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楊崢驚訝萬分。

    不是他，也不太像是曹爽，那會是誰？

    現(xiàn)在的曹爽自身難保，又怎會想到自己？

    郭淮嗎？

    更不可能，想起當(dāng)日在城門下，郭淮絕對有斬殺自己的心思。

    “你休要多想，忠心為國者必得升賞，朝廷自有公斷！”夏侯玄出言道。

    公斷？

    龐會九死一生，幾次力戰(zhàn)蜀軍，當(dāng)日兵敗如山倒，也是他擋住東面，雖說最后跑了，但也是當(dāng)時的形勢所致。

    朝廷沒有任何表示，還被郭淮拿出來當(dāng)?shù)湫?，眾目睽睽之下斥?zé)，隨意拿捏。

    沒家世，上面沒人罩著，誰會升賞你？

    這年頭提著腦袋玩命的人到處都是，憑什么升賞你？

    楊崢感覺自己墜入一個巨大的謎團當(dāng)中。

    天上不會掉餡餅。

    如果不搞清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說不定什么時候就牽扯進生死存亡的大事當(dāng)中。

    承其利者，必承其害。

    楊崢忽然想起記憶深處的那個人影。

    總感覺自己有什么關(guān)鍵之事遺忘了。

    越想越是頭痛，仿佛針刺一般。

    夏侯玄輕聲咳嗽一聲，將楊崢拉回了現(xiàn)實，“以你的功勞，朝廷此番升賞也算公道?！?/br>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起，楊崢心中火氣就上來了，“稟告都督，朝廷賞賜的金銀到手只有五一。”

    夏侯玄一愣，“竟有此事？”

    “屬下不敢欺瞞都督！”

    夏侯玄臉上的驚訝只維持了兩三個呼吸，迅速消退，在堂中來回踱了兩步，“此事就此作罷，你不可聲張，士儀，取五斤金來?！?/br>
    “都督，屬下絕無此意?！睏顛樬s緊拒絕。

    夏侯玄不容楊崢拒絕，“有些事情，你心知肚明即可。”

    楊崢不敢相信這句話從夏侯玄嘴里說出。

    事已至此，也不敢違逆，“屬下遵命。”

    第十九章 故人

    選拔百人將的事，就成了雞毛蒜皮的小事。

    夏侯玄也沒什么心思，更不會在這種事情上為難楊崢，點點頭就算同意了。

    楊崢收了五斤金子，心中怨氣消散不少，就拱手告辭。

    出了夏侯府，沒走幾步，天空彤云密布，半炷香不到的功夫，一場驟雨嘩啦啦的砸下來。

    楊崢尋思著找個屋檐躲雨。

    然而大街上，到處都是傷殘的士卒，有人在泥水中掙扎，有人在低聲呻吟。

    那種呻吟有氣無力，卻撕心裂肺。

    剎那間，楊崢的心也跟著抽搐了兩下。

    一個斷腿的士卒剛爬到屋檐下，屋內(nèi)沖出幾個軍士，一陣喝罵，連打帶踢，又把他們驅(qū)趕進雨水中。

    呻吟聲變成了哭泣聲。

    斷斷續(xù)續(xù)，穿透力極強。

    偌大的雨水都遮擋不住。

    軍中有收容營。

    但十余萬大軍，四五萬的民夫，一場慘敗，無數(shù)傷員，武功小城根本無力照料。

    軍中大小事宜皆被雍涼軍掌控。

    有限的資源自然首先照顧他們。

    曹爽、夏侯玄都成了泥菩薩，中軍也變成了后娘養(yǎng)的，夾著尾巴過日子。

    夏侯玄有高名，但同樣也高高在上，看不見下面的慘狀。

    中軍的傷兵只能自生自滅。

    這世道出身底層的人當(dāng)真命如草芥。

    楊崢幾次捏起拳頭，又放下，只能低著頭，穿過雨巷，匆匆離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現(xiàn)在的自己肯定在郭淮心中掛了號，犯到他手上，不死也脫層皮。

    當(dāng)初夏侯玄能救自己，現(xiàn)在就未必了。

    正思索的時候，腳下卻忽然被綁了一下，險些摔倒。

    定睛一看，卻是一個傷兵倒在雨水中。

    楊崢心中一嘆，上前去扶他。

    翻過他的身體時，忽然看到一張熟悉的臉——趙登！

    居然是趙登。

    身體燙的厲害，左小腿上有觸目驚心的傷口，似乎被長矛貫穿，撕裂了肌骨，只剩一張皮粘著，傷口已經(jīng)腐爛嚴重，向外流著膿血。

    楊崢又是驚訝又是心酸。

    當(dāng)日他拋棄自己，沒想到下場依然如此凄慘。

    “娘……娘……”

    趙登整個人已經(jīng)燒糊涂了，嘴中呢喃不清。

    楊崢愣了兩三秒，心中沒有芥蒂是不可能的，但他當(dāng)時跟著自己就能活命嗎？

    他只是遵從自己的內(nèi)心做了一個選擇。

    并非所有人都能像令狐盛這么義氣。

    沉吟了片刻，心中一嘆，終究無法扔下他，一把扛在肩上。

    回望巷道中，到處都是傷兵。

    有的人已經(jīng)認命了，睜大無神的瞳孔，望著雨幕中蒼穹。

    而有的人，用生銹的刀劍結(jié)束了自己性命……

    楊崢加快腳步，趕回曹爽賞賜的小院中。

    春娘正坐在臺階上，望著下雨的天空發(fā)呆。

    看到楊崢到來，紅撲撲的臉蛋上立刻浮起欣喜神色，趕緊拿了一件蓑衣過來，為楊崢披上，“主人。”

    楊崢放下趙登，伸手摸摸了他的額頭，燙的厲害。

    “知道大夫在哪嗎？”

    春娘對傷勢嚴重的趙登沒有絲毫驚訝，仿佛司空見慣一般，“城西有戶獸醫(yī)?！?/br>
    “獸醫(yī)？”楊崢臉皮跳了兩下。

    春娘低下頭，似乎有些害怕楊崢左臉上的傷痕，“大將軍伐蜀，附近的大夫鐵匠木匠都被征調(diào)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