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板見這兩人還是點不通，索性進一步提示道：“咱們這東昭朝里頭，有誰家，雖非王室出身，地位權(quán)勢卻勝過親王的？”

    “我知道了！您說的是鎮(zhèn)國公府，蘇家！”小二高呼出來，這蘇家世代備沐皇恩，某種程度上來說，已經(jīng)超越了尋常王府的分量了。

    “哎喲小兔崽子，你小點聲兒！”掌柜的拍了小二的頭一下，嗔道，又回過頭來瞪大了眼睛，問高老板道：“當(dāng)真是鎮(zhèn)國公府小侯爺？”

    “那還能有假，知道我昨兒晚上是跟誰吃酒嗎？”高老板神秘兮兮地?fù)P了揚下巴：“禮部尚書方大人府上的老管家，他上個月托我淘弄的古玉章子我給他弄到了，這不一高興，酒喝多了，話便多了?！?/br>
    “酒后吐真言，那必是真的了。”掌柜的小聲道。

    “可不是，聽老管家說，最近皇上就著禮部選日子呢。”

    “選日子？這也太急了吧？”小二驚嘆。

    “是擇日子給蘇將軍冊封?！?/br>
    “哦，小侯爺要正式承襲侯爵了！”掌柜的了然，雖說上陵城里頭，權(quán)貴百姓們除了稱蘇彥為將軍外，很多還會叫他一聲小侯爺，雖說他繼承爵位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可到底尚未冊封，如今該是名正言順了。

    “今后便要改口了，不是小侯爺，而是小公爺！”高老板又掀起一個大浪花。

    “小公爺！”掌柜的感嘆，“雖說蘇家上兩代皆是國公，算是世襲罔替，可蘇將軍如此年輕，當(dāng)從侯爵繼承，這回皇上竟直接封了國公之位……這蘇家真真是了不起啊?！?/br>
    “蘇將軍年紀(jì)輕輕便已戰(zhàn)功赫赫，比之許多老將的功勛還要奪目許多，加上其父鎮(zhèn)國公是殉國救主而死，封為國公倒是說得過去，只不過這次封爵，想必也是因為要同西穹聯(lián)姻，如此與西穹長公主便是般配無匹了。”

    “原來如此……”掌柜和店小二這是今兒個一早第三次異口同聲，聽了這么些個朝中秘事，怕是要消化個半日了。

    然而尚未過去半日，不僅這間粥鋪中的三人知曉，仿佛這消息插了翅膀，整個上陵城都已傳遍了。

    大街上、小巷里、家家戶戶飯桌上皆在議論：東西二國再度聯(lián)姻，安和公主此將嫁與鎮(zhèn)國公府蘇家。

    這消息傳開的隨后幾日，鎮(zhèn)國公府的門檻幾乎被踩破了。

    旁人來國公府，再高的門第身份，也算正常，唯獨這一日晚膳后，出現(xiàn)在鎮(zhèn)國公府門前的馬車，令幾乎全府上下出門相迎。

    只見一身著千歲綠點翠鳳鳥襖裙的婦人由兩名婢子攙著，從馬車上緩緩走下。

    蘇母領(lǐng)著前來拜訪的官宦和其余府中眾人一并上前行禮，恭謹(jǐn)殷勤道：“鎮(zhèn)國公府蘇家姜氏，拜見昭燁大公主?！?/br>
    “國公夫人有禮。”

    “大公主，怎么勞動您大駕來鎮(zhèn)國公府了，這不是要折煞臣婦了?！边@昭燁大公主是先帝的嫡長姐，當(dāng)今皇上東陵巽的親姑母，一朝受寵、兩朝尊待，在前堂后宮都極有分量，連太后在世時都要禮讓其三分。只是大公主的駙馬去世后，她便鮮少出公主府，皇帝也曾提議過讓姑母住回宮中，可大公主卻婉拒了，稱自己在宮外自由慣了，如今依舊想在公主府里安度晚年。

    “鎮(zhèn)國公府上雙喜臨門，本宮自是要親自來賀一賀的?！贝蠊餍σ饕髯呱锨叭?，只見她發(fā)絲銀白而發(fā)髻卻梳得一絲不茍，面龐瘦而不寡，眉宇間的貴氣渾然天成，舉手投足之間散發(fā)著天家風(fēng)范，讓人不禁心生敬仰之意。

    蘇母福了福，謙勉道：“大公主說笑了，這八字還沒有一撇兒呢，不過是大家看得起咱們鎮(zhèn)國公府，訛傳罷了?！?/br>
    “旁人來賀倒是罷了，總有聽風(fēng)就是雨，干湊熱鬧的，可本宮聽得的消息，幾時有假？”大公主笑意更深。

    此情此景，眾人心中便更有數(shù)了，的確，這幾日來的不少權(quán)貴官員不過是人云亦云，不論是蘇彥受封國公一事或是慕云漪將嫁入鎮(zhèn)國公府之事，皇上尚未下旨宣明。

    蘇母伴著昭燁大公主向花廳走去，身后的一眾官宦夫人們自不會放過這與大公主接觸的機會，忙跟了上去。

    且說入了正廳，大公主和蘇母一左一右坐在上首位，其余命婦們按照家中夫君官銜地位，從高到低排開站著。

    “今兒本宮同眾位一樣，都是為賀蘇家雙喜臨門之事，眾位不要因為本宮拘束，本宮更不可喧賓奪主?！闭f著，大公主朝眾人擺了擺手道：“都坐罷?！?/br>
    “謝大公主恩典?！泵鼖D們這才分坐在下首兩邊。

    “國公爺走的這些年，你cao持府內(nèi)族中的大小事務(wù)，還養(yǎng)大一雙如此優(yōu)秀的兒女，實在是不易，如今彥兒正式被封了國公，便是名正言順的蘇家之主，今后你也能夠輕松些了。”這話說的隱晦，卻道盡了蘇母姜氏這些年的不足為外人道的心酸不易。

    盡管死去的鎮(zhèn)國公是蘇家這一代的嫡長子，可彼時蘇彥年紀(jì)尚小，家族庶子旁支們各懷心思，要么便是對于爵位虎視眈眈，要么便是覺得蘇家漸有衰敗之勢，立即去尋求別的風(fēng)頭正盛的府第做靠山，于是淡出家族體系。

    第397章 城中“流言”

    雖說有皇上和皇后的庇護，姜氏這孤兒寡母三人不至于舉步維艱，可姜氏向來是個要強的性子，從不愿意問母家和皇后求助，這些年來明里暗里吃了不少苦楚。

    好在長子蘇彥爭氣，十幾歲的年紀(jì)就屢立戰(zhàn)功，成為東昭的“小戰(zhàn)神”，讓覬覦侯位的叔父們有賊心卻又不敢輕舉妄動，再說女兒蘇婥，雖不比男兒身出入沙場征戰(zhàn)立功，亦不能科考為官，可作為貴族官家中名媛的典范，蘇婥是上陵城里待字閨中的嫡女頭一個，加上從小被皇上和皇后寵著長大，幾乎算得上是半個公主，只是出了陶家的事情，讓蘇婥名譽稍有受損，可皇家護著，那事情沒過多久便被淡忘了。

    如今的鎮(zhèn)國公府依舊是如日中天，絲毫不見衰頹之勢，蘇彥終于要名正言順的承繼爵位，且皇上旨意是直接被封為國公，不必從侯爵熬起，這可謂是前所未有的上上殊榮了。

    姜氏沒有想到，自己這些年隱忍的辛酸，竟被這不常往來的大公主都看在眼里，動容的同時也不免有些意外，但轉(zhuǎn)念一想，大公主身為皇室嬌女，看似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卻更是身負(fù)外人難以想象的重?fù)?dān)與責(zé)任，所以自己所經(jīng)歷的這些困苦，或許旁人看不到，可大公主卻是真正可以感同身受的。

    大公主卻將這個話題停在了最恰當(dāng)?shù)牡胤?，沒有繼續(xù)引深，她既然知道姜氏多年來維護面子如何不易，又怎會在此時讓她心中的高臺崩塌。

    “那西穹的安和公主，曾經(jīng)在咱們宮中的賀冬宴上，本宮是見過一回的，談吐不俗、舉止得體，那身段也是好的，西穹的女子似乎總是比咱們東昭的身量高些?！贝蠊鬟吇貞涍咟c評道。

    “是，那孩子是女子里少見的高挑?！边@一點姜氏是贊同的。

    “除去身段，當(dāng)時本宮注意過那孩子的眉目和眼神，是個伶俐聰慧的，當(dāng)時本宮就覺得那神態(tài)有些像誰，可一時又想不起來，今日終于回過味兒來了，國公夫人可愿聽聽？”

    “大公主請講，臣婦洗耳恭聽。”

    “當(dāng)時那孩子的神情和目光，與你極其神似?！?/br>
    “我？”

    “是，就是你，鎮(zhèn)國公走了之后的你。”

    鎮(zhèn)國公走了之后的自己……姜氏心中跟著默念這句話，忽然被什么擊中了一般，似乎有一團烏云在心中逐漸散開。

    這么久以來，姜氏一直以為自己對于慕云漪的厭惡，全部源自于她并不怎么好的名聲以及兒子對她的癡心。

    而此刻大公主的一句話，才讓她乍然意識到，當(dāng)初對于慕云漪最大的抵觸，大約是因為自看到她的第一眼起，潛意識便已經(jīng)感知到她與自己的相似——同樣的要強，同樣用堅硬的外殼將自己包裹，不屑表露也不愿承認(rèn)自己脆弱的一面，她們篤定唯有將自己武裝到近乎不近人情的程度，才是守護身邊之人的唯一有效方式。

    這世間大約總是同類相斥的，所以當(dāng)初姜氏才會加倍的排斥和厭惡慕云漪，這說到底，不過是自我保護的本能反應(yīng)了，畢竟從不能外露本心的一個人，如何能允許另外一個擁有同樣特質(zhì)和心思的人在自己身邊出現(xiàn)呢？

    “云漪那孩子，是極好的，話又說回來，她是一國公主，又是西穹新帝之長姐，比之當(dāng)初來咱們東昭時，身份更是貴重，是我們鎮(zhèn)國公府的高攀了。”姜氏此刻的謙勉是發(fā)自真心的。

    “國公夫人這可是過謙了，咱們東昭的鎮(zhèn)國公府是四國六城多少人家想要攀上的，再說小公爺，一表人才、玉樹臨風(fēng)，怎能說是鎮(zhèn)國公府高攀呢！”坐在姜氏做下首的太師夫人秦氏連忙不平道。

    坐在秦氏對首的太傅夫人孫氏亦嗔怪道：“可不是么，若非我這肚子啊連出三個愣頭小子，但凡有一個閨女，我都要舔著臉早早跟國公府求做親家來?！碧凳墙?**習(xí)武之官，其夫人亦是將門出身，故而說話一向職來職往，這番話惹得在座的夫人們皆捂嘴輕笑。

    孫氏卻不以為然，繼續(xù)說道：“難道我說的不對嗎，咱們小公爺可是萬里挑一的人才，哪里有什么高攀不高攀的說法！”

    她們的夫君是當(dāng)今太子之師，蘇彥自小亦在東宮里與太子一同學(xué)習(xí)，由太師和太傅看著長大，故而蘇彥在他們夫人的眼中自是一頂一的好。

    大公主亦開了口道：“這婚事若是成了，便是兩國皇帝共同所期所盼，自然沒有什么身份高低之說，再者彥兒被封國公之位不過是早晚的事情，如今提前冊封，是皇上想要喜上加喜，你呀，也不必有什么負(fù)擔(dān)，只消好好受用這份榮耀便是?！?/br>
    聽了大公主和眾人的寬慰，姜氏雖然什么都未說，然而緊繃的唇角卻不動聲色地放松了下來，卡在她心中最后的擔(dān)憂終于全然消散。

    一個薄霧蒙蒙的清晨，一個身披玄色斗篷的身影在上陵城近郊的一個竹苑外停了馬。

    竹苑的矮門被推開，念柏從里面走出來，“主子，您回來了?！?/br>
    “嗯。”莫衍摘下兜帽，聲音有些沉悶。

    “您去歇下罷，外頭屬下守著?！边@些日子，自家主子都是傍晚出門整夜，清晨才回來，念柏也不知主子具體是去做了什么。

    “不必，我這便要出去?！?/br>
    “您這就要出門？”

    “是。”

    念柏是好奇的，可他也最是知道主子的性子，就算主動問起，也只會得到一個冷漠的眼神，這世上，大約只有面對那個人的時候，他的眼神才會是柔和的。

    所以他從不會多嘴，默默地將馬牽著去馬廄喂草。

    莫衍進屋換了一身衣裳，不消一炷香的功夫，便再次動身。

    走出院子，從念柏的手中接過韁繩時，對他丟下一句：“上陵城這幾日的流言，去查。”

    “流，流言？”念柏愣了一剎，這兩日主子夜出朝歸，他原以為上陵城里的那些傳言，主子應(yīng)當(dāng)沒有聽說，所以自己便也沒有多嘴，沒想到……

    “主子說的是？”念柏說出口之后便后悔閉上了眼睛，自己究竟哪來的勇氣在主子面前裝糊涂？！

    第398章 何人所為

    莫衍沒有回應(yīng)，而是翻身上馬后才回過頭，看著念柏，面無表情、居高臨下，那仿佛禁止的目光卻是對念柏?zé)o聲的質(zhì)問：為什么沒有及時匯報上陵城的事情？為什么沒有再第一時間查清楚流言的來龍去脈？

    念柏額角冒著冷汗，自然不敢再裝糊涂，一點點地低下頭不讓主子看到自己微微抽搐的嘴角。

    “是，屬下這就去查清楚，明日給主子回話。”

    噠，噠噠……

    再抬起頭時，莫衍已策馬遠(yuǎn)去。

    念柏悻悻然地摸了摸鼻子上并不存在的灰，自言自語道：“我這不是自找麻煩嗎！”

    “容月，你這是要去哪里？”

    清早，蕭野便看到容月牽著馬，背著簡易的包袱，站在營地外頭。

    “將軍，我要去東昭一趟?！?/br>
    “東昭？”蕭野當(dāng)下了然，“還沒有她的消息？”

    慕云漪的去向行蹤是秘密的，但躲不過蕭野的耳朵。只是容月沒有提及，蕭野亦不會主動問及，畢竟慕云漪是君，自己是臣。

    但容月說要去，這便與蕭野“有關(guān)”了。

    “是，不知為何，這幾日我心中總是不安，覺得事情古怪的很?！?/br>
    “如何奇怪，說來聽聽?！?/br>
    “昨兒個夜里，孟漓那里得到的消息，如今整個東昭都傳聞，咱們西穹要再次與東昭聯(lián)姻?！?/br>
    “大約是有人得知了公主出現(xiàn)在上陵城的消息，這才聯(lián)想當(dāng)初公主與東昭太子聯(lián)姻之事。”

    “奇就奇在，傳言里并非是傳小漪和太子翊?！?/br>
    “不是他們二人？”蕭野奇道：“那是？”

    “是小漪和蘇彥?！?/br>
    “云麾蘇彥？”蕭野挑眉，這著實出乎他意料。

    “是?！?/br>
    “怎會是他？”蕭野雖知道慕云漪此刻身在東昭，卻不知她這回真正的去因是為蘇彥。

    面對蕭野的疑惑，容月終究道出慕云漪行蹤：“小漪現(xiàn)下確是在鎮(zhèn)國公府?！?/br>
    “難道曾經(jīng)坊間那些流言竟是真的？”蕭野想起曾經(jīng)營中聽到的那些關(guān)于慕云漪與蘇彥漸生情愫的傳言。

    “小漪與蘇彥二人，是曾兩心相悅，可那都是過往，如今他們不過是惺惺相惜的摯友罷了。”

    “即使如此，怎得忽然會有他們二人的傳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