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晚會兒吃，現(xiàn)在不餓。”田陽聰臉上的笑容大了，晨曦映在剛洗過的發(fā)梢，亮亮的，晃眼。

    “甜洋蔥你今天好看了?！碧镉聒P把剩下的一截糖塊兒也塞進嘴里，給了充分肯定。

    膚色什么的還是粗黑，身上衣服也灰不溜秋，但就是覺得今天的田陽聰比昨天好看。

    “謝謝……”，還是習(xí)慣性的一句說詞，田陽聰直了直腰板，上輩子她始終卑怯的活著，到了注重儀表的時候，發(fā)現(xiàn)縮肩塌背的習(xí)慣養(yǎng)成，脊柱都歪了，再難徹底糾正。

    特么的真是想不開??！你窮跟別人又沒關(guān)系，也沒去跟任何人求施舍，為毛兒畏畏縮縮自覺矮人一頭呢？

    田陽聰忽然有了怒氣，對自己。

    倘若可以的話，她一定要抬腳狠狠踹那個叫做田喚男的小丫頭，把她踹醒！

    “甜洋蔥你干么呢？”田玉鳳慌忙去扯新朋友，剛說今天變好看了呢，又傻乎乎的去踢教室墻根兒了。

    “我……”，田陽聰回神，一臉尷尬，只能瞎扯，“玉鳳，你先讓我看看你的新書行吧？”

    “哦，給你看。”田玉鳳秒懂了，這是不好意思跟自己借書看……

    再次走進一屋子小豆丁的教室，田陽聰有些頭大，還有些屈辱感。

    這里不是久居之地，扯呼！

    她坐在位子上，在前排好朋友田玉鳳一雙眼睛盯視下，“嘩嘩嘩”翻完了語文數(shù)學(xué)兩冊課本，然后遞還回去。

    果然是沒念過書的人，以為這么翻一遍就能把知識裝進肚子里了。

    田玉鳳滿臉同情。

    “你……再看一遍吧?！?/br>
    “不用了，我去辦公室找找老師?！?/br>
    田陽聰硬是把書本塞回田玉鳳手里，這會兒算是晨讀，小豆丁們玩的居多，八點二十分才正式上課。

    田玉鳳有些傻眼，完全摸不清楚朋友的套路。

    “甜洋蔥，我的書給你看，你不用買?！?/br>
    小姑娘站起來扯著嗓子喊，教室內(nèi)太亂了，聲音小了聽不見。

    田陽聰聽見了，回頭，止了腳步，笑，擺手。

    這是她重生后在學(xué)校遇到的第一份溫情。

    可惜她的靈魂不像身子這么小，讓她繼續(xù)按部就班讀小學(xué)一年級，真心做不到。

    而且就論實際年齡來說，九周歲在班里也屬于過分大了。

    辦公室里老師到位了，這會兒有兩位，在擦桌子掃地。

    “馬老師”，田陽聰站在門口喊了一聲，她記得小學(xué)生就是這樣打報告的程序。

    “哦？田陽聰同學(xué)？”馬老師推推眼鏡答應(yīng)著，這個學(xué)生有特征，名字更好記。

    “交書錢是吧？”看到學(xué)生大大方方進了辦公室，還搶過她手里的掃帚，馬老師很欣慰，自己走去臉盆架洗手，問道。

    田陽聰干活兒是一把好手，完全不像是個小學(xué)生，兩下把地掃干凈，還沒耽誤跟老師交流。

    “不是的，馬老師，我想跳兩級，一年級的課程我都會了?！?/br>
    田家村小學(xué)就三個年級，想多跳得換地方。

    “啥？跳級？”馬老師甩著手上的水，都忘記了用毛巾。

    另一個老師也丟了手里的活兒，充滿探究的眼神落在小姑娘身上。

    只能用實力說話。

    田陽聰不給兩位老師問東問西的機會，提建議：“不如請老師給我出幾道題，或者做份試卷，就三年級的吧，我保證是真會?！?/br>
    她那么胸有成竹理直氣壯的，真心不像二傻子發(fā)癔癥說胡話。

    “等等……你等等……田陽聰同學(xué)，老師知道你覺得年齡大了，才上一年級有點丟人，但是你上了三年級跟不上班才讓人笑話。聽話，回去好好上課，你可能在家聽大人或者別的哥哥jiejie教過幾個字算過幾個數(shù)兒，那些本事不成?！?/br>
    田陽聰覺得，這位馬老師此刻溫柔可愛多了。

    但她堅持自己的主張：“老師，您考考我行嗎？”

    此刻，不知不覺的，田陽聰用上了普通話，很標(biāo)準(zhǔn)，字正腔圓，很好聽。

    要知道剛邁進九十年代，多少鄉(xiāng)村教師還沒用普通話上課呢，馬老師就是一口標(biāo)準(zhǔn)的鄉(xiāng)音，只在領(lǐng)讀生字課文的時候才完美轉(zhuǎn)換一下下。

    晨曦從辦公室的窗戶里斜照進來，落在小姑娘的上半身，像是鍍上了一層金。

    她膚色粗黑，穿戴儉樸，一雙陳舊的馬上要頂出腳趾的紫紅色條絨方口布鞋，沒穿襪子……

    可是她此刻的神色坦蕩認真，眼睛發(fā)著光。

    另一位老師心動了。

    她從自己的辦公桌上翻出一張試卷，笑呵呵的走過來遞給田陽聰，很隨意的說：“我就是教三年級的，你做做這張卷子我看看?！?/br>
    “李老師你開玩笑呢，沒上過學(xué)的……怎么可能？”馬老師聲音里有些哂怪。

    但是田陽聰屬猴的似的，給了根竿兒就往上爬。接了試卷真就找地方寫去了，還順手取用了馬老師桌上的圓珠筆。

    三年級的語文試卷，不要太簡單啊！

    她沒有精力太過于藏拙，在小豆丁群里玩潛伏。

    主要的還是，她不愿意花錢買一套一年級教材閑置……

    生字詞，造句，看圖說話，二分鐘完活兒。

    兩位老師是怎么目瞪口呆的，她顧不上。

    試卷上又掉下來一張三年級數(shù)學(xué)卷子，她不抬頭，“唰唰”接著寫。

    真心小兒科，剩下兩道文字題，別做了，刺激狠了兩位老師也不好。

    她還需要在村子里多呆一段時間謀生計呢。

    馬老師覺得自己眼眶太窄，兜不住眼珠子了……

    “神童啊這是！沒正式上過學(xué)，在家自學(xué)跟著別人學(xué)就能學(xué)到這種程度?！崩罾蠋熞荒樀臍g天喜地，拿著卷子左看右看，然后拍拍馬老師的肩膀說，“這個學(xué)生我要了！反正她也沒戶口，沒上過正式學(xué)籍，呆哪班都行?！?/br>
    “黑人黑戶”還有這好處，田陽聰同學(xué)哭笑不得。

    慶幸現(xiàn)在的學(xué)籍制度還不嚴格吧，學(xué)生流動起來也不麻煩，“黑人黑戶”小孩兒不少，不耽誤念書考學(xué)。

    上輩子，直到田喚男以中心小學(xué)第一名的成績考入大南鄉(xiāng)中學(xué)，才算是正式有了學(xué)籍。中學(xué)老師校長不愿意她受學(xué)籍的影響，主動跑下來的手續(xù)。

    這輩子，什么時候田陽聰同學(xué)能擁有正常的學(xué)生學(xué)籍，能做一個擁有“身份證明”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