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安全套
翌日,天氣陰沉沉的,厚重烏云傾軋下沉,不見一絲陽光,狂風(fēng)大作,卷來暴雨欲來的土腥味。 臺風(fēng)將至,氣壓低得令人胸悶。 程妤提前下班,搭乘男友齊越的車,前往對方父母家。 席若棠結(jié)束手上的工作后,伸了個懶腰,想著之前從淮說,給他準備一日叁餐,他就給她打九八折的事,打算等會兒去超市買點食材。 她收拾好東西,跟同事們道了聲“再見”,就挎上手提包,離開了工位。 等待電梯時,她側(cè)首看了眼落地窗外的天空,希望自己能趕在下雨前,回到住處。 手機震了一下,她收到了從淮發(fā)來的消息:【下班了么?我在你們公司樓下?!?/br> 喜糖:【嗯,我現(xiàn)在進電梯了。家里沒菜了,得去買菜?!?/br> 不吃淮山:【?!?/br> 席若棠一出辦公樓,就看到那輛嶄新锃亮的黑色大奔停在路邊。 她下意識要開后座的門,一想到程妤不在,她屁顛屁顛地去坐了副駕的位置。 系安全帶時,她瞄了從淮一眼。 他今天去修短了圓寸,英氣凌厲的劍眉下,是一雙澄澈有神的鳳眼,內(nèi)雙,眼型狹長,淺粉色的唇瓣抿成一條線,叫人窺不出喜怒。 耳朵上造型別致又簡練的耳釘反射著亮光,一身筆挺的藏青色西裝包裹著高大健碩的身軀,若非少了一副墨鏡,他這架勢看著,倒有幾分像是影視劇里冷峻兇狠的保鏢。 “你不是很忙嗎?今天怎么有空來接我?”她問。 從淮觀察了下路況,發(fā)動車子,“刮臺風(fēng)的這兩天,我不打算出門,所以,該買什么,今天得盡快買好?!?/br> “你這段時間天天往外跑,現(xiàn)在居然說不打算出門?”席若棠覺得稀罕,打趣道,“這次的‘天鵝’好像也就13級吧,你噸位足,不至于被吹走的?!?/br> 他冷著一張臉,“我討厭臺風(fēng)?!?/br> 席若棠:“……”行吧。 兩人去了附近的一家超市,拉了輛購物車。 席若棠還在慢吞吞地挑著蘋果,從淮已經(jīng)往手推車里塞了大半東西了。 她覺得他現(xiàn)在的樣子,像極了寒冬來臨前,拼命屯糧的小松鼠。 “你買這么多干嘛?”她翻看了兩下,把手里那袋蘋果放進購物車。 “我喜歡?!彼唤?jīng)心地回答她,抓起一個芒果放進了購物袋里。 挑好東西,兩人推著購物車去收銀臺結(jié)賬。 超市里的人很多,隊伍排得老長。 從淮覺得無聊,從褲兜掏出手機,低頭擺弄起來。 席若棠無聊地打了個哈欠,左顧右盼,看到前頭一個男人伸手取了收銀臺邊的安全套。 她打哈欠的動作一頓,想起從淮說他不打算出門的話,又想起程妤這幾天不在慕遠小區(qū)住的事。 嘖,孤男寡女共處好幾天,指不定會發(fā)生什么。 她扯了扯從淮的袖子。 “嗯?”他應(yīng)了聲,眼睛沒離開手機,卻彎下身子,把耳朵湊到她那邊。 席若棠舔了舔唇,臊得小臉發(fā)紅,“從淮?!?/br> “嗯?!?/br> “咱們要不要買點……”她說到這兒,左右張望,怕這種話叫別人聽了去,“買點套……” 她話音剛落,從淮便停下了在手機屏幕上敲敲打打的動作。 他抬起頭,挺直了腰板,發(fā)現(xiàn)自助收銀機那邊的隊伍比較短,他收起手機,雙手推著購物車朝那走去。 見席若棠沒有跟上,他伸手去抓她的袖子,提醒道:“那邊人少,我們?nèi)ツ沁叀!?/br> 席若棠嘴角一垮,不大樂意地隨他走去。 自助收銀機這邊,沒賣安全套。 所以,他這是間接拒絕了她? “真不買嗎?”她不死心地問他。 從淮把購物車里商品逐個拿出來掃描,聞言,只覺疑惑:“買什么?要的話,你現(xiàn)在趕緊去拿過來。” 席若棠又沒出息地紅了臉,“那你是什么size?。看筇??嗯,還有味道,薄厚什么的,對了,你會對乳膠過敏么?我沒買過這種東西誒,好怕買來不合適哦?!?/br> 從淮幾乎要把購物車搬空了。 余光瞥見超市落地窗外被風(fēng)吹得左搖右擺的枝葉,他心情差到極點,說話的語氣也變得不耐:“你要買什么,我不是讓你去拿了嗎?你怎么還不去?快點,要下雨了?!?/br> 席若棠被他的冷聲冷語唬住,愣了一下,就小跑去左邊的收銀臺。 花花綠綠的盒子排列整齊,她一眼掃過去,挑了一盒,就急匆匆地穿過人海,回到他身邊。 從淮已經(jīng)把東西都裝進購物袋里了。 發(fā)覺她來了,他叫她掃描商品,自己則掏出手機,打開了支付寶。 席若棠飛快地掃描完后,把那盒安全套扔進了購物袋里。 許是獨自趕去拿安全套讓她感到尷尬,她緊張到冒汗,亟需用什么掩飾一下自己的窘迫。 看從淮用支付寶支付,她多余地說了句:“原來你也用支付寶啊?!?/br> 從淮古怪地睨了她一眼,“我當(dāng)然會用支付寶?!?/br> 他說著,提起兩個較重的購物袋,走出了超市。 “哦。”席若棠頷首,拎著個小袋子,跟上他。 “從淮,咱們加個支付寶的好友唄~以后我去給你喂小雞呀?!彼Σ[瞇道,挨著他,把東西放進了后備箱。 “我不弄那些。”他說,正要關(guān)上后備箱時,其中一個袋子沒放好,不堪重負地塌倒下來,從里頭滑出了一盒安全套。 他怔了一下,席若棠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哪來的?”從淮問著,找出小票核對商品的名稱和數(shù)量。 聽他這話的意思,他壓根就沒想過要買安全套。 一時間,席若棠臉色大變,還沒來得及給自己扯來遮羞布,他就在小票的最末尾,找到了這盒安全套。 “你拿的?”他問。 席若棠先前有臉提,這會兒卻沒臉承認。 “看錯了,”她一把奪下小票,關(guān)上了后備箱,“我原本是想買口香糖來著?!?/br> 兩人一起上了車,系好安全帶。 從淮沒打算放過這個調(diào)侃她的機會,邊開車邊說:“你這失誤,未免太大了些。” 席若棠狡辯:“還不是因為你一直在催我。” 他沒搭話。 黃燈閃爍,車子在斑馬線前停下。 不遠處,烏云翻涌,像一瓶濃稠的墨汁,即將傾落。 從淮握著方向盤的手一緊,手背繃起了幾道青筋,過了幾秒,他煩躁地脫下了西裝外套,扔到后座,又扯松了領(lǐng)帶,解開了兩顆紐扣。 她看到他喉間那凸起的性感喉結(jié)露了出來,很快,又見他粗暴地扯開袖扣,卷起了袖子。 左臂的文身暴露在這肅殺陰沉的氛圍中,看著頗有些駭人。 席若棠突然感到不安,但見他沒有多余的動作和言語,她也沒說什么。 兩人就這么僵持著,回到慕遠小區(qū)。 在經(jīng)過一個拐角時,從淮瞥到了一間低調(diào)的成人用品店,驀然想起那盒安全套,又莫名聯(lián)想到之前從次臥找出的小玩具。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席若棠一眼,“我想冒昧地問你個問題。” “嗯?” “你真沒跟男人做過?” “咳……”她被唾沫嗆了一下,“你怎么突然問這個問題?” “不回答也沒關(guān)系?!?/br> “是。我一個母胎solo,跟哪個男人做啊?!?/br> 他把車停進地下停車場,再次看向她,表情微妙,“你自己來的話,用那種尺寸,不疼么?” “???”她一頭霧水。 從淮一臉諱莫如深,“算了,你喜歡就好,注意安全。” 席若棠:??? 她喜歡什么?注意什么安全? 從淮沒再多說,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下車。 他們剛踏進2301房,就降下了瓢潑大雨。 風(fēng)雨囂張地吼叫著,吵得人心煩意亂。 從淮抱起窩在沙發(fā)上的泥煤,就回了房間,留下席若棠一人搗騰剛買回的食材和日用品。 她廢了一番功夫,把東西分類整理好,開始準備晚餐。 直到晚餐做好為止,從淮都沒從次臥出來過。 她備好了碗筷,去敲他房門,“從淮,吃飯了?!?/br> “嗯?!彼貞?yīng)道。 不多時,門開了,過道的燈光侵入黑黢黢的臥房里。 他自黑暗中走出,依舊是白衫黑褲的打扮,衣上卻多了些褶皺,部分布料被汗水濡濕,透出了肌膚的顏色。 “喵~”泥煤蹭著他的褲腿,走了出來,叁兩下跑到了客廳。 席若棠回了神,“你剛剛睡著了?連燈都不開?!?/br> 從淮敷衍地“嗯”了一聲,神情恍惚地晃去洗手,然后又神情恍惚地晃到餐桌邊,坐下,安安靜靜地吃飯。 席若棠在他對面坐下,總覺得他今天很怪異。 是因為臺風(fēng)嗎?她扭頭看向陽臺。 狂風(fēng)呼嘯,把門窗砸得哐當(dāng)哐當(dāng)直響,暴雨如注,全世界都籠罩在這場昏天黑地的暴風(fēng)雨中。 “從淮,你沒事吧?”她擔(dān)憂道。 他連眼瞼都懶得動一下,又是冷淡的一個“嗯”字。 席若棠還是第一次見他這樣。 自大雨降下的剎那,他周身仿佛筑起了一道無形的墻,將世間萬事萬物都隔絕在外。 他為自己造了一個無人之境。 那里悶熱潮濕,滿目瘡痍。 他彳亍徘徊,踽踽獨行,忍受著汗?jié)n干涸留下的黏膩不適感,漫無目的地游蕩。 有如行尸走rou。 怪她想象力太豐富,越想,她越感到惴惴不安,于是又喚了他一聲:“從淮?!?/br> “什么事?”他撂下筷子,抄了張紙巾擦嘴。 “呃,”席若棠沒話找話,“冰箱里的那個芒果……我明天給你做個楊枝甘露?” “好?!彼玖似饋?,走到貓爬架邊,抓起泥煤,再次回了次臥。 他沒開燈,也沒開空調(diào)。 房門一關(guān),漫無邊際的黑暗瞬間吞噬了他。 他呼吸一滯,雙膝一軟,靠著房門滑了下去。 他坐在門后,蜷縮成一團。 懷里的小黑貓不堪擠壓,掙扎著,探出了個小腦袋。 “喵~”它似能感受到他的悲凄無力,伸舌舔他的下頜。 他一動不動,死去了般,肢體漸漸變得僵硬冰冷。 一段段不可告人的記憶,在風(fēng)雨的推動下傾倒而出,淹沒了他,叫他不能呼吸。 小時候,從淮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受上帝青睞的寵兒。 他出生在一個幸福富裕的家庭,父母恩愛,舉案齊眉,而他也很好地遺傳到了兩人的優(yōu)點,頭腦聰慧,長相俊美。 如果不是十二年前,他母親程婕哽咽著打來的那一通電話,或許,一切都不會是現(xiàn)在這樣。 他父親天生身子弱,從小到大,沒少吃藥住院。 就在那一個狂風(fēng)暴雨的午后,他父親沒挺過去,撇下了他們這對孤兒寡母。 程婕久久未能緩過來,后來更是被確診為抑郁癥。 有一段時間,從淮忙著準備期末考試,無暇顧及太多。 等他發(fā)現(xiàn)時,黃賭毒叁樣,程婕已沾了個遍。 于是,他干了一件非常出格的事:他把他的親生母親軟禁在家,強迫她戒毒,還把家里的東西拍賣出去,還了她欠下高利貸。 那是他有記憶以來,最窮困潦倒、狼狽不堪的時候。 他們母子二人無家可歸,流浪到了貧民窟。 這里是罪孽的溫床:濫交、吸毒、犯罪……時不時就能聽到人們的污言穢語,或是調(diào)笑,或是挑釁,偶爾還能聽到打架的rou搏聲,間或夾雜著幾聲槍響。 道德和法律,在這種地方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每每太陽落了山,他就和他母親就窩在破舊的簡易帳篷里,警惕地聽著外頭的動靜。 他們小心翼翼,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等待天明。 哪怕天亮后,帳篷外滿是他人惡意留下的屎尿和嘔吐物,他們也能做個深呼吸,慶幸自己又多過了一天好日子。 …… 雨勢一如既往的大。 不知過了多久,從淮動了動酸麻的身體,放下泥煤,手背在身后,撐著門板,緩緩站起。 他渾身汗涔涔的,難受得要命。 他出房間洗了個澡,再折回來時,席若棠杵在次臥門口,揚著嘴角,杏眼亮晶晶地望著他。 “怎么了?”他問。 “從淮,”她羞赧道,“今晚,我也想要一個晚安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