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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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冷軒蓉細心的照顧曾顏良,然后每天出去打聽消息。 官銀被劫,參加押送的縣衙差役和刑司直屬的輕騎都尉都被殺,這件事很快就傳遍了整個衲巖縣,等差役們的尸體被拉回來之后人們才發(fā)現(xiàn),只有曾顏良不在其中。 一時之間,市井之間各種謠言流傳開來。 隨后沒過多久,衲巖縣就在縣衙外面貼出告示,說曾顏良伙同劫匪里應外合搶丨劫官銀之后逃竄,現(xiàn)懸賞緝拿之。 當冷軒蓉把這個消息告訴曾顏良之后,曾顏良又是一陣后怕。沒想到一切都被冷軒蓉給說中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似乎誰也沒想到曾顏良會躲藏在衲巖縣中,所以縣衙派出的人都到衲巖縣去了,老屋這里至今為止還沒人來查過。 曾顏良肯老老實實躲在老屋中閉門養(yǎng)傷讓冷軒蓉松了一口氣,可令她沒想到的是這段時間父親似乎也受了驚嚇,連著幾日沒出門。 冷軒蓉知道父親在害怕什么,只是她現(xiàn)在沒法告訴父親,他所害怕的事情,暫時不會發(fā)生。 現(xiàn)在冷軒蓉擔心的是另外一件事,父親如果一直不去賭場,那么賭場一定會派人到這老屋來找他,要么來軟的勸他去賭,要么來硬的讓他還賭債,無論是哪一種,顏良大哥怕是都不會坐視不理。他要是一出來,必然會暴露身份。 雖然一直這么想著,可冷軒蓉卻實在沒法開口讓飽受驚嚇的父親再去賭錢,她真后悔那天晚上說了那句話,其實她真正的意思是想讓父親有所防范。 就在冷軒蓉滿心煩惱的時候,老屋里突然來了不速之客。 來的人完全不在冷軒蓉的預計之內(nèi),實際上前世的冷軒蓉與這個人根本沒有過交集。 “在下姓韓,是衲巖墨閣的掌柜?!?/br> 站在冷軒蓉面前的中年男人看上去有四五十歲,一張笑面,穿的是華貴絲綢,他身后的人冷軒蓉倒是認識,正是那天冷軒蓉在他們店里遇到的伙計。 伙計手中提著兩大包東西,臉上滿是討好般的笑容,估計也是這個韓掌柜讓他這樣做的。 冷軒蓉上下打量打量他們,冷聲問道,“韓掌柜是有什么事情么?” 那韓掌柜笑呵呵走上前一步,拱手施禮道,“在下是特意來拜訪冷老先生的?!闭f著,他回頭給了小伙計一個顏色,然后又對冷軒蓉說,“這些薄禮還請冷姑娘笑納。” 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冷軒蓉看著韓掌柜的笑容,心里說不出的難受。 看這韓掌柜的穿著打扮,他應該是個很講究的人,若非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他應該不會特意到這里來,而且還帶著禮物,更說明他要說的事情怕是不簡單。 想到這里,冷軒蓉也微微一笑,道,“實在有些不巧,家父近來身體不適正臥床休息,小女子不便待客,還請韓掌柜諒解?!?/br> 韓掌柜聞言,眼中掠過一絲不滿,可他馬上低頭掩飾過去,等他抬起頭來,臉上依然是那個不變的笑容,“既然如此,韓某也不叨擾了。還請冷姑娘替在下給令尊帶上一句話,就說……在下仰慕冷侍郎風采,改日再來拜訪。” 說這話時,韓掌柜死死盯著冷軒蓉,他把“冷侍郎”三個字特意拖了長音,見冷軒蓉確實露出了驚訝的神色,他這才心滿意足的沖小伙計一擺手,離開了老屋。 冷軒蓉站在門前如木雕泥塑一般。 重生之后不過十幾天的時間,事情的變化竟然就這么大。 冷軒蓉的心砰砰直跳,她死死攥著拳頭,好半天才長出了一口氣,關上門,回到屋中。 曾顏良看到回來的冷軒蓉臉色慘白,急忙上前問道,“怎么了軒蓉?是不是出什么事兒了?” 冷軒蓉微微點了點頭。 曾顏良輕嘆一聲,對冷軒蓉說,“凡事總有大白于天下的一天,現(xiàn)在只能聽天由命了。” 冷軒蓉知道曾顏良是誤會了,她抬頭對曾顏良說,“剛才來的是衲巖墨閣的掌柜,說是要拜訪家父。” 剛才曾顏良說的那句話正好戳中了冷軒蓉心中痛處,她坐到桌邊,良久之后才又開口道,“世間所謂真相,不過是權勢之人需要與不需要而已?!?/br> 這時曾顏良也來到桌邊坐下,冷軒蓉望著他,輕聲說,“顏良大哥,剛才那人與你的事情無關,他怕是要來找我們父女的麻煩。” 曾顏良聞言便是一愣,他知道那衲巖墨閣的掌柜,此人名叫韓忠義,在衲巖縣乃至武明郡都算得上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了。據(jù)說衲巖墨閣的東家是皇城里的大官,下面的生意都是全權交與掌柜打點,這個韓忠義大概也是靠著他背后的東家才能有如此作為。 這樣的人,為何會來找冷軒蓉父女倆的麻煩? 冷軒蓉看出曾顏良是有所疑惑,父親的事情,她不想對曾顏良有所隱瞞,而且她也猜到了,事到如今,就算是她想要隱瞞,怕是也瞞不住了。 “顏良大哥,我與父親的事情,并非有意對你隱瞞?!崩滠幦鼗仡^看了一眼父親的房間,壓低聲音對曾顏良說,“我們父女其實是被人追殺,所以才會逃到這個衲巖縣來的?!?/br> 曾顏良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腦子有點不夠用了。他看看冷軒蓉,又看看那邊的房間,怎么也想不出他們兩人為何會被人追殺。 冷軒蓉也不賣關子,一五一十把以前的事情都告訴了曾顏良。 “家父名諱承戚,宣呈元年金榜頭甲第六名,后來官拜兵務司侍郎。官任上,家父得罪了朝廷中手握重拳的高官,被其迫害,所以家父只能帶著我棄官而逃。哪知那高官不治家父于死地誓不罷休,幾年之中,我們父女二人歷經(jīng)生死,最終逃到這里,父親心灰意冷,只為臨死之前有個安身之所,我們父女二人不至于曝尸荒野,所以才用剩下的錢財買了這個老屋?!?/br> 說到這里,冷軒蓉鼻子一酸,差點又掉下眼淚,她深吸一口氣,強忍住淚水,接著說,“沒想到我們藏在這里竟然一直沒被發(fā)現(xiàn)……可剛才,那個韓掌柜卻說出了家父的官職……他怕是都知道了?!?/br> 旁邊聽著的曾顏良此時真是震驚無比。他怎么也想不到躲在旁邊屋子里面那個嗜賭成性一副窩囊樣子的老頭兒竟然是朝中大官! 兵務司侍郎,曾顏良掰著手指默默算了半天才算出來,那可是正四品的官位!衲巖縣的縣令是正七品,如此說來,他比縣令老爺?shù)墓僖笊险齻€品級! 難怪那天那老頭兒開口就說縣令是小官小吏了…… 曾顏良再抬頭看看冷軒蓉,這時他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才從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就覺得她與眾不同,人家可是侍郎千金,就算是落了難,也一定與尋常小門小戶家的女子有所不同。 愣了一會兒,曾顏良又想明白一件事,那天冷軒蓉在鳳泉嶺找到他時說的那些話,后來曾顏良仔細回憶時發(fā)現(xiàn)許多難以理解的地方。比如冷軒蓉為什么知道參與護送官銀的那些人是輕騎都尉,現(xiàn)在想來,冷軒蓉小的時候應該是隨著父親住在皇城的,輕騎都尉是刑司直屬,聽說他們有時也會協(xié)同管制皇城治安…… 原來如此…… 那么冷軒蓉對于官場之事洞察精準,怕是也與她父親的經(jīng)歷有關吧…… 曾顏良慢慢把這些事情在腦海中都理順一遍,這幾天徘徊在他心里的疑惑似乎一下子全都能夠解釋通了。 等他從沉思中掙脫出來,再看冷軒蓉,發(fā)現(xiàn)她微微皺著眉頭,似乎也在想什么想的出神。 第八章 禍起青云,殺身侍郎 第八章禍起青云,殺身侍郎 冷軒蓉雖然不知道那衲巖墨閣的掌柜到底為什么要“拜訪”她父親,但她知道這件事一定與之前她在衲巖墨閣賣個竇先生的那支青云毛筆有關。 冷軒蓉把她賣筆的事情也告訴了曾顏良。 “家父這幾天閉門不出,就是因為那天我說了一句朝廷里八成會派人來調查官銀被劫的事情。家父現(xiàn)在就像一只驚弓之鳥,衲巖墨閣掌柜知道他身份的事情,我暫時不想讓他知道?!?/br> 曾顏良點頭應下,并且拍著胸脯打了包票,一定會照顧好她的父親。 第二天冷軒蓉早早出門,直接去了衲巖墨閣。 她一進門,小伙計就快步迎了上來,點頭哈腰的把她帶到里間屋坐下,奉上茶水,然后才去找他家掌柜。 韓掌柜進屋看到冷軒蓉坦然坐在桌邊,嘴角不由得微微揚起。他知道,自己昨天的威脅是起作用了。 “侍郎千金大駕光臨,真是使我這小小的衲巖墨閣蓬蓽生輝啊?!?/br> 韓掌柜和昨天一樣,故意把“侍郎千金”四個字咬的很重。他坐在冷軒蓉對面,笑呵呵端起茶杯,悠然喝了口茶。 冷軒蓉望著韓掌柜的眼神之中沒有一點溫度,她最恨這樣的虛偽小人。 雖然如此,冷軒蓉卻還保持著平和的語氣,對韓掌柜說,“韓掌柜說笑了,這里哪有什么侍郎千金?!?/br> 韓掌柜眉頭微皺,他倒是沒看出來,眼前這小丫頭看上去年紀不大,但這一言一行,倒真有些官宦大戶人家的穩(wěn)重。 原本沒怎么把冷軒蓉當一回事兒的韓掌柜也警惕起來,他坐直身子,冷下臉來說,“冷姑娘,咱們雖然不熟悉,但明人面前不說暗話,事到如今你想打馬虎眼,怕是不行了。” 冷軒蓉瞇起眼睛看了韓掌柜一眼,心想,這家伙看樣子是想嚇唬嚇唬我。 哼。 如果現(xiàn)在的冷軒蓉還是前世這個時候的冷軒蓉,可能早就被他嚇唬住了??涩F(xiàn)在在冷軒蓉眼里,這韓掌柜也不過是個鼠輩。 “韓掌柜?!崩滠幦匚⑽⒁恍?,輕聲道,“小女子沒見過世面,更不懂你們生意場上的行話。什么叫打馬虎眼,可否請韓掌柜給我解釋解釋?” 韓掌柜一聽冷軒蓉這話,心中頓時泛起一絲異樣的感覺,再看這個十幾歲的小丫頭,眼神之中竟然能透出讓他韓忠義都為之動搖的寒意。 不過這樣的感覺也只是一瞬,韓掌柜輕咳一聲,穩(wěn)住心神,他好歹也在生意場上摸爬滾打了這么多年,怎么也不可能被一個小女娃給震住。 韓掌柜舒了一口氣,又露出那個讓冷軒蓉看著心煩的笑容,道,“既然冷小姐不懂,在下就給你解釋解釋。前些日子你在本店拿出一支毛筆,并且當著我里伙計的面,把那毛筆賣給了竇先生。確有此事吧?” 冷軒蓉點點頭,“這件事確實是我做的,當時我家中已經(jīng)無米入炊,只好帶著那支毛筆來找掌柜,只可惜掌柜不在。然而天不絕人,讓我遇到了竇先生。這筆買賣算是我借了貴方寶地,韓掌柜您若是覺得我占了您的財氣兒,那小女子在此給您賠罪了?!?/br> 說罷,冷軒蓉起身沖韓掌柜深施一禮。 韓掌柜輕哼一聲稍微欠了欠身子,嘴上卻說的熱鬧,“哎呦呦,冷小姐快請坐快請坐。韓某哪兒敢挑你冷小姐的理呢,這一來一往的,是你們雙方有緣分,二位都是貴人,能在我這里做成買賣,那是我這小店鋪的福分?!?/br> 旁邊伙計聽著自家掌柜這么說,忍不住撲哧笑了一聲。韓掌柜轉頭狠狠瞪了他一眼,伙計被嚇得一縮脖子,低下頭不敢出聲了。 韓掌柜接著說,“在下聽這伙計說,冷小姐賣給竇先生的是一支名筆,所以趁著為竇先生送紙墨的機會特意去看了,那確實是金蘭鎮(zhèn)出產(chǎn)的上品紫毫青云。這種毛筆實在難得,實不相瞞,韓某一直在想要得到一支青云,卻始終沒有緣分。也正因如此,衲巖縣中有人能拿出一支青云,實在是讓我這個專做文房四寶生意的人大吃一驚……” 說到這里,韓掌柜壓低聲音,望著冷軒蓉,道,“不知道冷小姐知不知道,這青云毛筆,每一支都出自老工匠之手,而每一位老工匠,似乎都會在自己做出的筆支上,留下特殊的記號……” 冷軒蓉緩緩皺起眉頭,這件事,她還真的不知道。 前世這支青云只換了三錢銀子,冷軒蓉根本沒注意過它。 韓掌柜一看冷軒蓉那從容的表情起了變化,心中暗想,果然,小丫頭就是小丫頭,就算你裝的好,可又怎么能敵的過我? 想到這里,韓掌柜長出一口氣,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接著說,“這標記別人可能找不到,可這幾十年來我看過的名筆數(shù)不勝數(shù),這青云上標記的位置,我自然知道?!?/br> 韓掌柜略帶自豪的斜眼看看冷軒蓉,笑道,“剩下的事情更是簡單。我讓手下人稍作查找就找到了這支青云的主人。沒想到啊,這支名筆當初竟然是經(jīng)過皇城制筆師父之手,直接賣個了兵務司的冷承戚冷侍郎,聽說這位冷侍郎是個喜歡收藏好東西的文人,他雖然棄官而逃了,可我猜,現(xiàn)在他的手里,應該還有些東西沒有出手。應該……還有比青云更好的東西,藏在什么地方……” 韓掌柜的話就像夾著刀子,掛著冷風嗖嗖而過。冷軒蓉坐在那里默默聽著,直到他說完,冷軒蓉才抬起頭,冷聲道,“這么說來,韓掌柜是想要那位冷侍郎藏起來的東西了。” 韓掌柜聞言一笑,搖頭道,“韓某只是商人,不是強盜。這世間一切事情在我眼里,都是買賣。買賣買賣,有買有賣,你有東西我有錢,只要你把東西拿出來,韓某自然不會白拿,銀子照付。而且……生意場上有這樣的規(guī)矩,那就是一筆生意一筆賬,這比生意做完之后,我韓某恐怕就想不起這位冷侍郎是誰了。” 冷軒蓉知道這韓掌柜雖然嘴上這么說,但實際上應該已經(jīng)把他能夠查到的事情都調查清楚了。要不然他也不會提著禮物親自上門。 冷軒蓉試探著說,“韓掌柜,你可要知道,一個避世已久的逃難之人,手里怕是也藏不住什么東西了?!?/br> 韓掌柜放下茶杯,沖冷軒蓉擺了擺手。 “冷小姐有所不知?!表n掌柜壓低聲音說,“韓某在這買賣文房四寶的圈子里,還算得上有些門路。那位冷侍郎收藏了什么東西,韓某托人稍作調查,再與市面上還未出現(xiàn)的東西稍作對比……嘿嘿……” 冷笑一聲,韓掌柜沖伙計挑了一下手指。 伙計立即端過來一個散發(fā)著幽幽香味的檀木盒子,韓掌柜小心翼翼把盒子打開,只見盒子里面雪白絲綢上放著一支通體漆黑的毛筆。 “這支筆名叫晨娘,冷小姐請看,這筆的筆支用的是上好的黑玉,經(jīng)少女之手溫潤多年才生出這般光澤,而這筆毛漆黑如墨,用的便是那少女的秀發(fā)精制而成?!?/br> 聽韓掌柜這么一介紹,冷軒蓉不由得背脊發(fā)涼,瞄了那毛筆一眼便不再看了。 而這時韓掌柜收好了毛筆,接著又說,“這毛筆本是一對,另一只名叫夜將,筆支同樣是黑玉制成,不過那支筆支是由一位年輕將軍溫養(yǎng)出來的,筆毛用的也是那位將軍的頭發(fā)?!?/br> 隨后韓掌柜給冷軒蓉講了關于這兩支毛筆的傳說,在韓掌柜口中,這“晨娘”和“夜將”化身成為一對被戰(zhàn)爭拆散的苦命鴛鴦,他雖然說的十分簡略,可冷軒蓉卻在他講述的時候想起了當年的父親。 那時父親風華正茂,是有名的才子,他也時常給冷軒蓉講那些天方夜譚一般的故事,有時說的是萬里山河,有時講的是愛恨情仇,更有那些寄物托魂的鬼魅妖魔故事。冷軒蓉小的時候不知有多少個夜晚就是聽著父親的低語之聲沉沉睡去的。 “晨娘”與“夜將”,冷軒蓉暗嘆著,如果父親沒有棄官帶著她逃跑,也許這個故事就會是父親講給她聽的。 可如今…… 冷軒蓉抬頭看了一眼陶醉在故事中的韓掌柜,從心底泛起一陣惡心。 說完了故事,韓掌柜沖冷軒蓉一笑,變回jian商的嘴臉,說道,“據(jù)我所知,‘夜將’現(xiàn)在應該還在令尊手中。只要令尊肯割愛將那支毛筆賣給在下,那在下就心滿意足了?!?/br> 話說到這個份上,冷軒蓉也明白這韓掌柜的目的了。她答應回去問問父親手里還有什么東西,便從衲巖墨閣中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