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陵翊一息尚存，卻仍舊敏銳地東西到了莫衍的心思，用沾滿自己鮮血的右手緩緩放在了哥哥的手掌上，“哥哥，你不要自責(zé)，就算你沒有回來，我也會去找你，天涯海角，這輩子我都是要見你一面，將這太子之位還給你的。”

    “小翊……哥不會讓你死的。”盡管如此，莫衍比任何人都清楚，方才自己出刀，是沒有留下任何存貨的余地的，他只當(dāng)這戴著面具之人是葉陽峻，哪里會給他活路？而他的短刀上更是淬了劇毒，傷及臟腑且不說，便是這毒，也是難以解開的……

    “我?guī)慊貙m去，不，我去旁邊鎮(zhèn)上找大夫來！”在這里治療條件有限，現(xiàn)在唯有找來足夠的藥材，并且進行施針，才可能有希望，而奔波回宮恐怕東陵翊的身子無法承受，如今之際最快的辦法便是找臨近鎮(zhèn)子上找醫(yī)館尋藥。

    莫衍起身的一瞬，東陵翊再度叫住了他，“哥，你別走……”

    “哥哥很快就回來。”

    東陵翊搖了搖頭輕嘆道：“我自個兒的身子，自個兒清楚……這條路…是我自己選擇的，用我的命換葉陽家一條活路，等你繼承皇位后，就把葉陽家發(fā)配邊疆永世不得回上陵，好不好……”

    “不，不可以！這儲君之位，哥哥不要，哥哥只求你活著！”

    然而東陵翊已是氣若游絲，眼神變得迷離而飄忽。

    “哥，下輩子我們還做兄弟好不好？只是不要投生在帝王家……就在普通百姓家，你還當(dāng)哥哥，我做弟弟……你說過要教我爬樹彈弓捉魚……”

    “小翊……小翊！”

    莫衍摸著弟弟的脈搏，雖然薄弱，雖尚有跳動，于是壓下內(nèi)心的痛苦和驚恐，心里一遍一遍地重復(fù)著：小翊，哥哥一定會救回你。

    男孩聞聲也跑了進來，看著床上躺著的東陵翊，眼睛里的光彩逐漸褪去，直至暗淡。

    “他，他……”男孩聲音有些顫抖。

    “來幫忙，他活著！”

    男孩連忙點了點頭，將一旁的棉布一條條地疊整好遞給莫衍。

    莫衍用棉布按住東陵翊的傷口，然而這一回，血流出的速度更快，僅剩的干布條很快被換盡，小男孩已經(jīng)找不到多的棉布。

    第409章 各自安好

    正不知如何是好，小男孩看到衣櫥里那件疊得極其平整的麻灰色短褂，那是母親前幾日為他生辰縫制的新衣，雖然生辰已經(jīng)過了他仍舊沒舍得穿。

    回過頭看著坐在床頭的男子雙眼通紅，按著弟弟胸口的雙手微微顫抖著，男孩僅僅猶豫了一剎，他便一把抓過衣裳回到床邊。

    “沒有干凈的布子了，用這個湊合一下罷。”說著，男孩將衣服遞給他。

    而莫衍也沒有多想，拿著衣服扯成一塊塊散布。

    “嘶……咔……”

    衣裳被撕裂的聲音在男孩的聽來十分刺耳，可他仍舊沒有停下手，默默地在一旁幫忙。

    血一直在流，浸濕了數(shù)不清的布子，莫衍一塊一塊的換，直到出血的狀況漸漸再次停滯，莫衍在傷口涂上了男孩拿來的藥粉，用布條纏繞住。

    而此時，一旁的水盆里已經(jīng)堆滿了被血染透的布子，男孩母親為他做的衣裳早已看不出樣子。

    “他沒事了嗎？”

    莫衍搖了搖頭，男孩家中的藥膏不過是止血化瘀之用，對于尋常的獵傷刀傷尚可，可對于莫衍這戳心窩子的毒刃，便無用了。

    “那……我去隔壁村子上尋大夫？那里有個劉老大夫，我們方圓幾十里的村子里但凡有重病都會請他……”

    “不必?！蹦艽驍嗔四泻?，東陵翊的脈搏已經(jīng)十分微弱，不論是請就近的大夫還是去宮中尋求幫助，都已來不及。

    男孩看著莫衍，見他的眼中已經(jīng)沒有了慌亂，神情反倒變得決然而堅定，仿佛已經(jīng)暗暗做下什么決定。

    接著，男孩便看到莫衍從胸口摸出那串瓔珞，他長這么大，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精致美麗的東西，從前他見過的最寶貴的東西大概便是母親妝匣里那枚素銀簪子，是當(dāng)年爹與娘成親時的聘禮，娘從來不舍得帶出來，小時候弟弟偷偷拿出來玩，還被娘狠狠地揍了一頓。

    但是男孩不解，莫衍在這時候拿出這瓔珞是何用，畢竟這物件再如何美麗也不是靈丹妙藥呀！

    “去門外幫我守著，好嗎？”

    男孩將目光從瓔珞上收回來，愣愣地回答：“好，我這就去。”說著便跑出出將門關(guān)住，一動不動地守在外面。

    過了約么大半個時辰，已近黃昏，門才被推開，莫衍走了出來。

    男孩夠著脖子看了看屋里，男子的弟弟依舊安靜地躺在床上，再看著眼前滿頭汗珠，唇色蒼白的男子，不知方才里面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可明明男孩就沒有聽到什么動靜。

    “他無事了。”

    “真的嗎？”男孩雙眼一亮，仿佛里面獲救的是自己的親人。

    莫衍抹了抹額頭滲出的汗水，坐在院里的木樁上，問道：“我叫莫衍，你呢，叫什么名字？”

    “彭樂，我弟弟叫彭安。”男孩說了自己名字之后，刻意提起了自己亡故弟弟的名字。

    “安平喜樂，是你爹娘對你們的期望?！?/br>
    “是啊，只是這名兒似乎起反了，弟弟從小歡歡樂樂的，卻在五歲時遇了難，被野狼咬死了，哪來的‘平’又哪來的什么‘安’?！闭f著，男孩的目光暗淡下來，“而我，弟弟沒了之后，我便再無半點喜樂了。”

    “所以你聽到這是我弟弟時，便心軟了?！?/br>
    彭樂點了點頭，“失去弟弟，會很痛苦?！?/br>
    夕陽下，莫衍看著彭樂的身形，那樣落寞、那樣悲傷，“很痛吧?！?/br>
    “是，如果可以，我寧愿當(dāng)初被野狼咬死的是我，我只想要弟弟活著?！?/br>
    莫衍回過頭，透過門框看著屋里昏睡著的東陵翊喃喃道：“是啊，想要他活著?！?/br>
    “彭樂，你爹娘呢？”

    “爹娘進山打獵去了，每年這時候，他們都會進山獵些狐兔，回來剝了皮毛去鎮(zhèn)子上換賣。”

    莫衍了然，怪不得這么晚了都不見孩子的父母回來。

    “彭樂，再幫我一個忙可好？”

    “你盡管說吧，莫衍。”經(jīng)過一同救治了莫衍的弟弟后，彭樂覺得自己和眼前這個人已經(jīng)成了朋友，所以下意識便喚了他全名。

    而莫衍對于彭樂直呼自己的名字沒有覺得絲毫不妥，反倒十分欣然，“我弟弟已經(jīng)沒有大礙，大約兩三個時辰便可醒來，你幫我照看他，可好？待他醒來，喂他喝下一大碗水便可。”

    “那你呢？”彭樂聽出了些許不對勁。

    “我有事，要先離開了?！?/br>
    彭樂站起身緊張關(guān)切地盯著莫衍，“你要去哪里？是要去找你們的仇家嗎？”

    “仇家？”

    “是啊，難道你們不是被仇家追殺，你弟弟才受了傷？”彭樂理所當(dāng)然地認為，這突然闖入自己生活的兄弟，這般狼狽，弟弟還身受重傷差點就不回來，肯定是被仇家害得。

    莫衍忍俊不禁，更是煞有介事地說道：“是，我的仇家?！?/br>
    彭樂聞言更覺得碰到了不得的人物了，畢竟自小活在山野鄉(xiāng)村的他，哪里真的見過什么真的刀光劍影，什么血海深仇、什么不共戴天，都是村里說書人口中的傳說，于是他神秘兮兮地接著問道：“是什么仇家啊這么厲害！”彭樂想了想莫衍弟弟那胸口的傷，不禁渾身一哆嗦，平日里見到被豺狼蛇獸咬得傷口也不在少數(shù)，卻都沒有方才所見的傷口那樣慘烈可怕。

    莫衍點了點彭樂的頭道：“年紀不大，好奇心倒是不小。”

    彭樂看得出莫衍顯然不欲繼續(xù)這個話題，于是轉(zhuǎn)了話題道：“那你什么時候回來接你弟弟呢？”

    “至多一夜，自會有人來接他?！?/br>
    “那你弟弟醒來，我要同他怎么說呢？”

    “替我跟他講，各自安好，勿憂，勿念。”莫衍方才本想在屋里找尋筆留個字條給東陵翊，奈何翻遍了也沒有紙筆，只得讓彭樂傳話了。

    “就這八個字？”

    “嗯，就這些，至于旁的人到來，待我弟弟醒來后自會有說辭對他們講?！闭f著，莫衍站起身，拍了拍彭樂的肩膀鄭重而誠懇地說道:“彭樂，謝謝你，收留了我們。”

    “莫衍，以后我們還會見到嗎？”

    不想莫衍饒有興趣地反問道：“你想要再見到我嗎？”

    “嗯！”彭樂用力地點著頭，自從弟弟死后，他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跟誰說過這么久的話了，包括對他的爹娘。

    “那就一定會再見?！?/br>
    第410章 容月的探究

    蘇彥趕到潭平陣直接來到了葉陽老宅，看著葉陽家族里有官銜職務(wù)的男子都站在院里，神情凝重而壓抑，顯然這里剛發(fā)生了不尋常的事情。

    他從葉陽峻口中知道大抵發(fā)生了什么——潭屏關(guān)布下天羅地網(wǎng)，葉陽峰更是帶著府中精銳去關(guān)口捉人，只是目前情況如何尚不得知。

    而同時潭平鎮(zhèn)這頭，葉陽老宅被一身份不明之人洗劫，更是傷了葉陽侯。

    這時旁邊有人小聲嘟囔了一句：“我瞧著那人的身量應(yīng)當(dāng)是個女子?！?/br>
    蘇彥心中暗想：不是“應(yīng)當(dāng)”，而是“肯定”。

    那女子必然就是慕云漪了，只是蘇彥原本以為慕云漪是為幫莫衍而來，卻沒想到她還另有目標(biāo)？

    旁的細節(jié)，葉陽家的人自然是不會說的，輕描淡寫的只用“洗劫”一詞帶過，但從葉陽全家上下凝重的情緒不難看出，慕云漪是得手了。

    這時，有人進了院門，眾人回頭一看，竟是本該在關(guān)口的葉陽峰。

    難道已經(jīng)得手了？可葉陽峰的模樣實在不像成功捉拿了莫衍，況且他穿出去的忠烈金鎧怎得不見了？此刻只穿著尋常衣裳。

    “父親，父親！”

    原本被“失竊”一事氣得面色發(fā)青的老侯爺，見兒子歸來了立刻扶著那紅木太師椅的把手站起身來，“峰兒，人呢？可是捉到了？”

    “父親，出事了，出大事了……”

    “什么？”原本以為帶來好消息的兒子，卻突然來了這么一句，老侯爺心中頓時有了不祥的預(yù)感。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他不見了！”

    “什么！太子？”

    “是……”葉陽峰將發(fā)生的一切一五一十的告訴了父親，原來就在他帶兵趕往潭平關(guān)的時候，太子出現(xiàn)攔住了他的隊伍，并要求代替葉陽峰去潭平關(guān)。

    這不是商量，而是儲君的命令，葉陽峰自是不能拒絕的，且此時對于葉陽峰本就是有利無害的，盡管這唾手可得的功勞他撈不到了，可自己想要去親手捉來莫衍，原本就是為了在太子面前邀功獻媚，如此一來豈非不費吹灰之力便給太子了一個大人情，還哪里需要親自去冒險，要知道就算是葉陽家部署的再周密，那大皇子莫衍也不是吃素的，保不準自己會出點什么意外，眼下是太子自己要去，葉陽峰只要躲在后面做做樣子即可。

    卻沒想到混亂廝殺間，太子和莫衍竟然不見了。葉陽峰帶人四下尋找，亦沒找到二人的蹤影。

    這下子，葉陽家徹底慌了神，雖說是太子下令，裝扮成葉陽峰，可如今太子在葉陽家的地界兒出了事，身邊也都是葉陽家的人，那便是葉陽家護駕不周，若太子真的出了什么三長兩短，葉陽家上下全部脫不了干系，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br>
    “太子……太子啊……”葉陽侯叫著太子的名字，兩眼一黑向后仰了過去。

    “父親！”

    “大伯父！”

    “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