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葉榆歌的手背幾乎青筋暴起。

    “你們不是vocal組嗎？你就過來，不用跳，到你的時候唱上不就行了嗎？”趙澤煜從其他組過來，沒看見阮箏對葉榆歌的暗潮洶涌，本能站在葉榆歌一邊，還安慰他道，“某些人不求上進，你就別總想著拉他一把了，多累，良言難勸該死的鬼！”

    他這話本來是故意說給阮箏聽的，沒想到葉榆歌聽了臉色也不是太好，片刻才抿了抿唇道：“方程冰呢？他在哪個訓練室？我一會有事找他?！?/br>
    昨天的直播，其實還有一個被絕大多數(shù)人忽略的小細節(jié)：黎喬落水，第一個跳下水去救他的是方程冰，比節(jié)目組安排的救援人員反應還快。

    不過到底是節(jié)目組的救援人員更專業(yè)，先一步將兩人救了起來，方程冰望著黎喬的背影，清俊臉上沾滿水珠，在泳池里浮浮沉沉地出神。

    葉榆歌盯著他的臉，同樣感覺百思不得其解：這兩個人又是什么時候認識的，方程冰和黎喬發(fā)生過什么？自己努力了那么久都沒能將方程冰徹底收服，他怎么會突然變得這么緊張黎喬？！

    葉榆歌一想起這個畫面，心口就有隱隱的窒悶和慌亂，他急著找方程冰確認一個答案。

    不想趙澤煜的臉色卻有些微妙：“方程冰，他……他好像跟陳蕪一起請假，去醫(yī)院看黎喬了。”

    見葉榆歌愕然愣住，趙澤煜一邊露出對方程冰的嫌惡，一邊又略帶自得地抓住葉榆歌的手，“榆兒，你現(xiàn)在知道了吧？男的沒幾個靠得住，你幫再多也沒用……不管怎么樣，我都會一直在你身邊?！?/br>
    “嘔——”葉榆歌再也忍不住，甩開趙澤煜的手，跑去扶著墻角干嘔了幾聲，趙澤煜被撂在原地，臉色登時就變了。

    葉榆歌余光瞥見，心說不好，深吸了口氣重新提起嘴角，對趙澤煜笑：“對不起，我今天真的有點難受，可能是昨天練習太晚，今天忘了吃早飯……”

    趙澤煜將信將疑地過來扶他，葉榆歌為了展現(xiàn)自己的誠意，主動靠在他身上，柔軟的腰肢緊緊貼在對方的胯骨邊。

    這份待遇趙澤煜之前從沒享受過，頓時骨頭都酥了，所有懷疑頓時釋去：“怎么能不吃早飯？我扶你去衛(wèi)生間，然后再讓人從外邊給你帶份餐來！……”

    葉榆歌眼睫低垂，溫軟地一再點頭。他依然想吐，只不過今天再沒有機會了。

    *

    醫(yī)院里，黎喬懶懶撐著下頜，看對面幾個人在他面前表演高難度眼珠子雜技。

    陳蕪本來是想跟黎喬來道歉加道謝，誰知道跟方程冰剛走到病房門口，就撞上了端著水盆從里面出來的沈沨。

    沈沨頭發(fā)微亂，前一天打的發(fā)膠散了，銀白發(fā)梢松松垂落，頭頂一縷頑強呆毛隨風搖動。他上身穿一件黑色羊毛衫，底下黑色長褲，腳下趿拉著一雙病房拖鞋，手上端著的水盆一看就剛用過，還有肥皂泡沫在頂上漂著。

    ……不像大咖導師探病娛樂圈底層練習生，比較像頂流明星丈夫趕完通告，連夜來端茶送水照顧小嬌妻。

    偏偏病房里還傳來小嬌妻中氣十足的吆喝：“要熱水，我還想再洗個頭！”

    陳蕪：……我踏馬根本就不敢說話.jpg

    還是沈沨最有江湖經(jīng)驗，最先回神，回頭“嗯”了一聲，跟陳蕪兩人點了點頭，端著水盆繼續(xù)給他小嬌妻打熱水去了。

    陳蕪拽了拽方程冰衣角：“快掐我一把?！?/br>
    “？”

    “我踏馬真的不是在做夢？！”

    方程冰沒掐他，不過也回過頭，默默望了片刻沈沨的背影。

    陳蕪進了病房，倒是知道自己該干什么，誠誠懇懇地鞠躬給黎喬道了歉。黎喬倒是不怎么在意的樣子，先說“不用”，再看陳蕪堅持，干脆就把剛洗完的蘋果塞進他嘴里。

    陳蕪還待反抗，卻見沈沨端著水推門進來了，沈沨名氣大、作品質(zhì)量高、專業(yè)強、指點嚴格，往屆都說他們能攤上這么個導師絕對是撿了大便宜，因此這一屆的練習生們，對導師的馴服也是刻進骨子里了，一看見他來，立刻就乖乖的不敢再造次。

    黎喬嘩啦啦地洗頭，沈沨就在窗邊接電話，偶爾能聽到“行程”、“合同”、“重新安排”等詞匯，這樣看導師的范兒又是足足的。

    陳蕪不敢說話，好奇心依舊旺盛極了，他視線在黎喬、沈沨、方程冰之間來回轉，拼命用眼神跟方程冰八卦，眼珠子都快抽搐了，方程冰也沒接上他信號。

    “你們回去，別跟其他人說在這兒見過我，知道嗎？”不知何時沈沨已經(jīng)打完了電話，長腿邁過來囑咐道。

    “pd，我們不會說的！”陳蕪點頭如搗蒜，“一定保護好您的隱私！”

    他其實能理解：沈沨身為導師，如果對其中某一個學員特殊照顧，肯定會受到外界的非議?？伤麄冞@是101比賽，排名全靠個人的努力、實力、觀眾緣，導師又不影響成績，還能說他偏心嗎？

    而且沈沨除了微博上替黎喬解圍那一次，平時從來沒對黎喬表現(xiàn)出什么特殊，要是單純因為私下里來過一趟，就影響了名聲，那屬實是太冤了……

    “哦，我倒是沒事?！鄙驔h眉梢一挑，轉眸看向黎喬，“主要是對他不好?！?/br>
    黎喬：“……”

    陳蕪：“……”

    cao，果然還是頂流二十四孝老公和他的小嬌妻吧？是吧？！

    *

    “武老先生，我們確認回執(zhí)的時候發(fā)現(xiàn)，您將邀請函轉送給了您上初中的侄孫女是嗎？”電話那頭無比懇切地說，“武老先生，您在武術的造詣上華國國內(nèi)無人能及，年輕一輩的武術愛好者也將您視作榜樣，我們節(jié)目這次的舞劍表演，真的很希望您能蒞臨現(xiàn)場指導……”

    “都說了我忙得很，沒空！”武鋒已經(jīng)被這一天三頓的電話sao擾得不勝其煩，“要不是我孫女喜歡你們節(jié)目，我根本連電話都不會接的！”

    “武老先生，可是我們給您安排的位置是導師席左側第一排，位置非常顯眼，都是來自各界的貴賓，如果給了一個初中孩子我們會很難辦……”那頭為難道，“如果您確定不能來，我們就要將您的位置調(diào)換到觀眾席中間了，抱歉。”

    “隨便你們！”武鋒沒心思再跟他啰嗦，說完便掛了電話。他現(xiàn)在有更重要的事還沒做成：他畫的“仙人畫像”雖然已經(jīng)讓家族子弟廣泛去找，至今卻如石沉大海一般，杳無音信。

    好吧，他承認他畫畫沒天賦，還硬給“仙人”周身加了些彩帶祥云，似乎增加了難度……但仙人真的就從此一去不回頭，再也不青睞他家了嗎？

    武鋒有飯間看報的習慣，他掛了電話轉身，家里保姆已經(jīng)給餐桌端上了飯菜和報紙。武鋒一邊嚼著粗糧面餅，一面一目十行地看報。

    他的視線忽然之間頓住了。

    他的眼睛越瞪越大，最后差點貼在報紙標題那一行《選秀愛豆英勇救人，宣揚社會正能量》的油墨大字上。

    他立馬抖擻報紙，用手指頭逼著一行一行去找圖片上那張側影的來處，片刻后他終于找到了：偶像直播101。

    什么稀奇古怪的比賽名字……武鋒動作一頓又一僵：為什么會這么耳熟？！

    三秒之后，他跳了起來，三步并作兩步跨到自家座機前面，瘋狂撥打五分鐘之前剛被他無情掛掉的電話：“是是是，我是武鋒，我想?yún)⒓幽銈児?jié)目！……什么，導師席已經(jīng)沒位子了，我那是最后一個，不然只剩觀眾席中間了？！”

    武鋒沉默兩秒，立刻果斷按掉電話，轉頭撥起了侄子家的號碼。

    “喂，舅舅，您……”

    “不說廢話了，恬恬桌上那張邀請函還在嗎？趕緊給我送過來！不不，是我要去！過后我?guī)裉袢サ鲜磕嵬孀鲅a償，她想要什么給她買什么??！”

    初中生恬恬，在陽光明媚的上午，得知了一個讓她晴天霹靂的消息。

    無情無恥無理取鬧的大人！小姑娘嗚嗚嗚地哭著想。

    第30章

    黎喬留在醫(yī)院里觀察了一整天,?依舊什么問題都沒檢查出來，醫(yī)生也只能感嘆一句醫(yī)學奇跡，當天傍晚讓黎喬出了院。

    黎喬回到《偶像直播101》的影視園時,?受到了練習生們空前的矚目，而且這矚目還和以往不大一樣——當隔壁老王搖身一變成了魔教教主，普通人多少會有些警惕和介意；但如果看到老王還在喂車庫的流浪貓，你又會覺得他怪親切的，未嘗不可以交往看看……

    陳蕪就像那只流浪貓，他雖然潔癖,?但性格大方好相處，人緣不錯,?連帶著平時與他交好的一些人都對黎喬產(chǎn)生了好感。

    另外一些人的好感來源，就要現(xiàn)實許多了：他們好感黎喬，是類似于一種“覺得他競爭力下降、威脅減小,?松了一口氣”后產(chǎn)生的憐憫。

    黎喬話題度高,?所以節(jié)目組老是拉他出去做衍生節(jié)目,?前后這兩次他就浪費了三四天的時間。從選曲到公演總共也就不到兩周時間,?等于他比別人少了三分之一的練習時長！

    稍微有過舞臺經(jīng)驗的練習生都知道：當聚光燈灑下,?站在舞臺中央,?被所有觀眾或期待或?qū)徱暤囊暰€注視,?很多人的大腦會變得一片空白,?對自己接下來要邁出哪條腿都充滿了不確定。

    你所能依賴的,?只有對動作百分百的純熟度、和即便大腦空白,?只要聽見音樂聲就能隨之舞動的肌rou記憶，而這些饋贈，非成百上千遍對著鏡子的重復練習而不可得。

    系統(tǒng)：主人天賦比你們高，知識體系比你們強,?練習還比你們勤奮，不要你們覺得，我要我覺得！

    當然，系統(tǒng)的霸總宣言暫時只能在神識空間里念念，而網(wǎng)上有些人顯然和這部分練習生是一個想法：

    【黎喬救人是很帥很牛逼沒錯，但某些愛心泛濫的路人能不能適可而止了？我們這是唱跳愛豆選秀，以唱跳業(yè)務能力為第一標準，能不能別做這些破壞生態(tài)的事兒了？】

    【同意，黎喬現(xiàn)在身體又沒事，你們投這些同情票有什么意思？】

    【 10086，公演就是比舞臺，大家各憑唱跳能力說話，照這么下去，感動華國十大人物來參賽是不是就直接能c位出道了？】

    【噗，上面一針見血。你們自己算算吧，黎喬都多少天沒正經(jīng)練習了？他這狀態(tài)能拿出什么好舞臺來？你們真當自己選感動華國呢？！】

    ……

    這些話說多了，也有人忍不住反駁：

    【不會吧不會吧，什么年代了還有人以為101系是唱跳業(yè)務能力競選？那我干嘛不直接去看超女快男？101系特色就是敢把選擇權交給觀眾，每天給的投票機會是干嘛的？誰有魅力、誰討人喜歡，我就投誰，你不服咬我?。?！】

    【嘖嘖，某些人的小心思真是昭然若揭，黎喬救人沒得黑，就把路人票全都污名化成同情票，同情票你妹啊！有多少是因為身材顏值入坑的你看不見？】

    【一針見血個巴拉??！如果光憑唱跳能力說話，你們咋讓臧舒淘汰了，你們咋不讓莊誠名次再上幾位？各憑本事，有話題有魅力的本事不叫本事？別在那拉大旗裝義正言辭了，本質(zhì)還不是雙標！】

    ……

    原先黎喬出什么事，網(wǎng)絡上經(jīng)常是一邊倒的嘲諷，到現(xiàn)在，居然也能打個你來我往旗鼓相當了，雖然是黎喬一家對打看黎喬出頭不順眼的十幾家甚至幾十家，偶爾接應不上還是會處在下風，但已經(jīng)比一開始要強上不少了。

    黎喬的隊友們把這種變化看在眼里，也更堅定了在這剩下的幾天和黎喬好好相處的想法：經(jīng)過導師小考，他們已經(jīng)全員熄了要把黎喬當拉踩對象、借他上位的念頭，要不是節(jié)目有保密規(guī)定，他們看著網(wǎng)上某些厥詞，都有想親自披小號上陣替黎喬反駁的沖動——

    艸，黎喬要是有那么弱，那被他吊打到導師當場建議換c都全場無異議的我們算毛線??？！

    我們很強→黎喬吊打我們→都怪黎喬強到變態(tài)，這邏輯完全沒毛?。?/br>
    組員們不想再自曝其短，這次更是特別主動地將黎喬拉到一個單獨的訓練間里，還貼心鎖上了門：“黎喬，你這兩天進度落下沒關系，我們幫你補課！”

    “我們相信你的能力，之前沒練習都能跳那么好，這次偷偷努力追上進度，一定能驚艷所有人！”

    每屆101都不乏小組全員人氣低迷，因為貢獻了出色舞臺，全員人氣上漲、哪怕淘汰后也依然有人意難平的例子——清風小組的組員也是這樣想的：既然拉踩不可能成功，那還不如讓黎喬發(fā)揮到極點，如果能留下一個精彩舞臺，他們好歹也能分到更多目光！

    “……”黎喬說，“其實我之前不是沒有練習，只是跟你們不在同一個地方?！?/br>
    “哦……”眾人死魚眼，你以為沒人知道，你白天就躺在f班通鋪里睡大覺嗎？這事曾經(jīng)被f班的當成笑料，已經(jīng)傳得人盡皆知了ok？

    看來曾經(jīng)背叛過，真的很難再取得信任，哎，幸好黎喬看起來不記仇，只要不做仇人也該滿足了吧……

    黎喬：“……”

    他一眼看出這些人明顯不相信他說的話，扶額，指關節(jié)揉了揉眉心，道，“我已經(jīng)跟上進度了，而且設計了一個新的killing?part，如果你們愿意配合，或許有更好的呈現(xiàn)效果。你們想看看嗎？”

    幾個人原地眨巴眨巴眼，理智上仍然不相信，腦袋卻已經(jīng)不約而同誠實地小雞啄米點頭。

    “咦——”

    “唔——”

    “哇——！”

    訓練樓三層，走廊盡頭的一間小練習室里，不斷爆發(fā)出陣陣驚呼聲。

    有路過的練習生好奇想看一眼，卻發(fā)現(xiàn)門鎖得死死的，扒著門縫都看不到里面，最后只得抓心撓肝地離開了。

    *

    二輪公演前的最后一個晚上，唐宛楊找上了沈沨。

    其實他和黎喬同在f班，睡的床位也是挨著的，兩個人都喜歡上鋪，以前原主還在的時候，早上起來第一件事，就是睡眼朦朧地和對面熱情的好朋友打招呼。

    那時候陽光打在唐宛楊的臉上，似乎都帶著一絲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