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夫跟無頭蒼蠅一般瞎竄，也在一定程度上阻撓了西魏的攻勢。

    不斷有將領(lǐng)聚集了部眾，例如彭樂、斛律羌舉等人，也有前往救援高歡的竇泰。

    但隨著帥帳位置的一聲聲高呼，東魏將士的斗志盡數(shù)瓦解。

    “高歡逃了！高歡逃了！”

    賀拔勝的一千騎卒一面追逐，一面高呼。

    主帥逃亡，本就因遭遇夜襲而驚慌的東魏將士，軍心瞬間瓦解。

    士卒相繼潰散，好不容易組織起來反抗的東魏將領(lǐng)們，也不得以跟著逃亡，或向北撤往華陰，或向東試圖逃回河東。

    高歡確實逃了，當他被吵鬧聲驚醒，還沒來得及穿戴的時候，出了營門就望見有一條火龍正朝自己所在位置沖來。

    他呼喊指揮部眾抵御，但也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支騎兵，一步步鑿穿臨時拼湊起來的防線。

    “賀六渾！我賀拔破胡今日必殺你！”

    熟悉的暴喝聲，那是賀拔勝的聲音。

    高歡一時間肝膽俱喪，賀拔勝對他的仇恨，高歡最是清楚，那是可以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殺自己的人物。

    面對賀拔勝發(fā)起的斬首行動，眼見防線不支。

    高歡來不及多想，趕緊翻身上馬，在賀拔勝的馬槊就快夠到自己的時候，奪路而逃。

    賀拔勝好不容易沖到面前，見高歡逃遁，一面大喊高歡逃遁，一面緊追不舍。

    千騎越過，帥帳外，高歡打造的華麗麾蓋也被隨后的李虎騎從付之一炬。

    原本賀拔勝是無論如何也追不上輕裝逃亡的高歡，也許是太過焦急的緣故，夜里看不清道路的高歡馬失前蹄，摔得人仰馬翻。

    這樣的天賜良機卻沒有賀拔勝欣喜的機會，竇泰、薛孤延已經(jīng)趕了過來，阻隔在他與倒地之后，痛苦呻吟的高歡之間。

    “休傷我主！”

    薛延孤帶著一身酒氣，虎目圓睜，直奔賀拔勝殺去。

    竇泰也命部眾支援，隨他阻攔，自己則飛奔到高歡附近，卻見著了他摔得一身傷痕，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模樣。

    “相王快上馬?！?/br>
    竇泰把自己的馬讓了出來，將高歡扶了上去，高歡卻根本坐不穩(wěn)，從另一側(cè)倒了下去。

    這場景，好似高澄五歲跟隨高歡逃亡時，從牛背滑落的模樣。

    但這一次沒有自己人敢嫌高歡拖后腿，想要拿箭射死他。

    竇泰見天色漆黑，又不敢在西魏的追擊下明火執(zhí)仗，若是奔馬，少不得還是墜馬的下場。

    一咬牙，干脆背了二次墜馬已經(jīng)昏迷的高歡奔逃。

    這不是他第一次背著人逃命。

    當年衛(wèi)可孤攻破懷朔，他獨自一人背著父兄的遺骸千里投奔爾朱榮。

    雖然如今老了十歲，但背一個高歡，并不在話下。

    竇泰猜想西魏一定會往東追逐，于是干脆向北而逃，先往華陰避難，那里還有斛律金三萬步騎。

    高歡迷糊間，趴在竇泰背后，氣息游離地呼喚著：

    “阿惠、阿惠，晉陽，阿惠……”

    竇泰明白，自己這位連襟擔心高澄遠在恒農(nóng)，基業(yè)被外人所得。

    昏迷了也念叨著這件事，但現(xiàn)在保住性命才是緊要，哪是cao心晉陽的時候。

    況且有婁昭、段榮、厙狄干三人守河北，即使留守晉陽的高岳有了野心，空虛的晉陽無論如何也抵不住河南、河北的夾擊。

    一念及此，竇泰更堅定了向北往華陰逃跑的決心。

    正如他所想，西魏真的在向東追逐，而這也是大部分東魏將士的選擇，一場大敗之后，他們無比渴望逃回河東。

    宇文泰也許認為以高歡的性格，肯定要回晉陽穩(wěn)定局勢，在配合賀拔勝突破薛孤延的阻撓后，一起向東繼續(xù)追擊。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高歡因兩次墜馬，虛弱不堪，已經(jīng)昏迷過去，此時拿主意的是背著他的竇泰。

    幾十萬人的潰逃，黑燈瞎火，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騎馬之人身上，那樣的人可能是大魚，兩條腿跑路的，誰又看得上眼。

    也正是這樣的觀念，反倒讓竇泰一路上沒有遭遇什么危險。

    另一邊，薛孤延雖奮力死戰(zhàn)，終究寡不敵眾，將士們不斷潰逃，又有幾人愿意死戰(zhàn)殿后。

    歷史上的小關(guān)之戰(zhàn)，薛孤延能夠一天之內(nèi)砍斷十五把大刀，成功擊退西魏追兵，也是因為高歡只是撤軍，而不是如今夜一般潰敗。

    好在宇文泰等人一心追殺高歡，倒也沒有多管他。

    薛孤延看向呼嘯東去的西魏騎兵，知道河東暫時回不去了。

    收拾殘部向北進發(fā)，往華陰方向撤退。

    宇文泰一路追擊，也納悶高歡怎么這么能跑，根本就望不見蹤影，考慮到高澄可能還在關(guān)中肆虐，又有華陰在北面如鯁在喉。

    決定先收攏降卒，再行回師，將高澄驅(qū)趕出關(guān)。

    待天明時，統(tǒng)計戰(zhàn)果，此戰(zhàn)俘獲并州胡一萬余人，民夫也只有數(shù)千。

    這是因為黑燈瞎火，確實抓不到太多俘虜，許多人放了武器投降，等騎士一越過，就立即摸黑逃了。

    這些俘虜大部分都是宇文泰騎卒回師，沿途收攏所得。

    但是斬殺卻不少，其中并州胡一萬七千，民夫也有近兩萬。

    這其中，真正死在西魏士卒刀劍下的并不多，更多的是在夜里慌亂時，自相踩踏而死，或者走浮橋渡洛河時，推搡下河被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