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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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嘉蹙起眉,倒不是因?yàn)閼M愧,反而是因?yàn)橐环N更復(fù)雜的情緒,有些窩火,又有些煩躁。 “我若是她,才不會作這等無用功。花木蘭、長英侯,這兩人又有什么好的?”她輕哼一聲,說道:“花木蘭最后不愿成為帝王妃嬪,自刎而終。長英侯倒是在死后破例封侯了,可姑祖母你也是傅家女,當(dāng)也知曉,在她之后,我們家教女兒,再不敢正經(jīng)地去教什么兵法策論的,生怕再出第二個她。傅家尚且不以長英侯為榮,段家也是名門的做派,哪里會容段英那志向?她定然成不了事的。” 作為一個綿延多代的名門望族,傅家是不少傳奇人物的。比如這位長英侯,她是伯平公的長女,深得伯平公的真?zhèn)?,武藝、兵法樣樣不差。更有巾幗之志,少時便同父兄一道領(lǐng)兵出戰(zhàn),功績尤勝其長兄。后戰(zhàn)死沙場,得封長英侯,甚至登上了《吳史》的列侯傳里。 但,那又如何? 她終身未嫁,無夫無子,在許多人眼里,終不是正道,哪怕是養(yǎng)育她的家族也是如此想的。 令嘉說著說著,卻是面露冷笑:“莊懿皇后雖是女中豪杰,但論根本,若非德宗信重,她也未必有那樣的威勢。姑祖母你當(dāng)年是英烈遺女,朝廷恩封的郡主,可為了維持家聲,你終還是要嫁給段老將軍。女人若想立足于世,總還是要往自己頭上尋個男人,或父或夫或子,段英她避不開這婚事的。縱不是大郎,也會是其他人罷了?!?/br> 令嘉把話說完,便面露懊惱——她失言了,她不該拿段老夫人的事說嘴的。 段老夫人不惱不怒,若無其事地剪下一處無用的枝杈,點(diǎn)頭道:“你說的不算錯,只是,七娘你既知英娘難成事,為何還要嫉妒英娘?” 令嘉臉色頓變,她是善辯之人,這會卻是訥訥難言,大約也是知曉自己瞞不過這位人老成精的長輩,抿著唇有些狼狽道:“我是有些小心思,但那會真的只是幫大郎。姑祖母你自己不也沒反對他們成親嘛?” “那是因?yàn)槟菚⒛锸冀K沒有說出那個‘不’字?!?/br> 這話的暗示已然十分明顯了,令嘉目瞪口呆地看著段老夫人,最后結(jié)結(jié)巴巴道:“姑、姑祖母你、你怎么能……” 段老夫人難得見伶俐的傅七娘子如此無措的反應(yīng),頗覺有趣地笑了笑,說道:“七娘,你難道以為我會偏幫大郎?英娘可也是在我跟前長大的啊!這孩子可比你乖多了,我待你用幾分心,待她也用了幾分心?!?/br> 令嘉急急地辯道:“可是同大郎和離對段英也沒好處?。〖奕伺c從軍又不是不能兼得,大郎心胸開闊,既能理解支持她的志向,也肯為她在她父母面前周全。這三年,段英可沒少在軍營里待,大郎、三嫂全程替她遮掩,我爹知曉了也還是裝聾作啞。這對她還有什么不足之處?” 這是把撕破了臉在抱怨了。 “既然沒甚不好的,為什么這會又鬧出事了?” “……誰叫他們不圓房?!绷罴涡÷暤?。 “圓了房,就少不得要生子。懷上一胎就要十月,將門多需兒郎,七娘你有六個哥哥、四個侄兒,傅家的男丁還是不夠用,英娘要生多少個,才算夠用呢?養(yǎng)育孩子更不知要多少年,這多少年里,她要如何選擇呢?為了孩子留在內(nèi)院?還是為了理想離開內(nèi)院。你三嫂同她兒女分別個幾年,七娘你都要心疼你侄女孤苦,可你三嫂若是委屈了自己遷就了兒女,誰又會心疼她呢?” 最后,段老夫人意味深長道:“身作女人啊,若想叫自己活得順心,總不免叫別人不順心了。哪怕這別人是你的爹娘、父母、夫婿、兒女?!?/br> “……”令嘉看著她半晌無語,最后還是見著段老夫人動作錯了,才提醒道:“姑祖母,你剪著花了?!?/br> 段老夫人笑道:“錯也有錯著。” 說著她在這一枝誤剪的枝杈上修了兩下,最后插到令嘉的發(fā)髻上。 這枝粉紅的海棠花姿明媚,楚楚有致,本是獨(dú)占枝頭,可落到令嘉鬢邊,卻叫她的容色壓成素白的陪襯。 段老夫人不由夸贊道:“你這孩子毛病多得數(shù)不清,所幸顏色是真的生得好,再多的毛病,都叫人舍不得說你?!?/br> 令嘉終是撐不住,氣急敗壞道:“姑祖母,我再也不要理你了?!?/br> 說罷,踏著憤恨的步子就要往外走。 段老夫人含著笑,悠悠地在她背后添了句:“七娘,你總愛糊弄人,但莫要到最后,連自己的心都要去糊弄?!?/br> 令嘉停下腳步,拔了鬢上的海棠,恨恨地?cái)S在了地上,這才繼續(xù)往外走——只是那離去的步伐聲卻是更重更憤恨了。 段老夫人令人撿起那株無辜的海棠,拿在手上把玩,同身邊服侍的人笑道:“七娘成親后的脾氣越來越差,倒是更像她小時候的模樣,想是同燕王處得不錯?!?/br> 身邊人陪道:“燕王同燕王妃的恩愛,燕州都是傳遍了的。” “恩愛,”段老夫人把這詞在齒尖嚼弄了兩遍,搖搖頭,用一種看透世事的了然口吻說道:“七娘和英娘雖說合不來,但在貪心上真是如出一轍。她們都不會滿足于恩愛?!?/br> 十分篤定。 西山別院這趟,令嘉沒有搬到救兵,反而給自己四面楚歌的侄子又插了一刀。 她覺得十分疚,可無奈在段老夫人那里受到了精神暴擊,她覺得自己需要緩和一陣,才能顧上這個侄子。 沒等她緩和過來,京中傳來了一個消息,這個消息讓她徹底把明炤拋到了腦后。 這個消息也就是柳氏帶來的第三個麻煩。 ——令嘉那乖巧可愛又貼心的侄女傅明炤,傅四小娘子留書離家出走了。 傅家徹底炸鍋了。 第131章 穿越之始 傅明炤作為傅家唯一的女孫,慣來以乖巧可愛,天真單純得寵于長輩。誰都不曾想過這樣的她竟能作出離家出走的事——更不曾想到她居然能離家出走成功。 不過傅明炤離家,唯一能投的地方也就范陽,故而雍京的信國公府第一時間就派人往范陽報(bào)信,同時又派了人沿路尋人。 但四娘離家出走其中的詳情,來報(bào)信的人竟是支支吾吾,十問九不知,把令嘉氣個倒仰。 所幸又等了四五日,等來了明軺,令嘉滿腹驚疑這才有了出處。 “四娘到底是怎么出的家門,她身邊的使女、侍從都死絕了嘛?”經(jīng)了兩日,令嘉已然冷靜了許多,只是眉目間的憂慮卻是愈發(fā)濃重。 不過這花廳里坐著的人,大多臉色都沒比她強(qiáng)到哪里去。 令卓、柳氏、令奕、明炤、段英,整個范陽的傅家人全聚在這了不說,還捎帶了一個郎婿蕭徹。 這些時日日夜不休,換了七八匹馬,一邊趕路、一邊尋人的的明軺面色疲憊,眼周一片青黑,卻還要撐著精神交代道:“四妹是在慈恩寺不見的,只是我們在慈恩寺周圍暗暗尋了遍都不曾尋見人,祖父說慈恩寺許有密道。” 聞言,眾人的目光齊齊看向了蕭徹。 慈恩寺可是德宗為其母太穆皇后祈福而起建的佛寺,這地方要有密道定是與蕭家分不開關(guān)系。 莫怪那先前報(bào)信的人不知曉,如此秘事怎可輕易叫人知曉。 蕭徹并未否認(rèn),反問道:“慈恩寺的密道只得皇室中人和慈恩寺的主持一脈知曉,四娘是如何知道的?” 令嘉已然反應(yīng)過來,臉色一變,咬牙道:“是道誠!他是神一法師唯一的親傳弟子,他是知曉密道的。” 神一法師本是慈恩寺上任主持的關(guān)門弟子,在慈恩寺地位貴重非常,且與皇室關(guān)系極為密切。 她急急地問明軺:“道誠現(xiàn)下在何處?醉花來了沒,她應(yīng)是知曉道誠行蹤。” 因著行宮之事,她在陸錦身上下了牽絲引,為著給陸錦及時提供解藥,同時也是防備道誠做些什么,她是特意囑咐過醉花搜集二人訊息的。 明軺愣了愣,然后苦笑道:“不需醉花姑姑,我就能答,京中皆傳道誠法師同陸相家的三娘子私奔了。” 這樁可是雍京近日津津樂道的大八卦,總是這會大家都沒有八卦的閑心,聞言也驚了驚。 令嘉卻是問道:“他們私奔的消息同四娘離家的事孰前孰后?” 這時間也太趕巧了! 明軺細(xì)細(xì)回想了一番,說道:“差不多同時的事?!?/br> 令嘉輕輕吐出一口氣:“不用想了,四娘定是同他們一道來范陽了,道誠武藝卓絕,心思細(xì)密,有他看護(hù),四娘要安全許多?!?/br> 柳氏卻是按捺不住了,惶惶然道:“七妹,那道誠先于三郎離京,但三郎在前來的路上一路搜尋,都沒尋著他們蹤跡。他們真的會來范陽?那道誠誘拐兩個良家小娘子,品性不良,怎么看都不是好人,四娘會不會早就被她害了?” 令嘉站起身,走到柳氏身前福身行了一禮。 柳氏愣了愣,忙不迭地扶起她,問道:“七妹,你這是做什么?” 令嘉致歉道:“三嫂,道誠是我的師弟,四娘定是因我的緣故才會聽信他的話。只是還盼三嫂信我一言,” 她反握住柳氏的手,目光真摯地看著她:“道誠此人,我是知曉的,他行事雖有些離經(jīng)叛道,但并非歹人,對四娘也無惡意。三郎路上未尋見人的緣故定是他們未走官道。自雍京往范陽的路就這么幾條,再多派些人去尋,不日就有音訊了。還望三嫂安心同我多待幾日。。” 柳氏搖搖頭,苦笑了幾聲,未再說什么,只道:“我實(shí)在安不下信,還是同三郎他們一道出去尋人吧?!?/br> 自傅府出來后,令嘉看向蕭徹,欲言又止:“徹郎,你……” 蕭徹安撫道:“善善,尋人的事我已經(jīng)令人知會下去了?!?/br> 令嘉得了應(yīng)允,卻未有多歡喜,反是嘆道:“四娘是我看顧著長大的,她自小乖巧又聽話,何時變得這般任性了?” 蕭徹一本正經(jīng)道:“在父皇眼里,長樂也是天底下最乖巧聽話的小娘子?!?/br> 縱使?jié)M懷愁緒,令嘉也叫這話逗得笑了笑。 蕭徹見她展了顏,放捉住她的手,放柔了聲音,勸慰道:“你既是覺得那道誠是可信之人,沒有安危之患,把人尋回來后再好好教訓(xùn)就是了。” 說到道誠,他目露異色,問道:“善善,你對道誠這個人知曉多少?” 令嘉抬目看著他,猶疑了幾下,終是說道:“他是神一法師的親傳弟子,但不知何故,叫法師鎖在了慈恩寺的后山,一直到法師病故,依舊囑咐主持道慈莫放他出院。還是去年圣人舊疾復(fù)發(fā),官家聽聞他承繼了神一法師的醫(yī)術(shù),特意下令,他才得以步出后山。但慈恩寺中,依舊是對他嚴(yán)加防守,不許他離京的?!?/br> 說到這令嘉忽然愣了愣,驚聲道:“不對,慈恩寺的密道,道誠也許知曉,但主持道慈定比他更清楚,如何會給他機(jī)會逃出?” 這時,蕭徹緩緩道:“慈恩寺的密道在主持一脈知道的幾條之外,還有一條另他們不知道的。” 令嘉看著蕭徹,目光漸漸微妙:“徹郎,道誠莫不是也是你家什么叔伯的遺留?” 蕭徹?fù)u頭,竟是說道:“那條密道是祖父少時修建的,就在長生塔下,連父皇都不知曉,如今這世上,應(yīng)是只我一人知曉?!?/br> 令嘉徹底傻眼了,“那道誠是如何知曉的?” 蕭徹垂下眸,掩住了其中的殺意。 就在此時,在清河的一艘行船上,陸錦正氣急敗壞地質(zhì)問著:“你為什么把四娘也牽扯進(jìn)來?她同我不一樣,她還要成婚的,名聲很重要的!” 就在她坐著的榻邊,正躺著明炤,不過這會她正滿臉通紅,額上敷著濕布,不省人事。不過兩人面上都戴了假面,換了一張面孔。道誠則站在屏風(fēng)外,他的頭上還戴了假髻,面容中正,半點(diǎn)看不出原來那少年僧人的影子。 相較陸錦的焦急,道誠十分淡定,“沿路只見暗探,不見明訪,傅四娘子的事被瞞得很好,不會妨礙她的名聲的。” 陸錦悚然一驚,“暗探,哪個是暗探?” 道誠想了想,說道:“方才碼頭上的行商、小販?zhǔn)腔食撬镜陌堤?,不過你大約沒留意?!?/br> 她就是留意了也看不出來?。。。?/br> 陸錦目瞪口呆:“為什么我們會惹來皇城司的暗探???” 她爹陸英是正兒八經(jīng)的文臣,可指使不了這種特務(wù)機(jī)構(gòu)。 道誠平和地說道:“傅二郎君是皇城司隱三番的人,此外還有燕王手上也有一支皇城司舊人,是為英宗遺留?!?/br> “……傅明炤那個人渣居然是特務(wù)!”陸錦大吃一驚,驚完后她又甩了甩頭,“不對,你既然知道,為什么還要把四娘也帶出城啊?。。 ?/br> 大約陸錦的聲音太過激動,有些驚到了明炤,明炤忽然喚道:“小姑姑……娘……不要走……” 陸錦忙轉(zhuǎn)過頭,見她不過是夢話,松了口氣。她拿下在明炤的額上的濕布,摸了摸,依舊帶著guntang的熱意。 給明炤換過濕布后,她問道誠:“四娘的燒何時能退?” “她那是郁結(jié)于心,發(fā)出來反是好事,今日用了藥,明日就退得差不多了?!?/br> 陸錦松了口氣,道誠這貨有無數(shù)坑人的地方,但醫(yī)術(shù)是真的沒話說——傅令嘉口中無人可解的牽絲戲,他就輕輕松松地解開了。 從明炤身上轉(zhuǎn)回注意力后,陸錦再次問道:“你為什么非要帶上四娘?” “若無傅四娘子同行,我們不待進(jìn)燕王府,就要被燕王的人捉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