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赭衣聞言再度安心地昏了過去。 游蕩雙手指著自己:“那我呢?” “所以你最好有辦法治我的病人,還有,”顧覽瞥他一眼,“不要總是館子館子的,館與館之間可是有大不同?!?/br> 趕回?zé)熑A館時已經(jīng)是下午,廖雪嬋早早候在院子里,一見到他們回來就趕忙迎上去:“館主,這一路可順利嗎?” 顧覽下馬車,一邊安排藥童們抬人,對廖雪嬋道:“強差人意吧,那些病人呢,情況怎么樣了?!?/br> “昨夜你走后我又去查看很多次,起初還是老樣子,但過了午夜后卻變得更加奇怪了,”廖雪嬋緊跟在顧覽身后,接過他的斗篷,“脈象十分微弱,皮膚灰白發(fā)僵,身上還不停發(fā)出‘磕磕啪啪’的細(xì)聲?!?/br> “什么?”顧覽皺眉,扯著游蕩的袖子往病舍里拖,“趕緊給我去看看?!?/br> 游蕩滿身酒氣,一雙宿醉的眼睛似睜不睜的,廖雪嬋忍不住伸出食指放到鼻子下面,狠狠斜了他一眼。 “不……不給口水喝嗎,哎,這是哪兒呀……”游蕩腳步漂浮,被顧覽拖得一個踉蹌,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腳下一歪就撲到廖雪嬋身上,半抱著她勉強站穩(wěn),笑嘻嘻道,“哎呀,哪來而小海棠,真他娘的香啊!” “啪”。 廖雪嬋玉掌一削,游蕩鼻子都歪了。 顧覽將廖雪嬋拉到身后,揪住游蕩的肩膀道:“別在這兒跟我耍酒瘋,游蕩,想想百竹苑的生意,嗯?” 游蕩有些委屈,癟著嘴不說話,好在清醒了不少。顧覽先走到最靠里那婦人床邊,見她果真如廖雪嬋所說,情況比昨夜惡化了許多,膚色灰敗毫無血色,而且全身像脫水一樣皺皺巴巴,四肢僵直,雙手十指以一種怪異地姿勢扭曲著,里面的骨頭都脆化了,稍微用力一掰就要斷掉似的。 最可怕的是她的眼睛,青灰色的瞳仁混沌而散亂,覆著一層紙漿般的翳膜,多看一眼都叫人渾身發(fā)寒,比將死之人擴散的瞳孔更充斥著死亡的氣息。 顧覽仔細(xì)探過這婦人的脈象,又用手背試她額頭上的溫度,搖了搖頭后,示意游蕩上前。 就在執(zhí)起病著手腕的一瞬間,游蕩就像換了個人一樣,先前的浪蕩散漫之氣一掃而空,神情嚴(yán)肅而冷靜,眸光銳利,全神貫注,他斂目靜靜聽了片刻,而后慎重道:“這恐怕是……” 顧覽:“恐怕是?” 游蕩猛然睜開眼:“中邪了?!?/br> “想好再說?!?/br> “是真的,悉微你看,”游蕩扒開婦人的眼睛,又一手在她眉心比劃,“此人雙目渾濁,眼珠不動,印堂發(fā)黑,面呈菜色,體內(nèi)隱隱流動著一股黑暗而邪惡的能量,很明顯就是中邪了呀。” 顧覽冷笑問:“那你有法治嗎?!?/br> 游蕩卷起袖口,從懷里掏出一個臟兮兮的針灸袋子:“這你可真是找對人了,治病我是外行,驅(qū)邪卻是在下正業(yè),你且看著吧?!?/br> 說罷,只見他一條腿盤曲著坐到婦人床頭,扶著雙肩讓她靠坐起來,而后用牙咬開那皮袋子上的系繩,取出三枚銀針分別刺她大椎與風(fēng)門二xue,然后半握拳頭,以凸出的食指指節(jié)狠鉆她腰上命門。 那婦人眉頭陡然皺起,雙拳緊攥,口中吱吱怪叫,游蕩一手使勁扳住她左肩,按著命門的手指直移向上,隨著他的動作,婦人渾身抽搐著雙眼翻白,怪叫聲更加凄厲尖銳,游蕩指節(jié)走到接近風(fēng)門xue時,迅速再取一針旋入她天靈,而后一掌猛擊婦人后腦勺,大聲喝道:“走你!” “哇”地一聲,婦人口中嗆涌出一大團粘稠腥黑的東西,乍看還以為是膿血,誰知那血團竟是會動的,迅速分裂成無數(shù)蠕/動的血蟲沿著床邊流到了地板上,而后嘩啦啦地游向病舍各個角落,快到讓人看不清它們究竟是什么模樣。 廖雪嬋受不了地驚叫一聲,在顧覽身后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臂,連游蕩自己都被震驚得不能動作,而此時,嘔出黑血的婦人突然向后仰倒在他身上,輕得像一卷干草,一枚被禪蟲遺蛻的枯殼,“吧踏”一下從中裂成了兩半。 顧覽向病舍其余十幾個人望去,見他們?nèi)慷奸_始輕輕震顫,并且相繼發(fā)出類似薄殼爆開的聲音。 【據(jù)說,芥子村將死的人會變成rou蠶,夜以繼日地不停紡織,以報答這個村子曾給予的恩情。】 葉欽站在芥子村口,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來自菩提子的味道,還有其他無法言明的詭譎氣息。 午時剛過不久,這個地方的天空卻已經(jīng)開始變得暗沉,連掠過的山風(fēng)也沾上幾分荒涼枯寂。葉欽的帽檐在風(fēng)中微微鼓動,他右手指尖有節(jié)律地在大腿上敲點著,像是在為一個重要的行動記時。 芥子村在百忌城郊二十里處,村民祖祖輩輩紡織為生,正如它的名字一樣,充滿困苦絕望地活著。令人奇怪的是,這里居然連續(xù)幾十年不曾有人家出殯。 難道這村子里的人全都長命百歲嗎,還是有什么別的可能。 幾個時辰前葉欽和顧覽走下灰閣的船,霧氣將散,東方已出現(xiàn)了乳白色的曦光,顧覽并不急著去找游蕩,而是對他神秘一笑:“看這天色,的確是剛剛過辰時,又苦思冥想了多半個時辰,君座找到破綻了嗎。” 葉欽呼了一口氣,不甘叫他看扁:“濃重的霧氣足夠遮掩船只,趁岸上的人六神無主的時候掉個包,也不算什么難事。起霧的具體時間,其實是在卯時結(jié)束之前,但是爭取的這一點時間也撐不起灰閣那么大的噱頭,至于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動的手腳,我倒是很期待館主的解釋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