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嚎聲的間隙，隱隱傳來人的哭泣聲。

    楊崢循聲望去，卻看到趙登的背影。

    人的命運(yùn)當(dāng)真玄妙無比，若當(dāng)時(shí)在駱谷，趙登不棄自己逃走，現(xiàn)在就是與尹春、周放、袁效一樣成為都尉。

    望著這些昔日的袍澤一個個高升，自己成了殘廢，心中失落可想而知。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fù)責(zé)。

    楊崢沒有去打擾他。

    閉著眼迷迷糊糊過了一夜。

    天一亮，就離開塢堡。

    在雪地里走了三天，才趕到秦胡部落。

    山谷中一桿大旗聳立在風(fēng)雪中。

    大寫一個“秦”小篆，在寒風(fēng)中獵獵作響。

    正門拒馬、塹壕，嚴(yán)陣以待。

    一名騎兵從中飛馳而出，黑甲長戈，高頭大馬，雖然盔甲早已破爛臟污，但那股悍勇之氣隨著寒風(fēng)一起涌來，“爾等何人？”

    說的是漢言，只是口音有些怪異。

    “大魏護(hù)羌校尉府，特來賑濟(jì)糧食！”楊崢心中暗自為這名騎士喝彩。

    難怪敢跟迷當(dāng)玩刀子。

    “魏人？”騎士一手拍馬，一手緊握長戈，警惕的緩緩上前，目光在一百親衛(wèi)中梭巡，忽而目光一凜，“魏軍！”

    “正是！”楊崢坦然承認(rèn)。

    騎士來回打量楊崢，目光又在糧食之間來回，“稍待?！?/br>
    撥馬回谷。

    過不多時(shí)，谷中奔出百余步卒，與騎兵一樣，盔甲破破爛爛，手中的長戈、刀矛都帶著斑駁的銹跡。

    仿佛一支被遺忘在時(shí)光長河中的軍隊(duì)。

    有些人是漢人面孔，有些人則是胡人面孔。

    “秦人蒙虓在此，敢問閣下是哪一位？”為首一將三十來歲，身軀雄壯，這么冷的天，披著一件破舊鐵甲，左半邊身體穿著麻衣。

    “大魏護(hù)羌校尉楊崢，特來拜會蒙首領(lǐng)?！?/br>
    蒙虓眼神一亮，“護(hù)羌校尉？”

    劉珩等一眾親衛(wèi)手按刀柄，踏前一步。

    “這么冷的天，也不請本將進(jìn)去坐坐？”楊崢笑道。

    蒙虓的目光頓時(shí)變得復(fù)雜起來，“你真是護(hù)羌校尉，何以如此年輕？”

    “豎子，難道沒聽過我家將軍的大名嗎？”劉珩大吼了一聲。

    楊崢兵不滿萬，擊滅冶無戴，這么長時(shí)間了，西平應(yīng)該早有耳聞。

    果然，蒙虓目光一震，“楊崢楊興云？”

    “正是。”

    蒙虓趕緊下馬，“原來是楊將軍，有請?！?/br>
    雙方間劍拔弩張之勢頓時(shí)消解。

    寨門打開，楊崢大大咧咧走在秦胡軍中，與蒙虓并排而進(jìn)。

    “將軍斬冶無戴，西北震動，今日有緣相見?！泵商嵳f話文縐縐的，完全與他野獸般的體型不相搭配。

    與他走在一起，楊崢也頗感壓力。

    仿佛身邊蟄伏著一頭猛虎。

    這樣的人在戰(zhàn)場上何其驍勇？

    大秦虎狼，當(dāng)如是也！

    “將軍姓蒙，莫非是大秦將門蒙氏之后？”

    蒙驁、蒙武、蒙恬，祖孫三代為大秦征戰(zhàn)。

    蒙虓眼神卻是一陣黯淡：“不瞞將軍，我非蒙氏，也不知祖上為誰，因仰慕大秦蒙恬將軍，遂以蒙為姓?！?/br>
    這時(shí)代的大多數(shù)普通人連姓名都沒有，更不用說四百年前的秦朝。

    秦胡與胡人融合，幾百年下來，能記得自己從何而來，已經(jīng)不不錯了。

    歷史中很多種族，都不知道自己的祖先。

    “將軍既以蒙為姓，必有報(bào)效華夏之心?！睏顛樑郧脗?cè)擊。

    蒙虓卻笑而不語。

    進(jìn)入谷中，只見一排排低矮的土木房屋。

    也有游牧之用的氈帳。

    房屋氈帳縫隙中，露出一雙雙好奇的眼睛打量著楊崢。

    進(jìn)入帳篷內(nèi)，篝火燃起，透出陣陣暖意。

    “秦人有九支，我決定不了去留?！泵商嵄葪顛樳€直接。

    楊崢道：“其他八支我不管，我只問蒙首領(lǐng)的意思?！?/br>
    蒙虓道：“我部遷居至此，三百多年，曾追隨鄧訓(xùn)、段颎、董卓，然漢家視我等為牲畜、蠻夷，任意驅(qū)使，當(dāng)年追隨的部眾，十死無生，尸骨無存，秦人早已心寒，楊將軍漢家英雄，我蒙虓敬仰，日后絕不會與將軍為敵，也請楊將軍體諒我等秦人?！?/br>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交情

    秦胡秦胡，秦加一個胡字，本身就帶著深深的蔑視。

    蒙虓眼神誠懇，讓楊崢完全找不到說服的理由。

    強(qiáng)扭的瓜不甜，總不能霸王硬上弓吧？

    真打起來，楊崢固然能剿滅他們，但絕不會輕松。

    而在西平疲敝、鐘羌野心勃勃的大環(huán)境下，一著不慎，就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從第一眼看到蒙虓起，楊崢就知道他是那種意志堅(jiān)定之人，固執(zhí)己見，不會被輕易說服。

    不過話說回來，秦胡若是三言兩語就被說動，也輪不到自己。

    有些事情，還是來日方長。

    楊崢笑道：“蒙首領(lǐng)話已至此，楊某就不多廢話了，大家交個朋友，這些糧食和酒，就當(dāng)是我給秦人的見面禮，以后你們有麻煩可以直接來西都找我?！?/br>
    楊崢這么痛快，蒙虓反而有些不適應(yīng)了，“今后楊將軍若是有麻煩，我們秦人愿為前驅(qū)?！?/br>
    有這句話就夠了。

    算是一個縮減版的攻守同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