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為止，董小龍對張玨的初印象便是很可愛的熊孩子，只看著就討喜，才見了一面就讓他心生好感，難怪這孩子才出道一個賽季便得到了大批冰迷的喜愛。

    加上張玨年僅13歲便練出了四周跳，可見天賦之高，他的確不如這個孩子。

    張俊寶卻說：“哦，那小子啊，他還不如你，壓根沒成長到可以挑起大梁的程度，你恐怕還要撐幾年?！?/br>
    董小龍愣住了，他皺起眉頭，下意識的勸說道：“張師兄，你也不用對張玨太嚴，我覺得他已經(jīng)很優(yōu)秀了，論技術，國內現(xiàn)在沒有比他更好的男單，咱們就事論事，他就是比我強?！?/br>
    你們不要為了給我留面子就貶低這么優(yōu)秀的小朋友啊，張玨皮歸皮，在賽場上可是真的爭氣，瞧瞧書架上那排獎牌，都是小朋友努力贏回來的。

    誰知這時沈流也插話道：“不是技術的事，他作為運動員就是不如你?！?/br>
    兩個教練都覺得張玨還不行，董小龍就很迷惑了，張玨都那么叼了還不行，這兩人到底怎么回事啊？

    沈流和張俊寶對視一眼，眼里都帶著無奈。

    是啊，全世界都覺得張玨已經(jīng)很強了，他們都不好說這個問題，但面對這個目前扛著男單擔子的師弟，張俊寶還是和他說了實話。

    “這么說，花樣滑冰對我們這樣的人就是老婆，我們可以為這個老婆赴湯蹈火，但對張玨來說，花樣滑冰頂多算是他越來越喜歡的一個女朋友而已。”

    董小龍被雷了一下：“呃，師兄你這個比喻……”

    等會兒，為什么他居然會覺得張俊寶這個比喻很貼切？！

    董.代理一哥.小龍驚覺這些年來自己好像確實把花樣滑冰當老婆，因為過于沉迷滑冰，他連女朋友都沒有。

    他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恍惚狀態(tài)。

    沈流補充道：“而且張玨還不止有花樣滑冰這一個女朋友，他還有芭蕾、聲樂這兩個備胎，一旦哪天和花樣滑冰分手了，備胎是可以上位的，他的父母還給他安排好了學習這個未婚妻，最重要的是，張玨自己很享受這個狀態(tài)，好像不打算和花樣滑冰更進一步?！?/br>
    張玨很喜歡花樣滑冰，可他并沒有長久滑下去的渴望。

    他會跟著教練組的要求努力鍛煉，也會克制飲食，但他也完全沒有那些渴望滑得長久的運動員會有的保養(yǎng)身體的意識，他會對踢足球這種說不定一個滑鏟就要受傷的運動興致勃勃，前兩天還跑去爬梨樹，在盛開的雪云華蓋中摘花。

    雪海般的梨花之中，精靈般的美少年捧著大把純白的花朵，渾似姑射仙子，靈秀可人。

    而如此唯美的一幕的背后，卻代表著爬樹的張玨并沒有考慮過自己摔下去會怎么辦，他自己沒覺得不對，張俊寶這個親舅舅卻明白了什么。

    這孩子好像只是暫時為了自己的一點愛好，以及別人的期待留在這個項目，但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會離開。

    但如果是張俊寶、沈流和董小龍的話，即使他們也知道自己遲早要離開，可是只要那一天沒有真的到來，他們就會盡可能的滑下去。

    這就是他們本質上的區(qū)別，相應的，抱有這種心態(tài)的張玨，還不能擔負起一哥的位置，他并沒有那種責任感。

    談話最后被宋城打斷了。

    h省的總教練看著自家走出去的董小龍回家探親，立刻過來又是拍肩又是呼后腦勺，然后親親熱熱的帶他去食堂阿姨那里拿了一盤蜂蜜菠蘿片做零嘴，又帶他看省隊小孩們的訓練。

    午睡完的張玨扎著小辮，先是做了體能訓練，然后便開始進行跳躍。

    董小龍看了一陣，發(fā)現(xiàn)張玨不負傳說中的“世界第一轉速黨”的外號，跳起來又輕又干脆，空中轉速高得他只能仰望。

    他連連夸道：“他的連跳節(jié)奏很好，這個3a 3lo也厲害了，你們是怎么想到讓他練這種外星難度的連跳的？”

    張玨跳完一組連跳，到擋板邊喝水時聽到這話，連忙解釋道：“小龍哥您別誤會，我的3a 3lo成功率其實只有百分之三十，今天是狀態(tài)好，狀態(tài)差的時候摔得滿地亂滾?！?/br>
    小孩比劃著：“我打個比喻啊，就是3lz 3lo最近和我的關系已經(jīng)好了起來，基本正常狀態(tài)下都能跳得比較穩(wěn)，但3a 3lo就像是小嬰兒，性格陰晴不定，今天能給我個好臉，明天說不定就一邊哭一邊對我拳打腳踹?！?/br>
    董小龍面上平靜的點頭，心里則嘀咕這娃說話的風格咋那么耳熟呢？

    在之后，他發(fā)現(xiàn)張玨除了日常的4s練習外，居然還試跳了幾個4t，但就像他每日的4s練習次數(shù)被限制在20個一樣，他只被允許跳10個4t，而且由于張玨對于點冰跳的天賦并沒有刃跳那樣得天獨厚，于是他的后外點冰四周跳真就只是跳著玩的。

    董小龍看著看著也明白了一點什么。

    張玨跳4t時，好像并沒有一定要完成的執(zhí)著，反而給他一種強烈的人菜癮還大的既視感，那孩子就是單純的跳著過把癮而已。

    在張玨身上，并沒有一種“即使受傷我也要攻克這種跳躍”的決然，反而是一種“能跳成當然好，跳不成也沒關系”的愉快。

    這種心態(tài)當然好，意味著張玨心理壓力小，但運動員沒有壓力，本就是一種問題。

    在離開省隊前，沈流再次對他說道：“小龍，在張玨成長起來之前，你還得繼續(xù)撐下去。”

    董小龍猶豫了一陣，問道：“那你們打算怎么改變張玨的心態(tài)呢？”

    張俊寶和沈流異口同聲的回道：“順其自然。”

    董小龍：“??？”

    雖然聽起來很不靠譜，但順其自然就是兩位教練應對張玨心態(tài)的唯一方式。

    本來嘛，張玨再懂事也只有13歲，指望這個年紀的孩子有什么“這個項目以后要由我一肩抗起”的意識，也對他太過苛求了些。

    目前為止，花樣滑冰能給張玨的，聲樂和芭蕾都給不了，它們不能讓張玨站在世界的舞臺上備受矚目，那么備胎就只能是備胎。

    隨著年齡的增長，張俊寶相信，張玨終究會意識到誰才是他的真愛，并把這個真愛扶上老婆的位置。

    反正時日還長，他們都有耐心等待張玨成長。

    離開省隊后，董小龍的第二站是他的啟蒙恩師，鹿教練的家。

    這位已經(jīng)七十歲的老大爺如今早已開始享受晚年，董小龍?zhí)嶂黄坷蠣斪幼類鄣幕ǖ裆祥T時，來開門的是鹿教練的愛人。

    徒弟上門看老師，身為師長肯定是高興地，師母一邊將人迎進門，一邊笑呵呵的說道：“哎呀，你上門就好了，帶什么酒啊，不過你來了正好，老頭子買了臺電腦，但有些地方不知道怎么搞，你們年輕人懂得多，幫他看看?！?/br>
    董小龍換了拖鞋，順著師母的意思進書房，就看到一個胖胖的白發(fā)老頭，正戴著老花鏡，神情嚴肅的握著鼠標點來點去，電腦旁有個小音響，正發(fā)出《胡桃夾子》的聲音。

    老爺子抬眼一看，面無表情，只抬了抬下巴：“過來給我看看，怎么讓這個視頻循環(huán)重播?！?/br>
    董小龍恭敬的應了一聲，上前幫忙cao作，并毫不意外的發(fā)現(xiàn)電腦里播的是張玨的世青賽自由滑。

    他勾勾嘴角：“師傅，張玨在世青賽這一場是真的滑得不錯?！?/br>
    鹿麒沉吟一陣：“唔——以他現(xiàn)在的能力和歲數(shù)，這一場是可以，但他已經(jīng)到頭了?！?/br>
    董小龍不解：“到頭？”

    他心說就張玨那個開掛一樣的天賦，13歲就能點亮第一個四周跳，以后點亮第二個、甚至第三個、第四個恐怕也不是問題，怎么可能就到頭了？

    鹿教練沒細說為什么張玨到頭了，只是看起來有些悵惘：“他算是成也天賦敗也天賦。”

    在老教練的記憶里，張玨的天賦高到了他生平僅見的地步，當年他才教了張玨一個月，就確定自己碰上了一株世界冠軍的苗子。

    那感覺太過驚喜，就像是六旬老農(nóng)辛勤種田30年，突然在田里踩到了一塊100公斤的牛頭金。

    可正是因為天賦太好，很多難度動作光憑天賦就可以完成，張玨小時候對待訓練完全沒有耐心，光想著使勁挑戰(zhàn)更多高難度的動作。

    天賦讓他無意識的傲慢。

    他還不喜歡被說教，一旦教練訓話，就立刻神游天外，嘴里嗯嗯啊啊，實則下次還敢。

    鹿教練不想看著好好地苗子被荒廢，便強行壓著張玨去打磨基礎，結果這小屁孩還沒把基礎全部練好就轉去學芭蕾了。

    空四年太長了，原來的基礎再好也會被時光腐蝕得千瘡百孔，張玨在世青賽時明明已經(jīng)恢復訓練一年多，燕式旋轉的位移還那么明顯，滑行也是靠高滑速才顯得輕靈飄逸，實則用刃時的小毛病不少，這就是問題所在。

    除此以外，在運動員之中，力量和柔韌很難兼得，張玨現(xiàn)在看來是很典型的柔韌點滿，力量不足的類型，偏偏他的技術缺陷又那么大，所以他跳完作為點冰跳的3lz后會很容易沒有余力再接3lo，強行去接恐怕會受傷。

    沈流只會4t，他教不了張玨4s，張玨的刃跳天賦排花滑史前三應該沒問題，加上身體輕，轉速高，所以硬生生跳出了4s，恐怕連他的教練都沒想到他能逆天到這個地步，但這就是極限了。

    他絕對練不出其他的四周跳，如果將來發(fā)育時的體重漲幅特別大，這個4s也要丟。

    鹿教練憑著自己執(zhí)教花滑30多年的經(jīng)驗判斷著，除非張玨在發(fā)育時突然猛漲個子和肌rou，彌補力量方面的短板，那他還有點完成4t的希望，否則這個4s就是張玨的極限了。

    不過老教練也是謹慎慣了，他覺得自己現(xiàn)在判斷出來的一切都是自己個人的猜測，不一定就是事實。

    他和那孩子許久未見，張玨的實際情況可能并不如他所想，何況那四年的芭蕾生涯并不是只有壞處，那個總是只想著去嘗試更難跳躍的孩子因為這份舞蹈功底而具備了超強的藝術表現(xiàn)力。

    最重要的是，張玨還年輕，身體健康，這些對運動員來說便是最大的資本，他總有無限的未來可以期待。

    第55章 蘭琨（修）

    察罕不花考完期末，站在小學門口等了半天，才看到他哥騎著單車過來。

    白音朝察罕不花揮手：“牛崽子，快過來，不然趕不上訓練了?！?/br>
    小朋友蹭蹭的跑過去，熟練地爬上后座，一手摟著哥哥的腰保持平衡，一手還捧著個水分充足的蓮霧啃著。

    白音問道：“你師兄又上北京去了？這次也是教練們全跟他身邊吶？”

    想起察罕不花那位師兄在省隊的待遇，那真是寶貝蛋三字都不足以形容，出國比個賽，省隊總教練、主教練、副教練、隊醫(yī)全跟著一起走，kisscry都快坐不下了。

    不過想想也可以理解，畢竟不少厲害的運動員最后都會去國家隊，只有張玨長期留在省隊，那可不就金貴得和什么一樣。

    人家的理由還很正當，花滑又不能給他弄來名校特招名額，那他最后還是要自己去高考，所以干脆就在老家這邊繼續(xù)學著唄。

    今年的中考比小學期末考要早，張玨早在半個月前就結束了考試，察罕不花現(xiàn)在還記得當時省隊的氣氛有多緊張。

    不僅是張玨要參加中考，同隊的柳葉明、馬曉斌、鄭家龍等青年組小男單一樣要考，但張玨的壓力卻是最重的。

    雖然教練們都說要讓張玨明白花滑才是真愛，并娶花滑做老婆，但張玨娶不娶花滑當老婆都要繼續(xù)比賽，可如果他考不上三中，張青燕卻是真的能把他從賽場拽到補習班的。

    花滑是未過門的媳婦，張青燕則是手持棒槌隨時準備打鴛鴦的真.婆婆。

    宋城甚至給張玨批了兩周的假，就這還怕不夠，考前一個月不停地問張玨要不要再多休兩周，沈流更是將中學英語課本重新翻了好幾遍，天天抓著張玨補習。

    等張玨的成績出來時，宋城總教練表現(xiàn)得比張玨本人還激動，可見張青燕女士為教練們帶來了多大的壓力。

    不過張玨本人得知自己被三中錄取的消息卻要比家人師長們晚一些，因為在考試的第二天，他就登上了前往北京的火車，參加國家隊集訓去了。

    察罕不花搖頭：“宋教練和張教練都留下來了，就沈教練帶師兄去參加國家隊集訓，要等測試賽結束再回來。”

    白音驚訝了：“張教練沒去嗎？”

    那個大胸教練沒去陪他的寶貝外甥？

    察罕不花面露羞愧：“他說省隊要招新，準備到時候去給我尋摸師弟師妹，而且我的刃跳太差了，所以他和沈教練說要留在省隊盯我?！?/br>
    張俊寶通過執(zhí)教張玨，積累的豐富的教授刃跳的經(jīng)驗，連他自己也是刃跳達人，在役那會兒跳的最順溜的就是3lo 3lo，相應的，沈流教點冰跳厲害些，張玨的3f就經(jīng)過他的指導。

    兩個教練總要跟著張玨走一個，張玨本人無所謂哪個教練，畢竟這倆教練都喜歡抽他屁股，最后就是適合察罕不花的教練留下來了。

    聽到這里，白音莫名就放心了。

    雖然自家傻弟弟不如他師兄那么天縱奇才，11歲的娃兒練個3s還要費老鼻子的勁兒，可他還是不想教練們偏愛張玨太過，如今人家親舅舅能為了察罕不花留下來，說明他們還是重視這個孩子的。

    他清了清嗓子：“牛崽兒，好好滑，家里都支持你?！?/br>
    說實話，察罕不花從小就念書平平，全靠努力，但體育細胞異常發(fā)達，樂感出色，原本家里還覺得他會在民族舞這一塊出成績，長大后做個舞蹈老師什么的，沒想到這娃居然跑去滑冰……

    蒙古族還沒出過有名的花滑選手，白音覺得自家小白牛說不定能成為第一個呢。

    別看花樣滑冰在國內算冷門小眾運動，真滑出頭了，也是有錢賺的，比如小白牛的大師兄便是如此。

    夏風吹來，帶著灼熱的氣息，自行車駛過瀝青路面，路過的公交車站有兩塊大大的廣告牌，其中一塊正好滾動到牛奶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