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雪君收好手表，發(fā)現(xiàn)被小孩亮晶晶的黑眼睛注視著，忍不住笑出來。

    “干嘛？”

    張玨誠懇的夸贊道：“秦哥，你真的好細(xì)心，你爸爸mama一定超級好，才能教出你這么棒的兒子，等見到叔叔阿姨，我要多向他們夸夸你。”

    秦雪君頓了頓，在他額頭上彈了個響嘣兒。

    “那你應(yīng)該見不著他們了?！?/br>
    張玨捂著額頭，不解：“為什么?。俊?/br>
    “我爸爸陪他初戀女友去大興安嶺看雪了，我mama和男朋友去參加同學(xué)會，他們都沒空看我，何況是見你。”

    一時之間，兩人之間沉默下來，過了一陣，秦雪君聽到小孩低聲和他說對不起。

    他回了一句“沒事”。

    秦雪君并不恨父母，因為他的確被教導(dǎo)的很好，好到哪怕高考結(jié)束時發(fā)現(xiàn)父母離婚，卻也沒有任何過激反應(yīng)的那種好。

    有人認(rèn)為他的性格過于寡淡了，很少有情緒激烈波動的時候，這種冷靜的性格上手術(shù)臺應(yīng)該很不錯，可作為一個人來看，難免少了點人氣。

    然后在快到站時，小孩突然將脖子上紅紅的羊毛圍巾摘下來環(huán)到他脖子上。

    他側(cè)頭，就見這個怕冷到天天戴個雷鋒帽的男孩對他露出燦爛的笑。

    “秦哥，我還是覺得你穿太少了，這個借你擋擋風(fēng)，這可是我弟弟親手打的?！?/br>
    張玨有點忐忑的看著秦雪君，就見秦小哥垂下灰色的眼眸，伸手在他頭上一按，用力揉了一通。

    “謝謝?！?/br>
    下車時，秦雪君再次背起張玨，他的肩背比張俊寶還要寬一些，帶著少年人的熱力，張玨靠著他的肩膀，臉頰蹭到圍巾上又軟又暖的毛毛，連冬季呼呼吹的寒風(fēng)都沒那么冷了。

    張玨不知道的是，秦雪君走到一半才想起個事。

    等會兒，張玨那個9歲的弟弟居然會打毛線？

    新年到來之前，張玨多了個頂級人形座駕，此座駕姓秦名雪君，水木大學(xué)出品，心細(xì)如絲，智商極高，走哪都帶著書，有時是《坎貝爾骨科手術(shù)學(xué)》，還有的時候是《實用骨科學(xué)》。

    看他這么勤奮刻苦，難怪二十八歲就能評上副主任醫(yī)師。

    秦雪君不僅接張玨去治療，如果治療結(jié)束時天黑了，還會把人送回去，甚至還把自己初三的教科書翻出來借給張玨，說是如果張玨今年初二，下學(xué)期初三，想預(yù)習(xí)以后的課程，這書正好派的上用場。

    以及初中畢業(yè)多年的張玨滿懷感激，回家和許德拉念叨。

    “秦哥這人是真不錯，外冷內(nèi)熱?！?/br>
    許德拉神情微妙的看著他手里的書，心想如果有人送他教科書，他可一點也不會高興，這禮物要是送別人，怕是能送成仇。

    直到最后一次治療結(jié)束，

    張玨思來想去，覺著自己這次欠人家不少人情，該好好回報才是，干脆打開存錢罐，拿出三張紅鈔。

    許巖和張青燕對孩子都好，哪怕是最難的時候，張玨每個月都有新衣服穿，升到初中后零花錢漲到了一個月一百，他自己不亂花，存錢罐里也攢了小一千，都是可以自己支配的。

    先是去商場逛了半天，從一處偏僻的動漫周邊店里花兩百買了個喬巴手辦，又去菜市場買了鮮rou等食材，回家挽袖子開始做菜。

    許德拉練琴練到一半聞到濃烈的rou香。

    他循著味道找過去，就看到正在廚房中做炸酥rou的親哥。

    張玨把堆滿rou和蠔油生菜的碟子推他面前：“這是你的，爸媽說今天忙，所以晚餐我們自己搞定，飯已經(jīng)在鍋里了，等好了你自己盛啊，記得開鍋以前先關(guān)電源。”

    他絮叨了一通，直到許德拉打斷了他的話。

    “那你呢？你不在家里吃？”

    “我出門送個東西，回來的時候再用水焯個青菜就行，我最近都沒動彈，晚上不能再攝入碳水，所以不能和你一起吃?！?/br>
    張玨把另一份炸酥rou裝到塑料盒里，背上裝有喬巴的背包出了門，許德拉站門口滿臉關(guān)切。

    “你去哪兒啊？什么時候回來？我算好時間提前給你把青菜焯好吧?！?/br>
    張玨哪里放心讓不滿10歲的弟弟在沒人看著的時候下廚，他連忙拒絕：“不用你下廚，你去練琴吧，乖，哥哥就是去秦大夫那里送個東西，馬上就回來了。”

    他這么說著，將雷鋒帽戴好，輕快的跑下樓，回頭就看許德拉趴窗戶上看他。

    張玨再次揮手，大喊：“二德，不許自己下廚聽到?jīng)]？不然哥打你屁股?！?/br>
    出于對安全的考量，加上日頭已經(jīng)開始下落，年僅12歲且細(xì)胳膊細(xì)腿的張玨出發(fā)前和父母、秦大夫家都打了電話，言明了自己的去向。

    秦雪君一邊吃著蛋糕一邊看電視，聽到祖父的通話，就知道了張玨要來。

    他看著鐘表，算好了時間就起身出門，雖然小區(qū)保安早對張玨那張臉熟了，但他也習(xí)慣親自接人了。

    小伙子在小區(qū)門口站了二十多分鐘，連個張玨的影子都沒看到，秦雪君眉頭一皺，不太放心，干脆順著朝公交車站走去。

    今天天氣并不好，寒風(fēng)吹著，小雪下著，除了一個老人在垃圾桶里翻水瓶外，周圍根本沒別的人，想起張玨那張漂亮的小臉，秦雪君心中焦躁起來。

    接著他就看到張玨從街頭轉(zhuǎn)角的地方跑了出來，他一手提著個袋子，令一手提著rou夾饃和一杯黑米粥。

    臨近新年，好多店都關(guān)門了，而就秦雪君所知，rou夾饃店離這里得有兩條街的距離。

    小孩腳步輕快，一路小跑到那老人面前，把裝著rou夾饃和粥的袋子遞過去，那老人剛開始面露惶恐，怎么都不肯收。

    張玨也不急，就笑呵呵的一直伸著手，嘴巴一開一合，不知道說了些什么，想來是一些動聽的話，搭配著男孩沒變聲時的清脆聲音，悅耳得光是聽著都會心情指數(shù)上揚。

    公交站上有廣告牌，秦雪君就站牌子后頭，張玨看不到他，他卻能把張玨的行為看得一清二楚。

    等老人收下東西開始吃，張玨又把圍巾解開放在老人擱地上的廢品袋上，然后在老人反應(yīng)過來前拔腿就跑，壓根不給人把東西塞回給他的機(jī)會。

    秦雪君知道那條圍巾很暖和，用的都是純羊毛，然后他低頭一笑，走到老人面前，將傘一放，也是轉(zhuǎn)頭就跑。

    張玨敲開秦大夫家的門時是秦雪君開的門，不知為何，這哥臉上帶著兩團(tuán)紅暈，像是才劇烈運動過似的。

    他心里好奇，也不多問，面上綻開一個大大的笑。

    “秦哥，我家做了炸酥rou，這不特意給您送來了。”

    他將袋子往前一遞：“我特意多包了兩層保溫袋，應(yīng)該還是熱的，還有，我今天去逛商場，看到了這個，正好你背了我這么多天，我也沒什么好寫你的?！?/br>
    張玨從包里拿出喬巴，雙手捧著往前一遞：“送你做謝禮?！?/br>
    秦雪君接過禮物，看著呆萌的小馴鹿乖巧的躺在包裝盒中，不知怎的，心里就軟了起來。

    他半蹲著，溫和的對張玨說道：“謝謝你的禮物，這是我今年收到的最合心意的生日禮物?！?/br>
    生日？

    張玨懵逼，秦雪君就自然的把他往屋里攬：“吃了蛋糕再走吧，是芒果千層，你能吃芒果吧？我記得有些人對芒果過敏?！?/br>
    張玨肯定是能吃芒果的，他身板挺好，從小就碰到過會過敏的食物，他也喜歡吃蛋糕，可他現(xiàn)在不能吃蛋糕啊。

    易胖體質(zhì)傷不起。

    但他一看桌上只切了三分之一的蛋糕，還有清清冷冷到不像是壽星家該有的氛圍，再聯(lián)想到秦雪君父母離婚的事，張玨的腳就挪不動了。

    張玨滿懷悲壯的接過秦小哥的蛋糕，心想這下回家也不用焯青菜了，他到時候還要做50個波比跳，跳1000下繩，再沿著家里的樓梯蛙跳10個來回……

    第9章 柔韌

    直到國家隊開拔飛往溫哥華，張俊寶這批省隊教練才結(jié)束培訓(xùn)，重新踏上東北的黑土地。

    出于對于秦家祖孫的幫助的感激，老舅連家都沒回，先親自提著京城八大件點心上門道謝。

    進(jìn)門以后他放下禮物，左看右看：“米婭老師，秦醫(yī)生，雪君呢？我給這孩子買了雙球鞋。”

    米婭女士語調(diào)輕柔的回道：“老秦看不慣佩佳整天待屋里，就讓小玉帶他出門玩去了?！?/br>
    張俊寶：“佩佳？”

    秦老大夫揮揮手：“是雪君的俄語名昵稱，我們自家叫著玩的，你要沒事的話，就放下東西滾吧，小玉說帶佩佳練滑冰，你去瞅瞅，別娃兒沒人看著，把才好的腳又崴了。”

    張俊寶一聽也上了心，他問了張玨去了哪個地方，就急匆匆跑出小區(qū)，跳上自己的二手金杯。

    張玨領(lǐng)著秦雪君去的是他以前最常去的商業(yè)冰場，建在一家商場中間，周圍是各種商鋪，上一次冰就是幾十塊錢，到也負(fù)擔(dān)得起。

    張俊寶趕到地方的時候，就看到冰場周圍圍著不少人，沒人吵鬧，但都專注的看著一處，他定眼一看，就見張玨正在場中練燕式滑行。

    燕式滑行就是指表演者單足滑行，另一條腿抬起（抬起的腿也稱浮腿）并高過髖部，基礎(chǔ)的燕式滑行就是浮腿后抬，且滑行時表演者雙手打開，就像是鳥兒飛翔一樣，非常優(yōu)美。

    除此以外，浮腿往前抬起的燕式滑行姿態(tài)被稱為仰燕，還有側(cè)抬腿等變式。

    總之，燕式滑行是花樣滑冰的標(biāo)志動作之一，只要是花滑運動員都會練這個動作，算是基礎(chǔ)。

    能把基礎(chǔ)動作做到絕美的人才是真正的厲害。

    張俊寶站在場邊，看小小的少年在滑行了一陣后，浮腿后抬，上身沒怎么前傾，浮腿也依然高過髖部，顯現(xiàn)其優(yōu)秀的柔韌性。

    他的上肢在這個過程中自然的舒展，左臂打開，右手向上一拂，像是撫摸滑行時感受到的氣流，整體姿態(tài)連貫且優(yōu)雅，帶著仙人似的飄逸。

    烏發(fā)雪膚的少年本就賞心悅目，且滑行如風(fēng)，當(dāng)張玨以燕式滑過小半座冰場時，圍觀者的路人們都不由得發(fā)出“哇——”的驚呼聲。

    這一幕美得足以讓人難忘。

    當(dāng)張玨停下時，張俊寶才注意到他這次滑行的目標(biāo)終點是秦雪君，小秦同學(xué)穿著顯然是租的鞋子，這會兒處于扶著才能滑穩(wěn)當(dāng)，不扶就滑得磕磕絆絆的階段，但他神情淡定，看起來也不怎么狼狽。

    “很出色的滑行能力，滑速很快，別人蹬一步頂多一米，他蹬一步能滑出去六米到七米。”

    聽到熟人的聲音，張俊寶回頭，發(fā)現(xiàn)來人是個一臉胡茬的青年，正是省隊滑行教練，明嘉。

    他聳肩：“這我外甥，以后都跟我練的?！?/br>
    明嘉哭笑不得：“放心，沒人和你搶外甥，我就隨口夸下，現(xiàn)在的年輕人都喜歡專攻跳躍，我好久沒見過這么流暢的滑行了?！?/br>
    雖然張玨的滑行還不算完美，但無論是小孩變?nèi)袝r對于小關(guān)節(jié)的運用，以及姿態(tài)的保持能力都是rou眼可見的好。

    張俊寶面露得意：“滑行可是花樣滑冰一切技術(shù)動作的基礎(chǔ)，那些滑行好的運動員在跳躍時都能蹦的更遠(yuǎn)，所以我抓小玉的滑行抓得可嚴(yán)了?！?/br>
    “真是塊好料子啊?！?/br>
    明嘉再次感嘆著：“你外甥是6月的生日吧？這日子好，正巧趕在7月前滿13歲，可以在下個賽季進(jìn)青年組了?！?/br>
    張俊寶聞言，神情里的輕快褪了下去，他故作輕松地聳肩。

    “可不，但凡他再大一歲，總局也不用為世青賽沒有人參賽而犯愁了?！?/br>
    明嘉聽出了什么，他皺起眉頭：“樊照瑛的傷很嚴(yán)重？”

    “韌帶嚴(yán)重撕裂，能練得起滑冰的家里條件都不差，人父母心疼得不行，鬧著不肯讓孩子繼續(xù)練，我和隔壁省隊的教練打聽了一下，樊照瑛已經(jīng)在辦退隊手續(xù)了。”

    也就是說，這根好苗子已經(jīng)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