒有承諾一定在品評宴上選擇貽貝樓??h令請我代表舉子選擇,那我自然應該秉公處理,以舉子的身份判斷決定。彼時適珍樓的菜肴更能打動我,所以我這樣做,問心無愧?!?/br>
    “然后,他就把貽貝樓之前給他的銀錢全還給了楊峪?!本|葉告訴蒖蒖。她說了個很大的數(shù)額,大到連她此刻舞動著的眉毛都在寫著兩個字:rou疼。

    蒖蒖舉目望向空中,似乎看見了趙懷玉那張公正無私的黑臉。他冷冷地把一大包銀錢擲到楊峪面前,然后一拂衣袖,飄然遠去,拋下楊峪一人,蜷縮著抱著銀錢,伏地痛哭……蒖蒖嘖嘖,由衷贊嘆:“是條漢子?!?/br>
    趙懷玉說適珍樓被褐懷玉那句話蒖蒖一直記著,有次轉述給鳳仙聽,說:“他從提線去鱗這一點斷定我們酒樓被褐懷玉,意思是指我們這里有高人吧?這法子是你提出的,那你是自己想出來的還是誰教你的?”

    鳳仙正在切菜,聽了這話一怔,很快答道:“是我自己想的?!?/br>
    “哦,jiejie真是冰雪聰明。”蒖蒖笑道,“我看那趙懷玉好像也知道這法子,還以為你是跟誰學的。不過想來,你很小的時候就來我家了,如果有人教你,我不會不知道,除非你是在來我家之前學的?!?/br>
    鳳仙勉強一笑,繼續(xù)埋頭切菜。

    蒖蒖離開后,鳳仙握刀起伏的動作放緩,抬起頭,目光越過窗戶,茫然投向庭院落木蕭蕭的秋景中,似乎感覺到此間涼意,她有些暈眩,臉色蒼白,閉上雙目,然而一些畫卷殘片一樣的陳年記憶卻不可遏制地浮上心頭:

    賓客滿座的華堂,醇酒玉食,笙歌醉夢。一位錦衣靚妝的女子立于金盤所盛的鰣魚前,以玉箸挑起絲線,一條魚鱗化作的銀龍隨之躍起,在她妙目漾出的笑意中游動……

    沒有燈燭的夜晚,兒時的她睡在一張碩大的床上,忽然感到一滴水落在臉上。她睜開眼,借著窺窗而入的慘白月光,看見了一個披著長發(fā)的女人憔悴不堪的臉。她看著醒來的鳳仙呈出笑容,那蒼涼的笑容卻讓鳳仙感到了悲傷。

    深秋的雨夜,疾馳的馬車。她依偎在母親懷中,迷迷糊糊地,全身都在痛,唯一令她感覺心安的,是母親的氣息與溫度。然而,一雙巨手硬生生地把她從母親懷里拽出,拉開馬車門,一腳把她踹落在雨中泥濘的地上……

    那如同墜落入無邊際深淵的感覺令鳳仙身體和握刀的手都在微微顫動,她右手的拇指和無名指及小指愈發(fā)握緊刀柄,而中指則不知不覺地伸直,與食指一起扶住刀身外側。

    “鳳仙?!鼻锬锖鋈贿M來,喚了她一聲。

    鳳仙一驚,切菜的手下意識地加大力度,一刀剁下,刀卻沒抓緊,瞬間脫手飛了出去,落在地上,發(fā)出哐當一聲巨響。

    秋娘和鳳仙都被嚇了一跳。秋娘退后兩步,待看清楚落地的刀,她蹙了蹙眉,對鳳仙道:“這都多少年了,又忘了我教你的握刀手勢?”

    鳳仙低首,赧然道:“記得的,只是有時一走神,中指就不自覺地伸直了?!?/br>
    秋娘和緩了語意:“刀具無眼,用時要格外小心,注意姿勢,別出錯傷了手?!?/br>
    鳳仙頷首稱是,轉而問秋娘來此有何事吩咐。

    秋娘道:“適才崔縣令派人來說,鄉(xiāng)飲時會有京中貴客來,讓我們把食單中的蟹生按汴京洗手蟹的制法做?!?/br>
    第十章 柳婕妤

    禁中的重九排當今年依然是在慶瑞殿設宴賞菊,殿中分列黃色菊花,如御衣黃、黃新羅、黃佛頭、金盞金臺、銷金菊之類,殿中宮燈亦應了時令,或繪有菊花,或飾以花朵,萬盞菊燈光華流轉,粲然炫目。

    而皇帝趙瑋的目光卻柔和地徘徊于正跪坐于他面前,低眉制作洗手蟹的柳婕妤身上。

    銀盤中堆著碎冰壘成的冰山,山巔承托著如冰一般純凈的琉璃盤,其中盛著斫好的蟹生,半殼含黃,雙螯勝雪,晶瑩rou質有半透明的質感,在琉璃盤與冰屑映襯下顯得格外冰潤清亮。

    柳婕妤手持銀匙,先后將酒、鹽、梅鹵、姜末、橙齏及椒末灑在蟹生上,再以銀箸拌勻。

    婕妤發(fā)髻上簪著一朵青色碧蟬菊,行動間花影落在冰山上,如輕云掠過雪峰,皇帝含笑看著,只覺此情此景優(yōu)美之極,而殿中那萬千黃花倒顯得喧囂鄙俗了。

    柳婕妤擱下銀箸,在侍兒奉上的銀盆中濯凈手,再請司膳內人將這道洗手蟹呈給皇帝。

    負責進膳先嘗的裴尚食躬身出列,正欲取少許先行品嘗,皇帝卻擺首制止,道:“裴尚食年近花甲,不宜食此寒涼之物,這洗手蟹,還是請婕妤先嘗吧?!?/br>
    裴尚食一愣,旋即低首稱是,默默地退了回去。

    柳婕妤承命,從司膳內人處接過備好蟹塊的銀碟,取銀箸搛蟹送至口中,品嘗之后稍待片刻,再淺笑欠身回稟:“咸淡合宜?!?/br>
    司膳內人取回碟箸,審視無異狀,再恭請皇帝品嘗蟹生?;实垲h首。柳婕妤告退,須臾再出現(xiàn)在殿中時,已換上舞衣,梳高髻,垂瓔珞,衣袂輕盈,手抱琵琶,如同敦煌仙子。

    纖指一撥,樂音隨之而起,是《梁州曲》?;实勖嫔援?,按下了持酒樽的手。柳婕妤全然不覺,抱著琵琶舒臂曲腰,和著樂聲起舞。此樂曲大異于宮中常見的舒緩樂音,時如急雨,時如私語,珠落玉盤的琵琶聲中又隱有金戈鏗鏘之意。柳婕妤舞姿蹁躚,不時飛旋,樂聲激越處愈舞愈疾,飛花浮影,越發(fā)令這菊燈光影陸離的空間宛若幻境。

    一疊舞過,柳婕妤放下琵琶,舞動著移至皇帝面前,忽然伸手,將皇帝面前的酒樽拾起。

    皇帝已恢復了此前神態(tài),含笑任她隨意而為。她手托酒樽,依舊旋舞,而無論如何抬手拂袖,樽中酒始終未有一滴溢出。殿中人騁目相顧,皆暗暗稱奇。

    樂音漸緩,柳婕妤舞回皇帝面前,背對他朝后仰首曲腰,然后將酒樽置于額上,雙手展開,腰繼續(xù)向后曲,彎出一個令人驚嘆的弧度方才靜止。酒樽穩(wěn)穩(wěn)地停在她額頭上,紋絲不動。

    皇帝親手取過婕妤額上酒樽,徐徐飲盡樽中酒,婕妤微笑回身,襝衽為禮。

    似酒意漾上心頭,皇帝面頰微酡,銜笑看她,眼中柔情暗轉。

    “聽說,柳婕妤昨日跳的是《梁州》舞?”皇太后殷氏端坐在慈福宮靜樂堂中,眼角余光掠向過宮定省的酈貴妃,淡淡問她。

    酈貴妃悄悄偷眼看太后。金狻猊口中的青煙如絹絲一般拂過太后的眉間,太后依舊是素日的神態(tài),目無微瀾,不悲不喜。

    “是的。”酈貴妃答道,“她平日只在自己閣中排練,緊閉閣門,他人不知,妾也是昨日才知道。”

    “這是想令官家驚喜呢?!碧蟮?。少頃又問:“我還聽說,她做的洗手蟹官家竟不讓裴尚食試食,而命柳婕妤自己品嘗?”

    酈貴妃頷首稱是,不敢再多說什么。

    太后繼續(xù)問:“除了洗手蟹,她近日還做了什么給官家吃?”

    “一些點心。”酈貴妃輕聲道,“官家喜歡的,總不過那幾樣,印兒酥、芙蓉餅、蟹rou包兒、糖蜜韻果、圓歡喜……”

    太后似有些倦意,斜倚向身后的隱幾,閉上了眼睛。少頃,再睜開眼,目光懶洋洋地拋向花架上一瓶紫白相間的玉甌菊,露出一痕冷笑:“真不錯呀,既會跳《梁州》舞,又會做點心?!?/br>
    這稍縱即逝的冷笑不僅令酈貴妃,連侍立在則的老宦者、提舉慈福宮程淵都感覺到了寒意。

    皇太后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冷笑差不多是她表達憤怒的最激烈方式了。程淵心下不安,面上卻也并無任何流露,依然靜默侍立著,垂目盯著靴尖,與酈貴妃一起等著太后另尋話題。

    酈貴妃走后,皇太后喚來程淵,問何以官家如今頻頻讓柳婕妤做御膳,而裴尚食竟袖手旁觀。程淵道:“許是禁中膳食官家食用多年,已不覺有新意,而柳婕妤出自民間,膳食做法與禁中頗有差異,令官家感到新鮮。官家開口讓柳婕妤做菜,裴尚食自然也不便違命?!?/br>
    皇太后道:“雖說官家開口,便是口諭,但進膳之事非同小可,事關皇帝龍體安危,怎能不按規(guī)矩行事?你見了官家,務必把老身的意思轉告給他?!?/br>
    程淵應聲領命?;侍笏尖忭汈?,道:“罷了,又何必多費這些口舌。你別提柳婕妤之事,且與裴尚食商議,說尚食局年輕內人技藝尚淺,不足以擔當重任,建議官家授意各州府,擇廚藝精妙的民間女子入宮,充實尚食局?!?/br>
    程淵答應。太后頓了頓,又補充道:“這些女子,年齡不能超過二十,容貌品性都不能差?!?/br>
    程淵出了靜樂堂,便準備前往大內。慈福宮原是先帝下令建造的宮苑,先帝雅愛湖山之勝,故此在苑中鑿池為湖,壘石為峰,仿西湖美景。又廣植四時花卉,后苑中靜窈縈深,時有移步換景之妙。

    程淵所行這一路植有長松修竹,濃翠蔽日,陰靄如云,人行其間,日光穿過綠蔭,落在衣衫之上,若碎金屑玉。松林之后繞過山石洞室,眼前豁然開朗,小西湖水源處寒瀑飛空,注下碧水十余畝,中植芙蕖萬柄。程淵剛至湖邊,便見飛瀑之下湖畔的大石上立著一位身姿窈窕的女子,此刻迎風而立,衣袂飄飛,恍若欲離地飛升一般。

    程淵一怔,但覺氣血上涌,眼角有溫熱之感,心也難以遏制地狂跳起來。

    他加快步伐,至近處細看,原本躍動的心才漸趨平復。

    整了整衣冠,他朝那女子長揖:“柳娘子安好?!?/br>
    柳婕妤竟低身朝他福了一福:“程先生萬福?!?/br>
    程淵忙又還禮,口中道:“娘子如此折殺老臣了。”

    柳婕妤含笑道:“程先生是兩朝良臣,我原是晚輩,理應施禮?!?/br>
    程淵再三禮讓道謝,然后問柳婕妤:“娘子此番來慈福宮,是為定省太后么?”

    “太后說近日常感秋乏,不宜多見外人,所以已免去我定省之禮?!绷兼鋈坏?,旋即又微笑對程淵,“我是特意在此等候程先生。有一事頗感困惑,還望先生明示?!?/br>
    程淵請婕妤直言。柳婕妤道:“昨日我于重九排當上作《梁州》舞,官家當時看了,回到寢殿,卻叮囑我不可再舞此曲,說……太后不喜歡?!?/br>
    程淵頷首:“是的,先帝駕崩后,此曲便絕跡于禁中了。”

    柳婕妤小心翼翼地道:“我可以問原因么?”

    程淵沉吟不語。柳婕妤退下腕上羊脂玉鐲,便要塞給他。程淵忙退后兩步,躬身推卻:“娘子萬萬不可。臣并非重財逐利之人,且娘子此舉被太后得知,只怕……”

    柳婕妤領悟,收回玉鐲,勉強笑道:“是我思量不周,差點累及先生。”

    程淵低首凝視她落在水中的柔美身影,輕嘆一聲,保持著低眉順目的神態(tài),緩緩道:“先帝宮中,曾有一名知音律、善歌舞的女子,艷冠仙韶院,人稱菊部頭。”

    “那《梁州》舞與她有關?”柳婕妤問。

    程淵點頭:“她多次在宮中宴集上作舞,一曲《梁州》翩若驚鴻,婉若游龍,舞姿之美無人能及,以致后來不在宮中了,先帝仍念念不忘?!?/br>
    柳婕妤瞬間明白了皇太后厭惡《梁州》舞的原因,又朝程淵襝衽:“多謝先生告知?!?/br>
    程淵仍不忘還禮:“娘子多禮了?!?/br>
    柳婕妤想想,又問:“這位菊部頭,當初為何出宮?如今在哪里?”

    程淵微微擺首,諱莫如深:“這個,娘子就不要問了?!?/br>
    柳婕妤不再追問,再次致謝。將要告辭離去,程淵又請她留步,囑咐道:“除了菊部頭,還有一位先帝朝的宮人也在太后面前提不得?!?/br>
    “哦,是誰?”柳婕妤低首求教。

    程淵徐徐說出三個字:“劉司膳?!?/br>
    第十一章 菊夫人

    那選民間女子充實尚食局的建議,雖是裴尚食提出,但皇帝心如明鏡,知道出自太后授意,以宮人過剩,正欲裁減為由,一口回絕。太后卻不就此作罷,令尚書內省列出老大及不稱職宮人名單,請求皇帝來年春天放出宮去,皇帝見這要求合情合理,只得應允。如此,宮人名額銳減,裴尚食再提擇民間女子入宮之事,皇帝不再反對,只是召來程淵,道:“我對飲食之事所求不多,而今殿中承命的尚食內人已足夠,而太后年事已高,膳食更須小心進奉,慈福宮倒是應該多加人手。征選區(qū)域不宜過大,就定在兩浙。新任提舉兩浙東路常平茶鹽公事紀景瀾將要巡查各州縣,不若你與他同去,向各州縣傳太后懿旨,明年季春選善廚藝的女子入尚食局,屆時選來的內人全聽太后差遣?!?/br>
    程淵向太后稟明圣意,太后斟酌后道:“也罷,他讓你去你便去,先把人召進來,給誰差遣到時再議?!?/br>
    程淵與紀景瀾來到浦江時已是冬季,鄉(xiāng)飲如期在夫子廟舉行。崔彥之縣令早早得了消息,親自審閱食單,調整了菜式以迎接這兩位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