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jié)
端木雍容只是為了讓她開局,別說下死手,就是一半的力氣都沒用出來,接下來便是只招架不進攻,退讓十招,高大身形穿梭起來卻是行云流水,氣定神閑,很有幾分言詞形容不出的別樣優(yōu)雅,衣袂翻飛不已。 原本在旁邊胡鬧的聶鳳翔等人圍了過來,好久不見大將軍上校場比劃了。 十招過后,端木雍容便是用盡全力狠狠一斬,他力大無比,寶劍更是鋒利,竟然生生的斬斷慕容沅的劍,并且震得她手上發(fā)麻,將劍柄也掉在了地上! 慕容沅大驚失色,“啊,我的劍……” “我贏了?!倍四居喝莩⑿Γ乱凰?,佩劍利落回鞘,他大步走了上去,毫無征兆的將她打橫一抱,像小貓一樣抱在了懷里,“我送你回去。” 慕容沅更是被驚嚇住了,不不不,之前那次不是自己的錯覺,這人分明就……,但是當(dāng)著這么多人,要自己怎么說?頓時漲紅了臉,低聲急道:“不,你放我下來?!?/br> 端木雍容低頭輕聲,“別動?!睂⑺卫蔚慕d住,黑色眼睛閃著狡黠的光芒,“等我一路把你抱回中軍大帳,他們瞧了,就再也不會有人找你的麻煩了?!?/br> “可是……”慕容沅被他弄迷糊了,好像對,又好像不對,還沒等她細細的想明白過來,耳畔便是呼呼生風(fēng),人已經(jīng)在他的懷里走出了校場圈子。 下一瞬,身后一片歡呼雷動,“大將軍贏了!娶小羽,娶小羽??!” 有人哈哈大笑,“小羽也是你叫的?要叫夫人……” “那你還叫?”眾人嘻嘻哈哈鬧成一片。 雷老虎趁聶鳳翔看熱鬧不備,一把抓住了他,怒道:“你小子鬼心眼多,早就看穿了對不對?居然敢瞞著不告訴我,讓我鬧了大笑話!”接著一頓猛揍,“打量我起不來就收拾不了你,是不是?看不把你揍成一個豬頭……” “哎喲,救命?。?!”聶鳳翔跟泥鰍似的,一個閃身就逃得遠遠的,“我看你呀,上次不僅把腿給弄傷了,眼睛也不好使,怎么怨得了別人?”做了一個鬼臉,“回頭你自己去跟大將軍好好解釋吧?!?/br> 雷老虎氣得眼睛都瞪圓了,咆哮道:“聶老四,你給我滾回來!!” 邵棠靜靜的看著一切,不言不語。 而中軍大帳內(nèi),端木雍容已經(jīng)放下了懷中小貓。 慕容沅從來沒有這么窘迫過,之前宇文極的爭風(fēng)吃醋,只覺得他是春心萌動的青澀少年而已,果不其然,回國就把自己忘得干干凈凈的。后來莫赤衣在城破前的求親告白,那是場合特別,以為自己要死了,所以才能坦然應(yīng)對。 而今天,感覺實在是……,不知道該怎么去形容了。 端木雍容見她站在帳篷門口,逆著光,身上帶著柔和的光暈,白皙的肌膚微微泛著粉紅顏色,仿佛咬一口,就會汁水欲滴的新鮮水蜜桃一般,實在誘人的很??墒窍肫饘Ψ绞且恢恍〈题?,不想嚇壞了她,于是神色平淡道:“我還要看諜報,你在旁邊找個地方隨便坐坐,等他們散了,就回去吧。” 嗯?慕容沅抬眸看他,神色平靜、冷面寡言,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難道自己又猜錯了?等等,他這一冷一熱的,到底是個意思?要是自己跟他說,“我現(xiàn)在不想考慮婚姻的問題?!彼麜粫活^霧水,“你在說什么?” 這得有多尷尬??! 或者,剛才他只是單純給自己解圍的?畢竟姑娘家長時間混在軍營,多有不便,這樣鬧了一場,往后就沒有人對自己動心思了。 應(yīng)該是吧,慕容沅再次抬頭看了一眼,端木雍容仍舊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諜報,神色端莊肅穆,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慕容沅只能以為是自己多心,加上想著很快要走,也就撇開了。 她并沒有仔細想過,端木雍容的話,其實是一個不能逆轉(zhuǎn)的命題。今兒這么一路被抱回來,以后的確沒別人敢打她的主意,但是……,有一個人還可以啊。 ****** “大將軍!”門外有人神色緊張,“有密報!”待里面點了頭,方才閃身進來,還留了人在門口守著,然后遞上一封密信,“東羌出大事了。” “哦?什么事讓你衛(wèi)謙都緊張起來?!倍四居喝莶灰詾橐猓鹆诵?,當(dāng)他看清信上內(nèi)容時,饒是一向臨泰山崩而不變色的他,也不由吃了一驚,“居然有這樣的事!”他重新看了一遍,確認自己沒有看錯,才道:“看來……,東羌要翻天了。” “是啊。”衛(wèi)謙身量清瘦,干巴巴的,但是一雙眼睛卻是格外清明,帶著對世事人情的洞悉光芒,低聲道:“端木太后不僅死了,還死得很不光彩,就算皇帝這次的手段凌厲了一些,端木家也不敢鬧出來的?!?/br> 端木雍容輕聲一笑,“端木家?” 準確的說,應(yīng)該是世代久居京城,世代掌控羌國權(quán)利忠心的端木嫡支,而自己雖然也姓端木,卻并不是他們那一“家”的。曾經(jīng)年少的自己,還想著只要建功立業(yè),就能靠近端木嫡支,到最后才發(fā)現(xiàn)一切都是徒勞,不僅如此,他們還因為忌憚而陷害自己,害得自己家破人亡! 端木淵,還有你的那些子子孫孫,總有一天會全部死在我的手里! 端木太后早早的死了,又是享盡大半輩子榮華富貴而去,倒是便宜了她!不過眼下沒時間計較這個,而是抬頭道:“這是皇帝蟄伏十幾年的雷霆一擊,你瞧著吧,端木家必定要跟著死人,皇帝身邊也會死人,東羌……,不太平了?!?/br> 衛(wèi)謙點了點頭,又道:“這樣一來,攻打咱們的朝廷大軍很快就會撤退?!?/br> “這倒是一個大好消息?!倍四居喝荼闶窃俦侥?,想到這個,也忍不住心情愉悅的展顏一笑,宛若驕陽之火,“相信過不了幾天,端木太后忽患惡疾暴卒的消息就會傳開,咱們須得早做各種準備,你去把人都叫過來一起商議。” “是?!毙l(wèi)謙快速退了下去。 端木雍容往虎皮椅背里面一靠,重新估量如今天下的局勢。 趙煜剛剛登基,又背負著謀逆篡位的罪名,加上新朝建立,戰(zhàn)爭損耗,以及安撫燕國國內(nèi)各方勢力等等,已經(jīng)是自顧不暇;西羌才打了大大的敗仗,想要再打燕國,只怕一時之間也沒力氣,更不用說,趙煜年富力強,可不是臥病在床的老皇帝,御駕親征毫無問題,所以暫時應(yīng)該不會交火;眼下東羌也亂了,端木太后一死,皇帝必定清除太后的黨羽,兩方較量之下,同樣也是手忙腳亂的。 不過天下越亂越好,越亂才越對自己有利。 忽地想到一個人,之前宇文極費盡心思投靠了端木太后,殺了不少對手,眼下端木太后一死,只怕他的日子不會好過吧。身處滔天洪流之中,抱錯了柱子是很危險的,不知道宇文極有沒有本事躲得過去?總之不會輕松就是了。 再而想到慕容沅,她……,真的不在乎宇文極嗎? 罷了,大男人的,何必跟娘們兒一樣斤斤計較?自己想要得到的女人,就會用盡全力去得到,而不是猜來猜去、患得患失,若她不是全心全意裝著自己,便是再好,也是不會勉強留下的。 端木雍容很快將這一點小糾結(jié),撇到一旁去了。 而是將心思全部放在了當(dāng)前局勢上,就如他預(yù)期的一樣,端木太后的死訊很快傳遍東羌,東羌的朝廷打軍也撤退了。 但后面的一系列發(fā)展,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端木太后死了,東羌皇帝和端木嫡支的勢力較勁,屢屢生出險象,竟然發(fā)了一道圣旨到出云七州!稱之前端木太后人老糊涂,加上jian臣當(dāng)?shù)溃约翰疟黄阮C發(fā)圣旨,以至于誤殺了忠臣良將的家人。此刻已經(jīng)將張世齡、寇延誅殺,特召請大將軍端木雍容回國平定動亂,并且將另外三州,劃入出云七州的管轄范圍,同時允許端木雍容自己任命州郡屬官,今后可以不向朝廷進貢上稅,封出云王。 等于將出云七州和毗鄰三州,劃做端木雍容的藩國。 “皇上這是急了?!毙l(wèi)謙笑道:“想來他雷霆一擊除掉太后,卻不徹底,更沒有能力壓制端木嫡支等世家大族,所以不得不拉攏大將軍,好和端木嫡支對抗。” 雷老虎大笑道:“哈哈,什么大將軍?現(xiàn)在可是出云王了?!?/br> “對對對?!甭欨P翔最愛湊趣、湊熱鬧,趕忙站起身來,一臉認真的行了大禮,“屬下見過王爺!”旁邊麻五和蔣小六也跟著湊趣,大家嘻嘻嘻哈哈的,氣氛歡騰起來。 “王爺?!毙l(wèi)謙也改了口,“咱們回去嗎?” “當(dāng)然要回去!”端木雍容目光凌厲,篤定冷聲道:“皇上不請我回去,我也是要以另外的方式回去的!不過不急,等把州郡官員都換做咱們的再走?!庇羞@十州作為自己的根基,不管是后燕、西羌、東羌,都已經(jīng)不能一口吞下自己了。 回東羌自己有兩件事情首先要辦,一是除掉端木嫡支,二是淳于化。 端木雍容忙碌了好幾天,細細的安排妥當(dāng)之后,才有時間找到慕容沅,問道:“這幾天外面的各種消息,你都聽到了吧?” 外面人聲鼎沸的歡呼聲,以及各種傳言,慕容沅當(dāng)然都聽說了,想著他忙,沒好趕過去添亂,此刻聽他問起,不由朝他道喜,“恭喜大將軍成為出云王?!?/br> 端木雍容淡淡一笑,“你也跟著打趣?!?/br> 慕容沅凝目看了過去,他的勢力越來越大,亂世中,已生人主之象,舉手投足都帶著難掩的威勢,宛如山呼海嘯一般的,又猶如熊熊烈火,氣焰滔天!哪怕是此刻面含微笑,也有一種隱隱的迫人氣勢。 這樣的人,心里裝的應(yīng)該是如何逐鹿天下,又怎么惦記自己一個亡國公主?再說他若是真的惦記,對付自己一個弱女子還不容易么?根本不需要耗費太多心思。 想來之前是自己誤會了吧? 慕容沅在心里搖頭一笑。 “小羽?!倍四居喝莸哪抗夂龅孛髁?,宛如燦爛陽光穿破層層烏云一般,剎那間將整個帳篷都照亮起來,他自信堅定、意氣風(fēng)發(fā),“我陪你一起去東羌。” 慕容沅睜大明眸,簡直懷疑是不是自己耳朵聽錯了。 ☆、90再相見,君可識? “陪我一起去?”慕容沅久久不能回神。 端木雍容凝視著那一雙翦水秋瞳,清若林間小溪,里面寫滿了震驚和不知所措,旋即“哈哈”一笑,“看你,嚇著了?跟你開個玩笑。” “玩笑?”慕容沅越聽越迷糊,“我不明白,那你到底還去不去呀?” “當(dāng)然去的。”端木雍容察覺自己之前說過了頭,改口道:“你只知道東羌皇帝劃了三州給我,封我出云王,卻不知道圣旨還同時召我回去?!币慌稍频L(fēng)輕的樣子,“正巧你也要去東羌,咱們不是正好一起同路嗎?大家都有個照應(yīng)?!?/br> 慕容沅不好意思道:“我哪里能夠照應(yīng)你們?添麻煩還差不多。” 端木雍容笑道:“雷老虎腿上的傷還沒有好呢。” “是,不過……”慕容沅聽他這么一說,倒有些不確定,對方是不是真的因為正巧同路,所以開了一個玩笑。但他最近是不是笑得太多了點?說不出哪里怪怪的,“你最近好像很開心,總是笑,和以前不太一樣了?!?/br> 有嗎?端木雍容想了想,“可能吧,心情太好了?!彼裆故幨幍?,“這次不費一兵一卒,就讓東羌那邊割了三個州給我,換做誰又能不高興呢?”把打仗的那一套,敵退我進、以守為攻用了出來,掐著她的底線,用鄭重的神情問道:“咱們一起去東羌有什么不好,怎地推三阻四的?難道你不想去殺淳于化了?” “當(dāng)然要的?!蹦饺葶淠抗庖焕?,篤定道:“這件事是我一定要去做的?!?/br> “那就好?!倍四居喝菔諗苛诵θ荩溃骸巴砩显蹅円阋粋€慶功宴,你去找聶老四他們商議一下,務(wù)必搞得熱熱鬧鬧的,讓大伙兒吃個痛快?!崩^而神色一肅,“但是有一點,不許喝酒!” 因為他神色嚴肅,慕容沅總算覺得他恢復(fù)了正常狀態(tài),原本七上八下的心,也落回了自己的肚子里,繼而自嘲,最近怎么越發(fā)愛胡思亂想了?好了,好了,你一個亡國公主,人家能看上你么?以后再也不要往別的方面想了。 “走吧?!倍四居喝蓊I(lǐng)著她一起出去,各自分頭辦事。走了一段兒后,忽地駐足回望了一下,在心下?lián)u頭,……不行,她現(xiàn)在戒備心太重了,不能逼得太緊,否則把話說死了就不好圓回來了。 看來……,往后還是要保持一點距離。 ****** 端木雍容在出云十州一番整頓,然后給后燕的趙煜寫了一份折子,只說是去東羌報仇雪恨的,不得不與賊人虛與委蛇,還望圣上見諒。趙煜眼下自顧不暇,各地動蕩、逆軍殘黨未能盡除,謠言又是一茬一茬的,因而明知道他這是兩面稱臣,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反倒因為對方的離開,覺得減輕了不小北面的壓力。 等出云王的鐵騎大軍抵達東羌帝都時,已經(jīng)是三月春暖了。 東羌皇帝親自出程迎接,鳳翣龍旌、旌旄飄揚,依仗隊伍足足鋪展了三里之長,周圍一片黃傘青扇的皇家禮儀景象。出云王有騎馬上殿和佩劍的特權(quán),一直到了跟前,方才翻身下馬,隔了十來步像東羌皇帝行了大禮。 “嘟”依仗中號角之聲長鳴不息,莊嚴肅穆。 君臣一番“情真意切、感人肺腑”的對話,周圍大臣跟著附和,山呼雷動,不過也有不少表情僵硬,勉強配合做做樣子的臣子。反正就是走個形勢,大家心里都有數(shù),端木嫡支沒有當(dāng)場撕破臉,已經(jīng)是很給面子了。 慕容沅坐在后面的馬車里,只能遠遠看見一群小黑點兒,隱約能夠分辨出,東羌皇帝身形頎長,正當(dāng)盛年,精神奕奕的,完全不是傳說中醉生夢死的樣子。想到此處不由一笑,只怕端木太后身處熊熊烈焰之中,至死都不會想到,那個整天貪戀女色的昏庸皇帝,會給自己致命一擊吧?又或許臨死之前想到了,但也晚了。 而且東羌皇帝這些年努力造人,雖說宮斗之中死了不少皇子公主,但是現(xiàn)今存活下來的,仍舊有十五個公主,十二個皇子。這些子女,以及他們背后的母親、母族,為了各自的利益,不用皇帝驅(qū)使,就會用盡全力拼命爭斗獲取!在端木太后一死之后,這種斗爭幾乎演變到了白熱化,他們……,自動成了皇帝對抗端木嫡支的武器! 倒是十分有趣。 慕容沅想到了當(dāng)初的燕國皇室,哪怕只有嬪妃數(shù)人,皇子公主寥寥幾個,但也同樣遏制不住明爭暗斗,以命相搏,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爭斗。 東羌的皇室更像是一鍋大熱粥,沸騰不已。 不過這不是自己該cao心,慕容沅搖了搖頭,早點殺了淳于化才是最要緊的!在馬車里閉上眼睛,等待前面儀式結(jié)束以后,晃晃悠悠的進了東羌帝都之城。走了一段兒,外面卻起了爭執(zhí),是端木雍容的聲音,“回舊居?!?/br> 有宮人jian細的嗓音,“王爺,那可是皇上親自為你敕造的啊?!?/br> “多謝皇上圣恩。”端木雍容聲音平淡,“不過還是想先回故居住一住,那里還有許多舊物,想來皇上亦能體恤微臣的思家之情,不會怪罪的?!备静还苣菍m人,便領(lǐng)頭騎馬往另一頭去了。 宮人奈何不了他,只能回去復(fù)命,東羌皇帝怔了片刻之后,淡笑道:“人都是念舊的,難免、難免,由得他去吧。”明白對方是對新王府不放心,想了想,反倒御筆重新提了一副字,吩咐道:“再給出云王做一塊新匾額,掛在舊居上面?!?/br> 等人走了,臉色卻是微沉。 這柄鋒利之刃,自己還得好好的cao控才行,否則拿他殺人,一不當(dāng)心就有可能會傷到自己!東羌皇帝眼睛微瞇,靠向椅背,閉目沉思了一會兒,然后睜眼,“給出云王置辦的接風(fēng)宴席,讓成年的皇子公主們?nèi)汲鱿?,給他接風(fēng)洗塵?!?/br> 或許,可以許配一個女兒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