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jié)
端木雍容目光探究的看著她,沒有多問,靜靜的等了一會兒。 過了片刻,慕容沅漸漸緩了過來,“不好意思。” “你的臉都白了?!倍四居喝萦X得奇怪,小公主疼痛的樣子絕非偽裝,納罕問道:“方才你一直好好的坐著,并沒有牽動到傷口,怎么突然痛得這么厲害?” 慕容沅斟酌了下,用古代人能理解的話解釋道:“我這是落了病根兒,就是心里上火憤怒的時候,會牽動出記憶里面的疼痛,也不是大事,吃藥壓一壓就能壓住了?!卑凑宅F(xiàn)代醫(yī)學來解釋,這是傷殘后,造成的小幾率神經(jīng)性疼痛。 根本不是那么好治療的,但卻不想多說。 端木雍容露出一點明白的神色,頷首道:“我有一處舊傷,每次動怒的時候也會隱隱脹痛,只是不像你這么厲害?!?/br> 慕容沅忍住余痛,微笑道:“回頭我替將軍看一看,配個藥?!?/br> 端木雍容微微不自然,“不用那么麻煩,你的藥,給我配幾瓶就行了?!?/br> “藥怎么能亂吃呢?”慕容沅一面說著,一面看著他略顯局促的眼神,有些明白過來,是傷的地方比較隱秘吧?雖說自己這個大夫不介意,但男女有別,誰知道古代男人會怎么想?沒有再堅持,而是問了一下大致細節(jié),然后道:“我配的藥丸都是抑制痛疼的東西,別的并沒有什么,將軍的癥狀輕,回頭我減一減份量再做藥丸?!?/br> 端木雍容接受了這個建議,“嗯,那有勞了?!?/br> 慕容沅被他這么一打岔,終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加上用了一會兒藥,心情已經(jīng)慢慢平復下來,“京城……,睿王做了新帝對嗎?” “是?!倍四居喝莼氐溃骸邦M鹾痛醯那谕踔畮煱鼑┏?,逆軍本來就好幾天吃不飽肚子,餓的沒有力氣,加上逆軍的頭目幾乎都被殺了,只剩下一個淳于化,很快就被打得落花流水,死的死、傷的傷,已經(jīng)分作幾路作鳥獸散逃了?!蔽⑽⒁活D,“新帝改國號為后燕,代王偕同新帝作戰(zhàn)和擁立有功,被冊為親王?!?/br> 慕容沅緩緩閉了一下眼睛,抿嘴不語。 “有一點,我不明白?!倍四居喝菰缇拖雴柫?,“按理說逆軍人數(shù)眾多,皇宮被攻破以后,禁軍應該都被剿滅光了。那么……,傅如晦、長沙王,還有小一輩的幾個慕容郡王,他們是怎么死的?”這一點,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血腥的場面再次浮現(xiàn)起來。 慕容沅就算吃了藥,也無法控制那種滔天憤怒,那血海深仇,那無盡的的怨恨,她再次顫抖起來。讓端木雍容再遞了兩粒藥,靜了片刻,方才能夠松開牙關抬頭,她目光清明似水,“……我殺的?!?/br> “你?!”端木雍容著著實實吃了一驚,想了想,繼而又明白了點什么。 小公主自幼修習武功,雖然不是什么秘密,但是一群大男人就算聽聞,也肯定沒有當做一回事,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才能趁著敵人沒有任何防備,突然爆發(fā)殺人吧。 但是,她一共殺了五個男人! 慕容沅看著他驚駭?shù)哪抗?,在疼痛中笑了,“將軍不用把我想得太厲害,不過是趁人不備,用了些下三濫的手段罷了?!睂敃r情況大致說了一遍,然后道:“比如將軍你,就算我傷好了,也在你手下過不了三招的?!?/br> “殺人而已,達到目的就行?!倍四居喝莶皇悄欠N迂腐之人,不以為意,“談不上什么高雅的殺法,和下三濫的殺法,只要能把對手殺死了,就夠了?!别堄信d趣的看了她一眼,“等你傷好了,我再和一口氣殺五人的女俠過過招?!?/br> 在慕容沅的印象中,對方一向都是危險、冷血、狠毒的化身,沒想到他會恩怨分明救了自己,眼下還為緩和氣氛開起了玩笑。 仿佛像是看到了對方的另外一面,有些意外。 而對于端木雍容來說,則更意外,小公主完全不是記憶中的嬌弱樣子。上次自己捏死了火狐貍,她還面露不忍,現(xiàn)在居然學會手刃仇人了!嬌花變成匕首,其實她現(xiàn)在這個樣子更好一些。 “將軍。”慕容沅突然道:“我有一個計策,可以讓新帝忙亂一會兒,暫時顧不上收復出云七州?!辈⑶胰绻约好?,上天開眼的話,這就是給趙煜家破人亡埋下的引子,抬眸問道:“將軍有興趣嗎?” ****** “燕國京城被攻破,皇宮被亂軍踐踏毀壞,金鑾殿更被大伙付之一炬,皇帝等人都被燒成了灰,無法辨認了?!毙√O(jiān)將才打探到的消息回稟,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傅如晦等逆軍首領悉數(shù)被殺,只剩下淳于化帶著人逃走,現(xiàn)如今睿王登基……” “夠了?!庇钗臉O一抬手,“下去吧。” 燒成了灰?她……,被燒成了灰。 宇文極仰起了臉,眼睛酸澀,心中更像是被狠狠的挖走了一塊,心中唯一的那點溫暖明光,也熄滅了。 阿沅,你救了一個無用之輩,回到東羌皇室以后連自身都難保,在你危難之際,只是在東羌皇宮坐等死訊!八年相處庇護之情,口口聲聲要回報,不過如此,就連對不起都不配說! 宇文極目光陰冷,那一天……,到底還有多遠?! “備馬,我要出宮。” 心腹太監(jiān)勸道:“大皇子,宮外可不比皇宮來的安全啊?!?/br> 哪兒有絕對安全的地方呢?宇文極一聲嘲諷,臉上卻是又悲又怒,“我要去祭奠故人!再啰嗦,撕了你的嘴!”帶了幾個宮人,一人一馬,拎了一壺酒出了皇宮,然后下馬走到江邊,對空三祭,神色悲傷的緩緩倒入水中。 “嗖……”有一縷奇異的細風襲來! 宇文極心下冷笑,來了么?見自己悲傷失魂出了宮,果然就忍不住要下手了!他憑著耳力算計尺寸,十尺、八尺、六尺……,三尺,時機到了!他豁然轉(zhuǎn)身,以精準無比的劍術斬掉對方手腕,笑了笑,“功夫還不錯啊?!?/br> 埋伏在周圍的暗衛(wèi)頓時一擁而上,將那刺客給活捉了。 宇文極看著刺客被五花大綁,塞了嘴,在那疼得發(fā)抖的身軀上擦了擦利劍,然后放回劍鞘,“等下有人好好伺候你,慢慢享用吧。” 那刺客帶回去以后,被刑具折騰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最終全線崩潰,招出了自己的主子。然后宇文極請到了端木太后的懿旨,順藤摸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了替麗嬪傳遞消息的兩名宮人,上了刑具之后,三人口徑一致的指向麗嬪,還拿出了一些物證,讓她無所遁形。 端木太后下旨廢了麗嬪的位分,打入冷宮,一壺鴆酒賜死。 當消息傳到正在飲酒作樂的東羌皇帝耳中時,他只是不耐煩的揮了揮袖,“既然是麗嬪圖謀不軌,太后有旨,該怎么著就怎么著吧?!狈凑髮m嬪妃眾多,麗嬪……,好像長了一張圓圓臉,早幾年也挺乖巧的。 她們想斗,就去斗吧,斗得烏煙瘴氣翻了天才好呢。 “皇上……”旁邊有新得寵的宮妃撒嬌,“別為那種歹毒的女人費心思了,沒得惹皇上生氣,再氣壞了身子?!边f上一盞美酒,“皇上消消氣?!?/br> “好。”東羌皇帝就著美人潔白的柔荑,一飲而盡。 沒多會,又有宮人來報,“皇上,七皇子和十一皇子過來求見陛下?!?/br> “不見,叫他們滾!”東羌皇帝連著兩次被人打斷,十分不耐,將翡翠杯扔在地上摔得粉碎,冷冷道:“告訴他們,要是真有孝心的話,想不開,那一壺鴆酒也不少,跟他們母妃一起喝了吧?!?/br> 大殿內(nèi)的宮人們都打了一個冷顫。 ☆、87帶你去殺人 “打聽到了嗎?”姜胭脂問道。 “現(xiàn)在京城茶樓酒肆都已經(jīng)傳開了?!睆垕邒哌B聲嘆氣,小聲道:“盡是一些烏煙瘴氣的流言,都在說皇上……”壓低聲音,“是前朝趙駙馬之子?!睖惖酶恍?,“據(jù)說外省還有不少童謠,唱的是,‘慕容氏,養(yǎng)虎患,趙姓子,篡天下?!?/br> “什么?”姜胭脂心口一陣撲通亂跳,差點把手上茶水打翻。 張嬤嬤附耳過去,細聲道:“甚至還有的說因為皇上不是慕容的血脈,所以故意遲遲不肯發(fā)兵,并且到了京城也不急著攻打,眼睜睜看著先皇慘死,然后再趁亂奪了大燕的江山?!?/br> 姜胭脂臉上的血色迅速褪去,驚惶道:“不要再說了?!?/br> 有關丈夫遲遲不發(fā)兵,自己也有疑惑,甚至大著膽子去詢問過他,可是他總是喝斥自己不得摻和軍情大事,實在問得急了,便說情勢不明朗有危險等等。自己本來就有些疑心,后來聽說他和代王的勤王之師到了京城,也不急著剿滅逆軍,難道,這就是真相嗎? 有關丈夫七月生的流言,小時候就聽過,但卻從來沒有當真,眼下……,似乎叫人不得不信了。不……,不可以!姜胭脂的心緊了一下,丈夫怎會是前朝駙馬之子呢?又怎么能因為要復仇,而眼睜睜看著舅舅和阿沅死去?還有玉貴妃,她可是丈夫的親生母親??! 想到此,姜胭脂不由顫抖一下。 她強忍不發(fā),隔了幾日召母親進宮說話,講了外面的流言,“母親可知道當年的事情的真相?真的是……” 興平大長公主厲聲道:“皇后娘娘怎能聽信謠言?!趕緊把造謠的奴才抓起來,統(tǒng)統(tǒng)打死了事!” “娘,那當年……” “什么都不必說了?!迸d平大長公主冷冷道:“你如果活得膩歪了,想死,想看著小玄跟著死,想讓整個姜家一起陪葬,那就相信這些流言?!笨聪蚺畠?,眸光認真,“如果你不是這么想的,那么,我勸皇后娘娘一句,別叫有心人鉆了空子。” 姜胭脂看著母親復雜的眼色,漸漸有所領悟,心沉了下去,不再問了。 第二天,便傳出皇后娘娘生病的消息。 賢妃謝琳瑯和劉美人、李美人過來探望,新帝嬪妃不多,這三位都是潛邸時的老人兒了。在皇后面前并沒有太過拘束,禮畢得了示下,便各自落座,謝琳瑯擔心的問了一句,“皇后娘娘,怎地忽然就病了?別是累著了吧?!?/br> 姜胭脂神色郁郁,“外頭有些不好的流言?!?/br> 劉美人和李美人互相對視一眼,然后各自垂了眼簾。 謝琳瑯還算平靜從容,勸道:“流言只是流言,當不得真的,皇后娘娘千萬別往心里去?!彼溃骸澳切┎讹L捉影的事兒,不信也罷?!?/br> 捕風捉影的事兒?意思是,有風有影了。 姜胭脂看向她,一襲淡鵝黃的玉蘭花紋廣袖秋衫,杏黃裙兒,眉目干干凈凈的,神色淡然從容,不像劉美人和李美人,丫頭出身,小里小氣上不得臺面。特別是那一雙烏黑眼睛,晶明瑩亮,讓她整個人看起來精神奕奕。 “皇后娘娘?” 姜胭脂幽幽嘆道:“他們……,說皇上心狠手辣。” “什么人這樣胡說?”謝琳瑯禾眉微蹙,說道:“娘娘太好性兒了,就該抓了那些造謠生事的奴才,好好處置,流言也就沒有了?!闭Z氣一頓,“再說了,古往今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 所以母親、養(yǎng)父和meimei,都是小節(jié)?是這個意思嗎? 姜胭脂終于明白了母親的話,有心人……,說話不著痕跡,卻引得自己情不自禁相信流言,四兩撥千斤的本事實在高明。如果自己去怒聲質(zhì)問皇帝,就更有趣了。心情越發(fā)復雜難言,揮手道:“本宮想靜靜的歇一歇,你們回去吧?!?/br> 是啊,一個擁立新帝有功的世族謝家之女,一個是傳言之中,新帝殺父仇人的外甥女,孰優(yōu)孰劣一目了然。要不是自己早早的生下一個兒子,要不是皇上還顧及臉面,顧及先帝挑選的王妃,只怕也要變成“小節(jié)”了。 姜胭脂緩緩轉(zhuǎn)頭,看向養(yǎng)心殿的方向,因為金鑾殿被亂軍付之一炬,皇帝和大臣們,不得不暫時在養(yǎng)心殿上朝議事。 皇上……,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姜胭脂閉上了眼睛,一顆心墜落到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養(yǎng)心殿內(nèi),趙煜身穿明黃色的五爪斑斕刺繡龍袍,他原本就長得俊美無儔,人物風流倜儻,此刻更是多了一份九五之尊的威儀。坐在御椅里面翻閱奏折,沉吟不動時,宛若一副優(yōu)美的畫卷。 但是下一瞬,皇帝卻奏折狠狠一扔! 是誰?是誰在全國上下編出那種童謠?! 不由想起心中的一個疑惑。 當時金鑾殿被叛軍燒了一個精光,之后在廢墟里面,一共找到八具燒焦的尸身,只逃走了一個淳于化。養(yǎng)父、母親和meimei應該是被逆軍殺死的,但是傅如晦、長沙王,慕容鋒、慕容錕和慕容鈺,這五個人是怎么死的?大殿內(nèi)沒有其他人的痕跡,就算著火,廣場必定還有一大批逆軍,活人不可能逃不出來。 也就是說,在著火之前傅如晦等人就已經(jīng)死了。 那么是誰殺了他們?! 事后在地上撿到一柄斬馬刀,是養(yǎng)父的,還有一柄軟劍,那軟劍纖細精巧,不像是男子用的東西,應該是meimei的吧。meimei劍術其實很不錯,外人并不清楚,自己卻是十分清楚的,想來傅如晦他們不防,才會著了meimei道兒。 那么是meimei殺了他們,然后淳于化殺了她? 可是為什么,好像在冥冥之中總有一種怪異感覺,就好像……,黑暗里有一雙清亮的眼睛,在背后盯著自己。 阿沅,你真的死了嗎?還是你恨我,正躲在某個地方等著報仇。 所以才會有哪些民謠和流言,對嗎? ****** “小羽!這邊又來了兩個倒霉蛋?!?/br> “好!”慕容沅在軍營里面混了一段時間,嗓門兒也練大了,穿了一身戎裝,打扮的小巧利落,快步往擔架那邊跑去,指揮道:“別急,先把他的手腕傷口壓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