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3章
十三歲從軍,轉(zhuǎn)戰(zhàn)十一年,參加了大秦所有試圖重振雄風的戰(zhàn)爭,從一介百人將積功成左車騎將軍,因此也被人成為靠山王。 但無論他做出多少努力,在戰(zhàn)場上擊敗多少敵人,卻依舊無法挽回大秦的轟然倒塌。 廣場上,武帝巨大的雕像俯視著這座曾經(jīng)無比輝煌的城池,他的眼神悲憫而深邃,讓楊深一度不敢抬頭,“祖宗何其神勇,奈何子孫無能若,今若死,有何顏面見武帝!” 楊深從馬上跳了下來,跪在雕像面前。 “大興有守軍七萬,青壯十萬余,足以抵御唐人,我等亦誓死守護大秦!”部將韋孝寬也淚流滿面。 “殿下若是早生十年,天下之事何以淪落至此?”宗室大將楊堅一臉沮喪。 他不是武帝血脈,而是當年東平郡王楊固的一系。 這一支在大秦中后期逐漸大放異彩,名臣名將層出不窮,成為大秦帝國的依仗。 “誓死追隨殿下,與大秦同生共死!”身后二十多名驍將怒吼道。 楊深一把擦干臉上的淚水,“好,大秦能有爾等忠勇之士,實乃大幸也!” “陛下有詔,令魏王殿下速速入宮!” 昏暗的朱雀大街上,傳來宦官尖銳的嗓音。 將士們早已怒目而視,大秦的天下就是壞在這群宦官手上,在他們眼中,是這些宦官遮蔽上聽,興風作浪,以至于天下沉淪至此。 那宦官也知道將領(lǐng)們對自己的怨恨,隔得老遠,便已下馬,“殿下……” “哼,天下壞就壞在爾等手上!”韋孝寬憤然拔刀而起,“今日當為天下除賊!” 宦官嚇得面色蒼白,雙膝一軟,倒在地上,引來周圍將士的大聲嘲笑。 “住手!”楊深能喝一聲。 韋孝寬當即跪下。 楊深扶起宦官,心中忽然有種直覺,或許這就是他們父子最后的一面了,到了此時此刻,誰禍害了天下早已不重要了,三百年大秦,早已腐朽透頂,搖搖晃晃走到了今日,已經(jīng)走不下去了。 他的父皇楊柘在即位之初時,也曾雄心勃勃的想要逆轉(zhuǎn)乾坤。 啟用寒門出身的才俊,減免百姓賦稅,裁汰腐朽的中軍,重新招募天下勇士…… 但命運仿佛跟他開了個玩笑,越是努力,輸?shù)脑綉K,大秦的敗亡也越快…… 亂民仿佛野火,永遠都不會熄滅。 藩鎮(zhèn)們沆瀣一氣,乘機坐大。 所以在即位五年之后,這位后來被成為恭帝的君主開始沉迷酒色起來,坐看大秦一步一步向深淵滑落。 仿佛知道自己的命運一般,登基二十一年,連太子都不曾冊封。 “爾等在此等候,孤入宮面見父皇?!睏钌铋L嘆道。 很大程度上,他能理解自己的父皇,因為他也面臨過相同的絕望。 “若這群閹賊不懷好意,殿下豈不是……”楊堅老謀深算,想起了漢末何進之事。 如今這座城的精神支柱,只剩下這位年輕的靠山王。 楊深凄然一笑,“都到了如今的地步,還爭什么?” 說完便跨上戰(zhàn)馬,與宦官一同入宮。 國家衰落,連皇宮都變得破敗起來,倒塌的宮殿成了斷壁殘垣,宮人們的臉上也蒙著一層凄苦神色,仿佛在擔憂自己的命運。 太極殿內(nèi),皇帝一人獨飲。 清瘦的身影隨著燈火的斑駁而搖曳起來。 斑駁的雙鬢與眼角的皺紋練成一線。 也不知為何,楊深一見到自己父皇,心中所有的怨氣蕩然無存,“父皇……” 父子目光接觸,臉上皆露出凄然一笑。 “深兒這些年南征北戰(zhàn),不墜祖宗威名,辛苦了。” “兒臣不辛苦?!睏钌钣蟹N不妙的預感。 皇帝已將一份黃絹遞了過來,“看看吧……” 楊深接過,入目的第一字,竟然是個“降”,“兒臣正欲與唐賊死戰(zhàn),父皇何故早降?” “臨晉已失,百萬唐軍即將入關(guān)中,大興孤城一座,你能守幾日?”沒有指責,沒有憤怒,只有平靜。 平靜的令人心寒。 “我們還有關(guān)中,還有漢中,還有蜀中、南中,未嘗不能與賊一戰(zhàn)!”楊深做著最后的努力。 “百姓累了,朕也累了……”皇帝頭上的白發(fā)在燈火下顯得異常刺眼。 皇帝現(xiàn)年不過四十五六,給人的感覺仿佛是七老八十一般暮氣沉沉。 其實蜀中和漢中的情況不太妙。 一支唐軍從上庸向漢中進軍,而唐軍攻滅楚國之后,南部大軍已經(jīng)攻下蜀中門戶永安。 楊深盯著自己的父親,而皇帝也盯著自己的兒子。 良久之后,皇帝長嘆一聲,“我兒驍勇,父皇敬你一杯。” 皇帝親自端起酒壺,但在倒酒的時候,楊深卻清楚的聽到酒壺中機括轉(zhuǎn)動的聲音。 這種酒壺名曰陰陽壺,可以藏兩種酒,一種毒酒,一種美酒,只需點動壺柄上的暗扣,壺中的酒水就會轉(zhuǎn)換。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楊深不覺悲從中來,一面是大秦,一面是自己的親身父親…… 饒是他驍勇善戰(zhàn),智計百出,也無法破眼前之局。 “兒臣謝父皇!”楊深沒多思索,便勇敢的端起了酒杯。 罷了,到了今日,還不如死在前面,免見國破家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