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約燈火的映襯之下，余次的臉上染著淡淡的光。

    這不是風(fēng)醉第一次靜靜打量她。

    但這一次，風(fēng)醉眼神里蘊含的情感比任何一次都要來得熱烈。

    師傅走得不早不晚。

    她很小的時候就扛起了這個魔教。

    成為教主之后，沒人教過風(fēng)醉怎樣當(dāng)一個教主，她就憑著自己的感覺，詢問之前的一些長輩，努力讓自己強大起來。

    好在師傅甩下來的鍋不燙，她雖然沒有太高的管理才能，但因為身出嫡系，名正言順，在武學(xué)上造詣高，所以她沒廢多大的力氣就接住了這個鍋，然后開始了教主生涯。

    但教主不是那么好當(dāng)?shù)摹?/br>
    成為教主，首先是一份責(zé)任，她不能再隨意離開魔教，或者說，她不能和以前一樣任性了。

    成為教主，留下來，跟大家一起訓(xùn)練，好好守護好這一片從先輩就傳下來的人間仙境，守護好自己的教眾、族人。

    后來，少女風(fēng)醉，就變成了教主風(fēng)醉。

    拿到魔教布置在江湖上的暗樁，開始處理古早的恩恩怨怨，有了出門的機會。

    所以后來，風(fēng)醉很喜歡殺人的感覺。

    除了正派攻來，她在魔教的時候，是不會殺人的，所以她一殺人，就說明她在外面。

    再后來，遇到余次。

    ……

    腦海里閃過一幕又一幕。

    下棋。

    給她夾菜。

    記得她喜歡吃什么。

    說話的時候，一直都是平等的眼神。

    溫柔的叫她風(fēng)師姐。

    在雪地里的那束小花。

    會厲色讓她用午膳。

    會說——

    風(fēng)師姐，我覺得你應(yīng)該是喜歡熱鬧的，所以，我想讓你看見熱鬧。

    “余次。”

    “?。俊庇啻挝⑽⑼罅艘稽c，頭側(cè)著，眼神里帶著點疑惑，“風(fēng)師姐，你怎么了？”為什么忽然這么嚴肅的叫她的名字？

    饒是余次已經(jīng)在腦子里模擬了無數(shù)種可能，她也一點都沒猜到，風(fēng)醉會說這一句。

    “余次，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她懵了一下，然后行動要比意識更快，“什么，風(fēng)師姐，不是你對我好嗎？”什么時候，變成了她對風(fēng)醉好了？

    泛著粉紅色的光照在了兩個人的臉上。

    眼神相對的瞬間，一股泛著微微甜意的氛圍升起。

    但風(fēng)醉沒有讓這股甜意蔓延很久。

    “余次。”她低垂著眉目，最終還是說出了這樣的話，“在你來魔教之前，我沒有對你好?！?/br>
    提到來魔教，這就涉及一個很古早的問題了。

    余次怎么來的魔教？

    那場設(shè)計，兩個人都知道，但從未提起，到魔教以后那段明快而充滿小驚喜的日子，沖淡了那份刻意和惡意。

    但如今，這件惡意的事情被忽然提起——

    “我對你的印象很深?！?/br>
    “因為從來沒有人那樣看著我，說過我是個好人。”

    “你……”

    “余次，這段時間，你別說話，讓我來說?！?/br>
    她說了人生里最長的一段話，“最初在虎頭山，我并不是去救你的，去只是報早年間小林村的世仇，你們能逃出來，是個巧合?！?/br>
    “一路上，我愿意跟你們一起走，也不是因為要保護你們，只不過是覺得有趣，而我恰好也要去劍城下戰(zhàn)書而已?！?/br>
    “至于葉風(fēng)然……”

    “我是刻意不殺他的?！?/br>
    風(fēng)醉的惡意，一點一點被她自己剖析了出來。

    “我這樣，你還覺得我對你好嗎？”

    余次沒想到，風(fēng)醉一來就是王炸。

    “我，雖然發(fā)生了這些事情，我還是覺得師姐對我很好，還是覺得師姐你是個好人?！?/br>
    她話剛說完，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下巴被一只有些冰涼的手擒住了。

    然后，外力作用下，她的頭被抬了起來。

    “別低頭?！憋L(fēng)醉抿著唇，眼神里帶著幾分淡淡的情緒，“對著我的眼睛，把剛剛的話，再說一遍?！?/br>
    余次：……

    “我，雖然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我還是覺得，覺得……”這話余次明明是從心而出，說的是實話，一點沒壓力，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在風(fēng)醉的目光之下，她就是可恥的臉紅了。

    特別是，在她結(jié)巴之后，風(fēng)醉臉上那點微微的笑，不見了之后，她感覺自己結(jié)巴的更厲害了。

    “你結(jié)巴了，你平時跟我說話，從來不會結(jié)巴的?！?/br>
    風(fēng)醉的眼神慢慢的涼了下來，“只有騙我的人和怕我的人跟我說話會說話斷斷續(xù)續(xù)的，余次，你說你現(xiàn)在是哪種？”

    ……

    這個問題，它仿佛不是一個問題，它這就是一個送命題。

    “不是！”在這種重要時刻，余次終于甩出了一口流利的話，“我不是，我沒有，我沒有騙你，也沒有怕你?！?/br>
    “我只是……只是被風(fēng)師姐看著，有些緊張?！?/br>
    “其實風(fēng)師姐說的東西我來魔教之后都知道，我又不傻……其實師姐你不該評價自己做的事情的，你這樣說，顯得你好像一個壞人一樣?！?/br>
    “其實從一開始，不管你是因為什么原因去的虎頭山，但你救了我和綾羅他們，是個事實?！?/br>
    “就算是后來，你要去劍城下戰(zhàn)書……但同路并不一定要一起走，而且我們的腳程很慢，你還是跟我們一起了。”無論是因為什么，風(fēng)醉保護了余次和一群蘿卜頭，這是個事實。

    “后來在棧里，我夜里找你下棋，你已經(jīng)睡了，知道我是害怕才過去的，還是陪了我?！?/br>
    “再后來，在破廟里，我病了，聽綾羅她們說，是你照顧的我。”

    “葉風(fēng)然那件事情……其實一開始的時候，風(fēng)師姐不是準備殺了他以絕后患嗎？是我阻止了你，才會發(fā)生后來的事情的……”

    “最后，就是到魔教以后了?！钡侥Ы桃院?，風(fēng)醉對余次，那是真的沒話說。

    “其實師姐你一直都很好，你好像總覺得自己是魔教教主，就應(yīng)該……很壞?！?/br>
    “但事實上——”

    魔教到底是什么樣子的呢？

    這就是一個披著魔教名字的正義教好不好？

    從武林正派里拎個門派出來，門派風(fēng)氣，弟子為人，還不一定能做到魔教這個高度。

    最后。

    “至于那些發(fā)生的不好的事情，其實我……都不是很介意?！?/br>
    “我總覺得師姐對我，是沒有惡意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