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香囊的意義

    蘇彥著實沒有想到，慕云漪甚至不等自己把話說完，便拒絕了這份好意。

    話說出口之后，慕云漪也覺出有些不妥，于是連忙解釋道：“呃，這香囊戴著久了，換了反而不習(xí)慣，我回去洗洗便是，至于花干，過陣子入冬梅花便要開了，到時候我自己采來制成花干放入便是?！闭f著，把那香囊收進(jìn)了自己的袖口。

    蘇彥不動聲色地掩下心中的猜疑探究，重新牽起嘴角，笑得和煦：“好，入冬那梅花開了，我陪你去摘便是?！?/br>
    慕云漪是個念舊的人，這蘇彥當(dāng)然清楚，所以方才她的說辭，乍一看是合理而無瑕疵的，于是蘇彥也再沒有提及那枚香囊。

    直到眼前這一幕——大婚的前一日，慕云漪手中握著這枚平平無奇的、甚至有些舊了的香囊睡著，而眼下一串淚痕蔓延至鼻尖……蘇彥無法繼續(xù)自欺欺人，這香囊是何人予她，其實早就有了答案。

    她睡著之前，握著這香囊多久？

    她是以怎樣的神情看著香囊？

    又是以怎樣的心情想起贈給她香囊的人？

    是不是過去每一個夜深人靜的夜晚，她都這樣面對它出神……

    越來越多的疑問、猜想，讓蘇彥幾乎喘不上氣，他甚至無從分辨此刻占據(jù)自己心中的情緒是什么，嫉妒？不甘？害怕？亦或是失望……

    終究，他選擇轉(zhuǎn)身落荒而逃。

    如果這場大婚是他與慕云漪共同精心編織的夢境，只要慕云漪不將夢境打破，他便甘愿永遠(yuǎn)沉溺在其中。

    窗外一陣夜風(fēng)吹進(jìn)來，睡夢中的慕云漪打了個寒噤，隨即便醒了過來。

    看著一旁搖曳的燭火已經(jīng)燃了大半，才知自己竟伏桌睡了這么久。

    緊接著她看向那半開著的窗子，不知為何，她總覺得窗外似乎有人來過。

    不等細(xì)想她已站起身來疾步走向窗邊，朝外看去，除了枝葉被風(fēng)吹得沙沙作響，根本沒有半點人影。

    這時，慕云漪才意識到自己方才這一連串的動作竟有些荒唐和可笑。

    她蜷縮在角落，將頭埋在雙臂之間，極力地想要自己平靜下來：“慕云漪啊慕云漪，難道你潛意識里還在期待那個人嗎？”

    明日自己要嫁的人是東昭鎮(zhèn)國公府的小國公爺，是當(dāng)年在戰(zhàn)場上針鋒相對的云麾將軍，也是在無相之墟舍命陪了自己的人，他是蘇彥啊。

    這時，房門被扣響，慕云漪連撐著地面站起身，慌忙間擦了擦眼下。

    “誰？”

    “小漪，你還沒睡下嗎？”

    是容月！在身子尚未作出反應(yīng)之前，慕云漪已經(jīng)對門外開口呼喚：“沒有，我沒睡下！”

    天知道此時此刻慕云漪有多需要她的出現(xiàn)。

    容月推開門，見慕云漪迷茫的目光和臉上隱隱約約的淚痕，又看她手中的香囊，便一切都知道了。

    “又在想他了?！?/br>
    是陳述，而非疑問，大約只有容月有這樣的特權(quán)——將慕云漪的心思攤開鋪平、毫不避諱的講出，而慕云漪不抗拒也不否認(rèn)。

    “算著日子，慕修已經(jīng)睡過去了吧?！蹦皆其裟抗夥趴眨路鹂粗诌b遠(yuǎn)的地方。

    “嗯，他應(yīng)當(dāng)正安靜地沉睡在某處，你放心，孟漓會陪著他，直到他重生?！?/br>
    慕云漪低頭看著手里的香囊，隨后緊緊地捏在手里，“我很可笑，很過分，是不是？”

    “有何可笑？又如何過分？”

    “眼下的一切都是我的抉擇不是嗎？我卻在大婚前一夜還在想著不該想起的人。”慕云漪想要把把香囊從窗外扔出去，可揚起的手卻緊緊握著，遲遲不舍得松開，最后她只好將香囊丟在了桌上不再去看它。

    “這一切是你的選擇沒錯，可你要知道，這同時也是蘇彥的選擇。”容月柔聲說著，用手輕撫慕云漪的肩頭，希望能夠讓她的自責(zé)得到稍許的緩解：“所以這并不是你的錯，更不必自責(zé)?！?/br>
    蘇彥不僅對慕云漪暗示過，更是對容月明言過不止一次——就算慕云漪心里從未放下過慕修，就算未來慕修的分量永遠(yuǎn)重于自己，也沒關(guān)系，因為于蘇彥來說，所有那一切看似難以接受的不甘與嫉妒，都不如失去慕云漪的痛苦致命。

    “不，這樣對蘇彥太不公平了，這是最后一次，今后我不能再想著他了，不可以！”

    “小漪，你可記得你曾對我說過：‘感情之事本就沒有公平可言’，怎么換到你自己身上卻當(dāng)局者迷了呢？”

    慕云漪沉默了，是，這的確是之前自己對容月說過的話，只是那時是為了解開容月對蕭野的心結(jié)，卻沒想到有朝一日，竟是容月反過來用這話開導(dǎo)自己。

    “你不愿意傷害蘇彥，同樣的，蘇彥也一定不愿意你痛苦和委屈，你何必對自己這樣嚴(yán)苛而殘忍？”說著，容月將一旁桌上那枚香囊拿過來，遞到慕云漪面前：“何況這不過是一枚香囊罷了，你戴著也并不代表什么，不是嗎？”

    容月最了解慕云漪之心中的魔障與糾結(jié)，也最知道這枚香囊對她的意義所在，所以她實在不忍心看著慕云漪對自己這樣殘忍。

    果真，容月的“誘導(dǎo)”戳中了慕云漪的心底，她開始重新正視這枚香囊：是啊，自己真的能夠舍棄這香囊嗎？

    今后慕修徹底消失，莫衍不再有當(dāng)初的記憶，所以這枚香囊是自己身邊唯一與募集秀相關(guān)聯(lián)的物件了，若是丟棄了它，便是斬斷了自己與慕修的一切了。

    甚至慕云漪的心底忽然響起一個聲音：接下香囊吧，沒有人會怪你的，你只是把慕修放在心底，不會妨礙到任何人的……

    鬼使神差的，慕云漪伸出手去想要重新握住那枚香囊，然而就在碰觸道香囊的一剎，如同被火焰灼燒一般，慕云漪猛力將香囊推開，自己也后退了半步，抗拒地大吼道：“不，不該是這樣的，我不可以因為蘇彥的縱容，便可以心安理得地想著別人！”

    被慕云漪推開的容月心疼的看著她：“小漪，你……”

    慕云漪的聲音中充滿了對她自己的厭惡和失望：“我沒有資格這樣傷害蘇彥，也沒有資格這樣傷害蘇婥，那香囊不能再出現(xiàn)了，阿月，替我燒了它罷?！?/br>
    第456章 大婚來臨

    容月看著痛苦的慕云漪，沉默片刻后，開口道：“好，小漪，這香囊我便帶走了?！?/br>
    慕云漪閉著眼睛，默聲點了點頭。

    “不過……”容月話鋒一轉(zhuǎn)，又說道：“我不會燒掉它。”

    慕云漪張開眼睛，不解地望著容月。

    “小漪，真正鎖住你的不是這區(qū)區(qū)一枚香囊，所以就算是燒了它，也并不能使你真正的放下?！?/br>
    容月的聲音很輕、很柔，卻真真切切地在慕云漪心中激起了漣漪，一圈一圈地擴(kuò)散蕩漾開來。

    容月將香囊放進(jìn)了自己的袖袋中，看著慕云漪道：“當(dāng)有一日你能夠坦然面對這個香囊，才是你真正的釋懷與想通了，在那之前，這枚香囊便由我代你保管罷。”

    “好，阿月，我都聽你的?！?/br>
    九月初二，秋光清朗，碧空萬里，是極好的日子。

    雖說鎮(zhèn)國公府跟御賜的公主府皆在元錦巷，不過兩街?jǐn)?shù)墻之隔，但是為著禮數(shù)，蘇彥仍需騎馬繞城一圈，以示千里求娶公主之誠意，待接上新娘子之后再次原路繞城一周，表示將公主從西穹接回。

    因此百姓們也早早出門，圍繞在主街兩邊，便是為了親眼見證這場對于舉國上下意義非凡的上盛大婚事。尤其是元錦巷外，天還未亮已是熙熙攘攘，站滿了百姓。

    寅時未過，元錦巷便有喜樂傳出，大伙兒皆朝巷口看去，不一會兒蘇彥便騎著馬，領(lǐng)著鎮(zhèn)國公府的接親車隊出來了，只見新郎官高騎駿馬，一襲大紅深衣長袍加身，金冠束發(fā)，豐神俊朗，好不耀眼，百姓們頓時歡呼高喝：“蘇將軍新婚大喜！蘇將軍新婚大喜！”

    蘇彥停馬，拱手向百姓們謝禮，隨后不經(jīng)意地向后面掃了一眼，大覺左宸果然沒有跟在車隊之中。回想起方才出府時，自己見左宸臉上似有猶豫躊躇之色，于是上前詢問他怎么了，但左宸說沒事，忙亂中蘇彥便沒有多想，這會子本該跟在自己身后車隊中的左宸也不見蹤影，他究竟去了那里?

    而這時身旁的儐相使提醒道：“將軍，咱們要走了?！?/br>
    蘇彥不再多想旁的，已經(jīng)今早儀程繁多，絕不可耽誤，于是連應(yīng)了一聲，朝身后揮了揮手，高呼道：“啟程！”

    喜慶的禮樂響徹整個上陵城，蘇彥按照儐相使指引的路線走了，總覺得走了很久，一抬眼卻發(fā)現(xiàn)才到鳳鳴大街而已。

    想著還要走過東西南北四城門，才能去往公主府，他忽然有一種沖動——即刻便掉頭回元錦巷，去見他的新娘，他的云漪。

    自然了，沖動就是沖動，蘇彥的面上始終維持著鎮(zhèn)定與平靜，帶領(lǐng)著迎親隊伍徐徐前行，今日一切禮儀都代表著鎮(zhèn)國公府乃至整個東昭的迎娶婚俗，所以無論如何他都要按照儐相使的致使，一步步地走完儀式。

    卻說公主府這一頭，也是天還未亮便忙活起來，宮中指來的女儐相和梳頭嬤嬤前一日便住進(jìn)了公主府里，早上寅時三刻便來到慕云漪的臥房，為她梳妝更衣，鄭伯等人更是早早便穿梭在公主府內(nèi)忙忙碌碌。

    只是碧瀅看到鄭伯時，總覺得他沒有像其他府內(nèi)眾人那般開心，或者說，最近這一兩個月凡提及主子與蘇將軍的婚事，鄭伯都有些不情愿似的。

    碧瀅私下拉落霜到跟前嘀咕了一嘴：“你說鄭伯是不是不喜歡蘇將軍啊，怎么看不到他一點喜色呢？”

    落霜看了一眼遠(yuǎn)處忙活的鄭伯，對碧瀅低聲道：“鄭伯與咱們主子親厚，雖說是主仆，卻真真視她如同自家閨女，所以我瞧著鄭伯不過是跟嫁女兒的父親一樣，心里不舍得罷了?！?/br>
    如此一想，碧瀅覺得也有道理，回想當(dāng)初公主與東昭太子成婚時，鄭伯似乎也并沒有很高興的模樣，看樣子如同落霜所說，不論主子嫁給誰，鄭伯都會有些酸澀吧。

    于是碧瀅吐了吐舌頭：“看樣子是我想多了?！?/br>
    落霜笑著道：“別人心情如何我是不知道，反正我瞧著你，是開心得不得了呢。”

    “那當(dāng)然了，雖說我知道主子心里忘不掉慕修，可慕修終究回不來了，蘇將軍又對主子深愛不移、百般寵溺，眼下嫁給蘇將軍是多好的事情呀，不然我真擔(dān)心主子一直走不出慕修死去的陰影呢！”

    碧瀅用力地點著頭，仿佛這是再理所當(dāng)然不過的事情。

    然而就在逼樣陷入對于主子和蘇將軍即將開啟的新人生時，落霜卻陷入了沉思。

    “喂，你在想什么呢？”碧瀅在落霜面前晃了晃，“難不成你也跟鄭伯一樣不舍得？左右咱們也是跟著主子一起去鎮(zhèn)國公府的呀！”

    “呃，沒，沒什么，只是想著時辰也不早了，咱們快進(jìn)去幫著嬤嬤們給主子更衣上妝吧?！?/br>
    屋內(nèi)，慕云漪穿好了婚服的里衣與中衣，端坐于鏡前，嬤嬤正為慕云漪上喜妝盤高髻，這些都是伺候東陵皇族中王妃的禮教嬤嬤，手中功夫麻利又細(xì)致，碧瀅和落霜倒也幫不上什么忙，便安靜地站在一旁。

    碧瀅透過銅鏡看著主子，忽然道：“呀，這一次主子的發(fā)髻比去年的要好看呢，落霜你說是不是！”

    落霜一聽，連忙拽了拽碧瀅的袖子，朝她擠眼睛，碧瀅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說錯話了，連忙閉嘴低下了頭。

    好在慕云漪并沒有介意，因為就算沒有碧瀅提及，身處這滿是正紅與囍字的場景之中，她也早已想起去年那一場與太子未完成的大婚。

    那時幾乎是與此刻一模一樣的光景：慕云漪坐在鏡前由嬤嬤們?yōu)樗P發(fā)、上妝、著首飾，碧最后由碧瀅與落霜為她戴上鳳冠、蓋上喜帕，扶她走上車輦……

    只不過那時，慕云漪要嫁的人是東昭太子?xùn)|陵翊。而如今時隔一年，慕云漪要嫁給蘇彥，是與她曾經(jīng)真真切切有過傾慕愛戀的男子。

    慕云漪看著鏡中自己的容顏，露出了一個練習(xí)了許多日子的笑容，確定是得體而端莊的，然后滿意地呼出一口氣。

    “所以，慕云漪啊，這便是最好的選擇了?！?/br>
    第457章 接親（上）

    慕云漪的妝發(fā)成了，碧瀅和落霜捧來了那嫁衣外袍、赤金鳳冠和霞帔。比之去歲那場與太子大婚時繁重奢華的婚袍袞衣，眼前這一身顯然簡約了不少，哪怕已經(jīng)穿上外袍、戴上鳳冠，慕云漪也沒有感到過于沉重與束縛。

    在今日之前，慕云漪始終沒有試過那頂鳳冠，但上回當(dāng)她瞧到那鳳冠的墜飾紋樣便已知，這是蘇彥著意準(zhǔn)備的，只因慕云漪當(dāng)年的一句話……

    彼時二人尚是兩廂情悅，一日恰逢翰林院掌院嫁女，蘇彥和慕云漪皆受邀參加婚宴。典禮中十分熱鬧，蘇彥自然地穿過人群走近慕云漪身邊。

    “怎么，一直望著新娘子出神，眼中還帶著愁色?！?/br>
    慕云漪回過神，見是蘇彥，又看了看四周，大家的焦點皆在一對新人身上，便安下心來，小聲道：“我是見那新娘子身形嬌弱，仿佛一陣風(fēng)就能吹倒似的，卻戴著那樣繁重的鳳冠……”

    “這是自古以來婚嫁的規(guī)矩，新娘子的鳳冠霞帔必要隆而重之，才能顯出大婚之事的崇高和。”

    慕云漪撇了撇嘴：“那鳳冠高出她一頭，看著我脖子都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