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五、迢迢西去(1) 夜色已經(jīng)深了,初春的天氣還是非常冷,街上積雪未化,也尚少行人,只有風(fēng)再空蕩蕩的巷子里鉆來鉆去,發(fā)出細(xì)微的嗚咽。 “你聽到什么聲音沒?”街角有人忽然停下了腳步,問身邊的人。 “沒呀,蔡爺您聽到什么了?”跟隨著他的是個小衙役,正凍得鼻子通紅,搓著雙手跺腳,恨不得早點結(jié)束這一日的滿城查訪,返回家里的炕頭,偏偏頂頭上司卻在這里又頓住腳問這個那個,只能隨口應(yīng)付著。 “好像有一聲慘叫?!惫俨畹偷?,“那邊院子里?!?/br> “那邊?”小衙役順著他視線看去,微微吃了一驚,“這不是白天剛?cè)ゲ樵L過的人家么?那戶從外地搬來的!” “是啊?!辈滩额^沉吟著,不知不覺便往那邊走了過去。小衙役知道這個素來以嚴(yán)謹(jǐn)勤奮著稱的上司又不知道動了哪門心思,內(nèi)心叫苦不迭,但也只能跟了過去,嘴里嘀咕:“不是剛查過么,沒甚么問題啊?!?/br> “不,有點不對勁。”蔡捕頭喃喃,皺著眉頭,“我白天就覺得哪兒不對?!?/br> “是嗎?”小衙役好奇起來:“蔡爺,我們都沒進(jìn)門去看過呢?!?/br> “嗯,我只是從門外往里看了一眼,除了死氣沉沉沒有傭人之外也沒啥可以。只是……”蔡捕頭帶著小衙役走到了那戶人家的門口,抬頭看了看。大門緊閉,里面黯淡無光,就像是一座空樓,他從門縫里往里看了一眼,那一瞬,他的眼睛亮了一下,頓足:“我知道哪里不對勁了!——院子,是院子!” “院子?”小衙役愕然。 “院子里居然沒有積雪!而且,整個土地全被翻過一遍!”蔡捕頭失聲,臉色凝重地一連串道,“這家沒有請傭人,那么,是誰掃了庭院里的積雪?是主人自己?——為什么要如此積極打掃,而且,還要翻土?除非是——” “除非是什么?”小衙役抽了一口冷氣。 蔡捕頭壓低了聲音,森然:“除非是他往院子里埋過什么?!?/br> “……”小衙役僵在了那里,一瞬間只覺得腦后有一股森冷的風(fēng)吹過,全身冰冷,結(jié)結(jié)巴巴道,“我們……我們要進(jìn)去看看么?” 蔡捕頭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看了看深宅大院,又看了看空蕩的街道,急速地搓著手,顯然是在急于立功和謹(jǐn)慎謀劃之間猶豫。許久,才搖了搖頭,道:“不,案情重大,我們還是先回去稟告了郡府再說?!?/br> 小衙役松了口氣,露出如釋重負(fù)的表情來:“對對,蔡爺英明!等明天稟明了郡府——”剛要說什么,忽然張大了眼睛,死死盯著他后面。 “怎么了?”蔡捕頭皺眉,“怎么像活見鬼了一樣?” “鬼……鬼??!”那一瞬,小衙役發(fā)出了刺耳的驚呼,往后倒退了幾步,轉(zhuǎn)頭拔腳就跑,“有鬼!女鬼!” 那一瞬,只覺得一股陰冷的風(fēng)從腦后吹來,令人毛骨悚然。蔡捕頭畢竟有幾分經(jīng)驗,把手按到了雁翎刀上,強(qiáng)自鎮(zhèn)定地轉(zhuǎn)過了頭。 背后的那扇門,不知何時已經(jīng)開了。 門內(nèi)依舊黑暗深沉,看不到一點光和人活動的氣息。然而,黑暗的最深處卻隱隱約約看得到一個白色的剪影,漂浮懸在空中,依稀是個長發(fā)的女人。風(fēng)從庭院里來,帶來濃厚的血腥味,令人不寒而栗。 血腥味!那一刻,蔡捕頭看了一眼那個森冷的庭院,再度驗證了自己的猜測,情不自禁就想沖進(jìn)去查看。然而,不等他動身,那個閣樓上的白衣女人忽然也動了——她從閣樓上飄下來,迅疾地穿過院子,輕飄飄地掠過來,足尖完全不沾地面。 “誰?!”那一刻,他提起了全部的勇氣,大喝一聲,“站住!” 雁翎刀呼嘯著砍過去,試圖截住那個空氣中的人。然而刀從白影里劃過,卻什么都沒有砍中,只留下一道風(fēng)從耳邊繞過。他握刀,一回頭,就看到一張焦黑可怖的臉從眼前閃過,眉心一點鮮血般的殷紅,宛如惡鬼一樣恐怖。 天……真的是女鬼! 剎那間他只覺得變體涼意,忍不住踉蹌倒退了幾步。然而那個女鬼從眼睛是空洞的,直直地盯著西方某處,似乎被什么牽引著一樣飄了過去,根本毫不停留。只剩下大門打開著,房間里滿是森冷而血腥味的風(fēng)在回旋。 迢迢西去(2) 蔡捕頭怔怔站在那里半天,終于回過神來,一時間心膽俱裂,再也不敢踏入半步查看,更不敢多留,也和那個小衙役一樣轉(zhuǎn)過身,沿著街巷踉蹌奔逃。 那一座巨大的宅子敞開著,黑洞洞的深不見底,宛如張開口獰笑的怪物。 第二天天亮?xí)r,整個雪城都沸騰了。 整個郡府的官差都忽然出動,包圍了一座豪宅大院。奪命十幾條的連環(huán)殺手案終于告破。就在那個宅院的土壤下,挖掘出了十一具尸體,每一具都慘不忍睹,在死前收到了令人發(fā)指的虐待和折磨。樓下還有一具新死的尸體橫在地上,來不及收殮,赫然是日前報官失蹤的陳家公子——而在一個地窖里,還發(fā)現(xiàn)了七個失蹤者,正惶惶不安地等待著救援。 “是他!就是他!”獲救的人指著后院樓上一具尸體,全身發(fā)抖,“就是這個人把我們抓起來,關(guān)在這里的!他殺了很多人!” 蔡捕頭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抬頭看著高處的那個男人。 這個人被一種奇怪的力量穿透了胸膛,釘在了高高的中堂上——死者低垂著頭,血從背后流下來,將中堂上那一幅“仲夏之雪”長卷染得殷紅刺目,皚皚白雪都化成了地獄血池。旁邊有下屬架了梯子爬上去查看,小心翼翼地用刀柄將垂落亂發(fā)挑開。 “嘶……”雖然周圍簇?fù)碇敲炊鄬傧?,在看到那個人的臉時,蔡捕頭還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只覺得背后一陣寒意。 那個兇手是個三十左右的男子,容貌并不兇惡,甚至可以說是清奇俊雅,只是膚色非常蒼白,幾乎猶如透明,令人想起那些在黑暗中長大、畢生從未見過日光的野獸。他的臉上凝固著一種奇特的表情,似是狂喜,又似迷亂,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痛苦。 “真是奇怪啊……他死前,必定看到了什么非常驚嘆的東西吧?”蔡捕頭喃喃。 “哎呀!”忽然間,旁邊的小衙役叫了起來,一下子從梯子上摔了下來。 “怎么了?大驚小怪的。”蔡捕頭不快。 “你看!他、他的胸口!”小衙役臉色蒼白,指著被釘在中堂上的尸體,“居然沒有任何東西!他、他是怎么被釘上去的?!” 所有人一下子悚然,圍了過去。 那具尸體被懸空釘在中堂的卷軸上,剛開始所有人都以為是被什么利器穿胸而過,釘死在高處。但攀爬梯子仔細(xì)看去,發(fā)現(xiàn)前胸后背雖然都是血跡,然而穿透胸口的兇器卻缺失了——換一句話說,那具尸體、竟然是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懸掛在那里的! “這是怎么回事?”蔡捕頭喃喃,忽然一個激靈,“難道,是那個女鬼干的?!” “女鬼?”郡府大人吃了一驚,“這里難道還有個女鬼?” “其實屬下也不知道是人是鬼……屬下剛查到這里的時候,曾經(jīng)看到院子深處出現(xiàn)過一個白衣女人。”蔡捕頭喃喃,眼里露出后怕的表情,“很恐怖。那張臉……簡直叫人做噩夢?!?/br> “是的!這宅子里還有個女人!”幸存者中有人叫了起來,“我在地窖里每天都聞到藥味——那個兇手每天都?xì)⒁粋€人,用血為她煎藥!” “用人血為她煎藥……”所有衙役都倒抽了一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