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過去之所以局限于渭北地區(qū),只因為玉璧位于洛水以北,與渭南路途遙遠,而若是直接從渭北出兵,有城池庇護,只怕竇泰都敢仗著機動力,三天兩頭來長安城下撒歡,畢竟渭水可不是什么天塹,水淺處,人馬涉水渡河都不是難事。 宇文泰不是高家父子肚子里的蛔蟲,他知道高歡是打著滅國的心思而來,但也需要考慮方才的假想,即東魏繼續(xù)使用疲敵之計,只不過將禍害渭北,轉為糟踐渭南,而這也符合他對高家父子,尤其是高澄的陰損印象。 年年春耕派來大量騎兵一人三馬踐踏禾苗,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都干得出來,著實陰損,畢竟人馬,尤其是戰(zhàn)馬,大量運動后,不管是牧草分量還是精細程度,較之平常,都是要大幅增長的。 收到消息后,宇文泰立即召集全軍議事,出于對盟友的尊重與重視,他同樣邀請了武陵王、益州刺史蕭紀以及蘭欽等人出席。 其實若能選擇,宇文泰真不想把他們叫上,由于此時的西魏與東魏在軍事層面上,都仰仗于六鎮(zhèn)鮮卑,有實力才能掌握話語權,因此哪怕軍中也有漢將,但與東魏相同,在軍議上基本采用鮮卑語,畢竟還是有部分六鎮(zhèn)鮮卑將領不識漢話。 過往漢軍無甚存在感,西魏漢將們只能跟他們在晉陽的同族將領一般,被迫學習鮮卑語,如今添了南梁盟軍,再在軍議上用鮮卑語商討,難免就顯得本地幫派太沒禮貌了。 宇文泰用漢話剛把王思政將在渭北筑城的消息道出,帥帳中便罵聲不絕,有漢話、也有鮮卑俚語,蕭紀等人面面相覷,不明白關西人為何會如此憤恨。 畢竟自幼勤學,多讀圣賢書的蕭紀怎么也想不到,這世上居然還有人不辭辛苦的出兵,只為踐踏春苗的人間險惡。 多虧了宇文護忍住氣,耐心與蕭紀解釋,他才知曉前因后果。 哪怕涵養(yǎng)如他,也著實被惡心壞了,內心道:蠻夷就是蠻夷,枉顧民眾生死,連這種下作手段都能用出來。 這要讓高澄知道,怎么也要反駁幾句:東魏只顧自家民眾,不顧敵國之民,南梁只顧敵國之民,不顧自家之民。 然后抄一首憫農詩甩蕭紀臉上。 軍議一如之前宇文泰所料,諸將紛紛請戰(zhàn),顯然大家伙這些年都被惡心壞了。 竇泰一人三馬,追又追不上,他們故意在一些城池的城防上露出破綻,設下伏兵,引誘竇泰來攻,人家也不跳坑里,就只是單純的糟踐春苗,以致過往三年,渭水以南年年豐收,而渭水以北卻始終顆粒無收。 正在眾人滿腔憤慨的時候,宇文泰族子宇文深站了出來,反對道: “丞相,下官以為不可怒而興師,東賊幾發(fā)傾國之兵,絕不甘于筑城而返,其大張旗鼓,只為激我等與之決戰(zhàn),還請丞相三思。” 宇文泰甚為喜愛這個頗具智謀的族子,贊他為‘吾家之陳平’,由此亦可見其能。 然而不等宇文泰表態(tài),昔日在迎誰為關西之主的問題上,立下首倡之功的趙貴最先予以反駁: “敵眾越境而來,我等坐守渭南,以致賊軍一路暢通無阻,距長安不足百里,如今高氏于此筑城,若使其得逞,今日之渭北,即是明日之渭南,關中將永無寧日!” 趙貴振聾發(fā)聵的一番話,引起在座眾多將領的共鳴。 宇文泰的發(fā)小獨孤信趁機進言道: “東賊雖眾,我軍亦非寡也,近十五萬大軍為護家園,必然舍生忘死,軍心可用,又有梁軍助戰(zhàn),下官以為丞相無需遲疑?!?/br> 獨孤信一席話更是激起了眾將信心:沒錯,雖然軍士中有大量州郡兵,但是此番東魏來犯,為護妻小,哪怕是州郡兵也能有一戰(zhàn)之力。 也正因此,請戰(zhàn)的聲音越來越大,但全程旁觀的蕭紀卻另有想法,他在一眾請戰(zhàn)中,向宇文泰進言支持宇文深的看法,認為不應該與東魏急戰(zhàn),而是靜待戰(zhàn)機。 畢竟出于補給問題,東魏也不敢冒然渡河西進,逼近長安,而筑城也非一時半會便能大功告成。 蕭紀之所以有這樣的態(tài)度,其實也內含私心。 但他的說法遭到李虎的強烈反對,李虎認為東魏只是暫時止步渭北,一旦真的渡河西進,逼凌長安,關中震怖,恐生變故。 所謂變故,暗指那些非武川籍的文武官員會生出二心。 這也給宇文泰提了一個醒,當初高歡領二十萬大軍西進,一路上除了鎮(zhèn)守華陰的王羆,并未遇到任何阻擋,沿途郡縣,紛紛開城乞降。 眾人還在爭論的時候,突然宇文泰麾下親信都督帶了一張紙匆忙跑了進來,一番附耳之言后,宇文泰再看紙上內容,卻是怒火中燒。 原來正如李虎所言,高家父子沒有就此止步的打算,但出于慎重考量,他們也沒有全軍南下,而是派遣竇泰領精騎兩萬過渭水,但這一次他們不再是讓竇泰踩踏禾苗,畢竟這年頭又沒有溫室大棚技術,大冬天的,誰家田地里也不長糧食。 竇泰領兩萬騎南下,也不玩燒殺搶掠那一套,反倒講究起一個與民秋毫無犯,僅僅只是散布紙張,無數(shù)被印刷的紙張散落關中平原,內容是由張師齊代筆寫就的一封《告關隴父老書》。 高澄痛斥宇文泰分裂大魏,為一己私欲致使北方軍民同室cao戈,這種程度的嘴炮,宇文泰這些年也聽多了,斷不至于讓他破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