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覽說這話本意是不想過多與官府產(chǎn)生糾葛，誅邪司的探子手段伶俐，被盯上后不會有什么好事情。然而裴劍不知是激動過了頭，還是故意裝傻，竟然又將誅邪司的背景跟他說了一遍，就差把機密任務也詳細地分析給他聽了。

    顧覽意外他的直率坦誠，心里難免有些起疑，于是笑道：“大人跟我不過是一面之緣，說得這么明白，就不怕我是亂黨賊子嗎？”

    裴劍的反應像是早就想過這一層似的：“顧大夫也看見了，在下的同僚已經(jīng)盡數(shù)斃命，那歹人不知為何獨留下我一人，想是有什么陰謀，我不知道他們背后是什么勢力，但現(xiàn)在回去復命也是死路一條，所以……真正是沒有別的辦法了?！?/br>
    “所以索性坦誠相對，希望我能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順便再幫你查查兇手的來歷？”顧覽動作嫻熟地將藥箱整理好，合上蓋子提了起來，“裴大人，你不需要感謝我什么，救死扶傷是我本分，其余是非恩怨一概與我無關，我看你傷好的差不多了，天亮之后請自行離開醫(yī)館?！?/br>
    “顧大夫……咳咳，”裴劍情急之下突然坐起身，伸手抓住顧覽的袖子，傷口扯動，疼得他皺緊眉頭倒抽冷氣，“在下并沒有這個意思?！?/br>
    顧覽瞧見裴劍身上新?lián)Q的繃帶又殷出紅色，冷臉將他按回去：“別動，本來明天傷口就能長上的，你這一扯又要從頭再來?！?/br>
    裴劍扶著顧覽手臂靠回床頭，看向他的目光略帶懇求之色：“那我能多留一天嗎？”

    顧覽半垂的眸子輕輕瞥了他一眼，顯得有些不悅，他不喜歡別人和他討價還價。裴劍意識到自己的逾越，連忙收回手，他身形高挑結實，年紀估計二十四五，劍眉深目，面龐端正剛毅，英俊又純良，一看就是那種可以活到最后的正義使者臉。

    “你那我這里當免費的客棧了嗎，”顧覽語氣松動，顯然已經(jīng)答應了，“不過先說好，你出去后不可以和任何人提起煙華館。”

    “當然！”裴劍喜形于色，“當然?！?/br>
    顧覽又替他換了一次藥，順帶著問了句：“你之后什么打算，不回去復命，朝廷會放過你嗎?！?/br>
    裴劍道：“誅邪司我是不能再回去了，如今朝中黨/派傾軋，誅邪司地位不比往日，已經(jīng)成了國主的棄子，這次任務分明毫無勝算……唉，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顧覽回想起那狠辣狡猾的女子，和以掌為刃、蒙眼冷面的男人，猶能感到一絲不自在：“你們?yōu)楹螘谀抢锱c山匪交手，又惹了那兩個殺人不眨眼的人物？”

    裴劍看了他一眼，如實道：“我們收到的信息有誤，走錯了山道才遇上劫匪，那兩個人不知什么來歷，但像是專程來對付誅邪司的，或許是敵黨雇的殺手。”

    殺手。顧覽心中忽地一悸：“他們可曾透露過自己的身份？”

    裴劍想了想：“我只知道他們是百忌人，那個女人曾說百忌是她腳下的地盤，由不得我們來找茬，應該就是這個意思吧?！?/br>
    “百忌！”顧覽不由得提高了聲音，“你們原是要到百忌去的？”

    “對，對啊，”裴劍訝異地看著他，“百忌這個地方，誅邪司每年都是必去的，今年已是第三回了。”

    顧覽不再管裴劍怎么想，直接傾身向前問道：“你們到百忌去抓人？還是查什么事？”

    裴劍有點不好意思地微微向后一躲：“是失蹤案。從今年秋天開始，百忌周邊的地方官就陸陸續(xù)續(xù)開始出事，之前兩撥我們的人到了百忌后，莫名其妙就失去了聯(lián)系，上月更是有一隊押送軍械的官兵直接從這里消失了，至今杳無音訊。司卿大人還在的時候，翻了前幾年的卷宗，發(fā)現(xiàn)凡是有關百忌的部分全部被人毀去了?！?/br>
    顧覽聽后，半晌一言不發(fā)，不知在想什么。直到裴劍叫了他兩聲，才起身道：“你先躺著吧，好好休息?！闭f完急匆匆地走出房門，連藥箱子也忘了拿。

    而他要找的人早已等在門外。

    幽邃夜色下，葉欽一身玄色戰(zhàn)袍，背對著他立于廊道外側，如山不動，肅寂而冷冽，寒風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拂動他袍子下擺，將一兩絲凝重的血腥氣帶到顧覽面前。

    葉欽道：“說完了？”

    顧覽才知道原來他早已經(jīng)來了，本就心情不好，還在門外邊吹著冷風等了這半天，肯定更加窩火。隔著幾步的距離，顧覽只覺得葉欽身上的冷戾之氣比以往更重，似乎有一點火星正懸在他破壞欲的邊緣。

    “有點事情和你商量，”顧覽向他走過去，但沒有跨過廊道邊的橫欄，“關于灰閣的?！?/br>
    葉欽冷冷動了下嘴角：“她果然找過你，怎么，顧大夫準備好要做說客了？”

    顧覽努力地告訴自己不要火上澆油，不要在這個時候去惹他，但還是有一點點忍不?。骸叭绻易稣f客，你會給我面子嗎。”

    葉欽沒有回答，微微轉過臉，目光十分危險：“我可以給你點別的東西。”

    “別的什么，一點小小的教訓？”顧覽不以為意的一哂，但是他很快覺出有些不對勁，因為葉欽也緩緩地笑起來，笑得非?？膳?。

    “來，”葉欽突然出手鉗住顧覽的上臂，將他向身前一扯，“這就給你看?！?/br>
    顧覽被扔到榻上時還在不認命地掙扎，他用腿鎖住葉欽，雙手用力扳著他的臉，嚴肅地看著那雙寒刀般邪俊的眼睛，勻了勻氣道：“我現(xiàn)在沒這個心情，你要是想發(fā)瘋，咱們到外面去打一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