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執(zhí)跑出教室并沒有看見江初的身影，直覺告訴他江初不會回宿舍的，但他一時想不到別的地方，只能還是回一趟宿舍。

    果然，和他像的一樣，黑漆漆一片沒有人回來過。

    他按了一下門口的燈按鈕，江初的床上被子疊的整整齊齊，和中午他們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桌上攤著書本，中間夾著一直黑色的鋼筆，江初寫了一半的錯題本也擱在一旁。

    宿舍的燈亮的刺眼，久而久之刺的他雙目酸疼，有一瞬間，他替江初覺得不值，然而造成江初不值的人偏偏是他自己。

    他想趕緊找到江初，跟他道歉，他想說我不是故意的，但江初人都不在，他的歉不知道要跟誰道。

    他以為他表現(xiàn)的足夠清楚，他以為江初知道他擔(dān)心什么所以會理解，但他卻忘了，江初也不過跟他一樣，才是十幾歲的少年，他是知道但知道卻不意味著不會難過。

    他踱步靠近江初的書桌，盯著江初中午沒做完的錯題本，久久的發(fā)著呆，久到口袋里的手機(jī)震動鬧鈴響了一下，他才回過神，

    對了，給他打電話。

    等待的過程里，有幾秒鐘是沉寂的，然后便是機(jī)械的提示女音。

    無論是不是沒電了，在這時候都像是刻意，微乎其微的希望被掐滅，顧執(zhí)倏然的坐在椅子上。

    他記得自己取身份證的那天信誓旦旦的勾著江初的肩說他拿了身份證就是成年人了。

    他一直都覺得自己無論身在哪里，都能過的很好，所以才會過早地把自己劃到成年人的那一欄，可是事實上，他不僅沒有成年人的自主權(quán)，還因為怯懦連面對真實的勇氣都沒有。

    他像個得了一筆意外之財?shù)母F乞丐，一邊守著那堆財寶惆悵，一邊又不敢聲張怕被人發(fā)現(xiàn)，于是既沒能用上它享一享樂，還搭上了害怕失去的惶恐。

    *

    江初跑了很久，累得跑不動了才停下來，冷靜過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沒有多余的地方可以去，于是還是回了那個家。

    好在江旭陽和趙琳早就上了飛機(jī)，家里只有那只大肥貓，聽到開門聲后，扭著肥胖的身子，搖搖晃晃的走到江初的腳邊上，蹭了蹭江初的褲腳，大概是他沾染了外面的涼風(fēng)，剛靠近它就怪叫一聲，扭著肥臀又回到了自己的窩里。

    諾大的房子只有一人，挺自在的。

    *

    期末考這天是入冬以來最冷的一天。

    晨起的時候窗外的樹葉上堆積著一層薄薄的積雪，細(xì)膩的白，密密麻麻的遮蓋住泛黃的闊葉。

    灰蒙蒙的霧氣纏繞在光禿禿的枝丫上，朝著灰藍(lán)色的上空延伸上去，昨夜的雪覆蓋了校園的聒噪，冷冬的清晨陷入無邊的寂靜。

    時間仿佛放緩了腳步，沉寂了下來，四點半的時候顧執(zhí)醒過一次。

    他昨晚睡得不太好，一直反復(fù)撥打一個關(guān)機(jī)的號碼，后半夜才抱著手機(jī)模模糊糊的睡過去，天還沒亮的時候窗臺上落下一只停歇的鳥雀，顧執(zhí)被它翅膀撲打窗戶的聲音吵醒，他醒來之后便沒再睡著，拿著吃剩下的薯片丟了一點在窗臺上，便起身洗漱。

    李茂上廁所的時候看見宿舍里有個人坐在桌前看書，嚇得差點當(dāng)場栽跟頭。

    “我去，你起這么早干嘛呢？”李茂伸了個懶腰，哈欠連連的問。

    “看書。”顧執(zhí)沒好氣道：“不明顯么？”

    李茂覺得很不明顯，在好奇心的唆使下，朝顧執(zhí)走過來，他手里還真拿著一本《精編高中英語》。

    顧執(zhí)心不在焉，書拿在手里半個小時了，一頁都沒翻，他隨口說：“你質(zhì)疑我？”

    李茂有點納悶，倒不是質(zhì)疑，就是覺得沒有必要。

    “英語昨天都考完了，你還看這個干嘛。”李茂多少有幾分不解。

    他覺得就算要看，也應(yīng)該看今天要考的理化才是。

    還沉浸在顧執(zhí)清奇的腦回路中沒反應(yīng)過來的李茂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雞窩頭轉(zhuǎn)身的時候正好看見江初的床鋪，他有些疑惑的問顧執(zhí)：“欸....江初昨晚沒回來?。俊?/br>
    “哦”顧執(zhí)狀似不經(jīng)意的回了一句。

    過了片刻他終于合上書說：“我先去教室了?！?/br>
    “那么早？”李茂說：“你這么拼還要不要我們活了，好歹我是個學(xué)委，你給點面子。”

    可能是顧執(zhí)的積極性打動了他，他朝顧執(zhí)說了句：“等我五分鐘”就匆匆洗漱完套了個厚外套也跟著一起去了教室。

    期末考的最后一天了，已經(jīng)沒幾個自覺性高的早到，出了門才驚訝的發(fā)現(xiàn)昨夜下雪了。

    他們走在露天的臺階上，積雪覆蓋在無人行走的路上。

    早上的教室冷得像冰窖，即使熱水接了一杯又一杯，還是抵不住寒氣，學(xué)校的熱水是24小時供應(yīng)的，暖氣卻不是，他們來的太早，值班老師都還沒上崗。

    從昨天到現(xiàn)在，江初既沒有回電話也沒有回信息，顧執(zhí)有點忐忑，從宿舍就開始做心里建設(shè)，腦子里兩個聲音糾結(jié)成團(tuán)——

    一個說：他該不會考試也不來吧？

    另一個說：那不至于，多大點事就不考試了。

    一個說：以他的性格倒也是能干的出來。

    另一個又說：都怪你，他本來就心情不好，你還雪上加霜。

    當(dāng)然無論哪個聲音大，最后的結(jié)果都是人他已經(jīng)得罪了。

    不過好在江初還不至于不分輕重，他踩著考試鈴響起的最后幾聲，出現(xiàn)在教室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