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您這是哪兒的話，怎會信不過您！將軍看得起我家那混小子是我們一家子的榮幸！”餛飩老板激動地搓著手，不知道如何表達(dá)心頭的激動。

    “無妨無妨，我也是見你家老大確實(shí)是個習(xí)武行軍的好苗子，才與你說這建議，自然了，也要看看孩子自個兒的心意?！?/br>
    “那還用問嘛，上回那小子在城門口，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您帶兵出征，回來激動得整宿沒睡，直念叨說今后也要像您一樣，當(dāng)一名威風(fēng)凜凜地大將軍，保護(hù)家國百姓，馳騁沙場！”

    老板說得心潮澎湃，可慕云漪卻隱隱有些擔(dān)憂，畢竟如今蘇彥的右手患有傷疾，更令他心中難以接受，所以今晚出來她刻意避開了一切軍內(nèi)朝中的話題，那么眼下……

    慕云漪不動聲色地看了蘇彥一眼，正欲說些什么轉(zhuǎn)移話題，卻聽蘇彥開了口：“男兒有志向，極好，希望日后這孩子真能成才，來我云麾軍中效力，報效朝廷！”

    方才慕云漪分明在蘇彥的眼中看到一瞬的黯然失色，而此刻他的談笑風(fēng)生不過是故作輕松的掩飾罷了。

    離開餛飩鋪?zhàn)又螅瑐z人繼續(xù)走在鳳鳴大街的主道上，與來時不同，此刻二人似乎各有心事，緩緩走著誰都沒有說話。

    忽然從某一刻起，慕云漪捕捉到一絲奇異的感覺，那似乎是來自于身后某個暗處，有人一直注視著自己，且越走這感覺就越發(fā)強(qiáng)烈。

    然而更加奇怪的是，這一束目光并沒有讓慕云漪感受到危險的意味，甚至連一絲探究的意圖都沒有，仿佛那人只是想要保持在一個安全的距離，平靜地看著她而已。

    也正因如此，慕云漪便愈發(fā)好奇，終于在走到一個小攤子前時，她佯裝在看這攤頭上的東西，接下來猛然地回頭，誰知掃視了一圈，身后并沒有任何可疑之人，那一道目光更是無從探究，仿佛在她回頭的那一剎那消失得無影無蹤。

    但她這一路分明感知到了那一束注視的存在啊，怎會有人反應(yīng)如此之快，她此刻竟無法找到任何可循之跡。

    “姑娘，這玉簪您若喜歡，不妨試試看？”

    慕云漪的思緒被旁邊一個熱絡(luò)爽脆的女聲打斷，她回過頭看，只見面前攤子后頭的老板娘正殷切地看著自己。

    原來是她方才隨意在攤子上拿起一支簪子，握著半天卻一動不動，這老板娘大約是誤會了。

    “哦不，我隨便看看罷了?！闭f著，她便要放下手中的玉簪，卻被身邊的蘇彥接了過去。

    “喜歡這個？”蘇彥仔細(xì)端詳著手中的簪子。

    “姑娘好眼力，這只白玉蘭簪是我們這兒品相做工最精細(xì)的一支簪子了，滿街上您去看，只此一支?！?/br>
    蘇彥心中暗笑，老板娘這話可就是自賣自夸了，雖說女兒家的東西他看不來，可這玉的成色和雕刻實(shí)在一般，但是他和這攤子上老板娘一樣，看到慕云漪握著這枚簪子駐足了許久，或者這簪子真有什么地方吸引了她？于是他也不說話，只靜靜地等著慕云漪的態(tài)度。

    “哦不不，我并沒有想要。”慕云漪心道方才不過是隨意拿起個東西當(dāng)幌子罷了，竟被這會做生意的老板娘給“捉”住了。

    “姑娘別害羞呀，我這兒有小鏡兒，您不妨試試！”老板娘伶俐地朝蘇彥遞了遞眼色，示意他為慕云漪簪上試試。

    慕云漪下意識地后退一步，“真的不用?！?/br>
    蘇彥亦跟上前一步，小聲道：“老板娘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駁了她也是不好，你便試試罷?！?/br>
    如此，慕云漪只好不再閃避，由著蘇彥為她戴上，好盡快打發(fā)了老板娘放他們離去。

    然而就在蘇彥手中的玉蘭簪即將碰觸到慕云漪的發(fā)髻之時，身后忽然一陣sao亂，伴隨著驚叫聲和馬蹄聲，轉(zhuǎn)身一看竟是一輛馬車橫沖直撞而來。

    “快，快躲開！”那駕馬車的人顯然也驚慌失措，無法駕馭這失控的馬，只得高聲呼喊讓行人都讓開。

    第390章 一聲嘆息

    眼看著便要沖向慕云漪和蘇彥二人所站的攤子前，蘇彥下意識地想要拉開慕云漪，而慕云漪此刻已經(jīng)先一步敏捷地拉走了攤子后的老板娘，穩(wěn)穩(wěn)地護(hù)在一邊。

    說來也奇，就在這馬車沖到攤子前時，竟然停了下來，雖說攤上有一小半的東西被撞翻掉在了地上，好在人沒事。

    “你是何人，可知晚間酉時至戌時，鳳鳴大街不可通車？”蘇彥將駕車那年輕人拽下了車，厲聲問道。

    他生氣不僅是因?yàn)檫@馬車險些傷了慕云漪，更因這嚴(yán)重擾亂了鳳鳴街上的秩序，驚到了商販百姓。

    那駕車之人本就嚇得腿軟，此刻被蘇彥這么一吼，撲通一下子便跪在了地上，“大，大人饒命！”

    雖說蘇彥穿著便服，但他此刻怒意凜然的模樣，十足十是亮出官威了。

    “小人是城北的車夫，今兒拉完一位客人正要回去，誰知經(jīng)過鳳鳴大街的街口時候，小人這馬不知受了什么驚嚇刺激，嘶叫了一聲便發(fā)狂般地沖入街市里，小人如何收緊韁繩都無法控制?！?/br>
    與此同時，車夫的那匹馬也癱軟臥在了地上，與方才發(fā)狂的模樣截然相反。

    蘇彥湊近看了看這匹馬，身形碩大卻不算緊實(shí)，身上還有很明顯的拖繩的印子，可以看出，是多在石板路慢行的拉車馬匹而非成日在山野奔跑的長途馬。

    再看那車夫渾身瑟瑟發(fā)抖，可知他說的應(yīng)當(dāng)不是假話。

    可這馬好端端地怎么會發(fā)狂失控，又正好沖進(jìn)鳳鳴大街呢？

    “這馬今日可有吃了什么特別的東西？或是有什么其他不適的？”

    “今日它入往常一樣，早午吃了兩頓糧草，午后便隨我拉車接送客官，晚上什么都還沒吃，整日并沒有什么異樣啊。”

    蘇彥扒開馬的眼睛看了看，眼底是紅血絲，它還不斷地喘著粗氣，很有可能是聞到了什么刺激性的氣味，才致使它在短時間內(nèi)變得狂躁不安。

    如此看來，可能真的只是湊巧，雖說攪擾了街市，可畢竟方才并無百姓真的被傷到。

    “好在最近街上人少，你這馬車沒有造成什么百姓受傷，今日的事情便過去罷，你今后駕馬車定要更加謹(jǐn)慎才是?！?/br>
    而一旁始終沒有說話也沒有上前的慕云漪，此刻看著那臥倒的愣愣地出神，眉心微動。

    她絕不相信，方才發(fā)生的一切皆可用巧合二字論述，甚至她篤定，身后的注視和失控的馬車，都完完全全是沖著她慕云漪來的。

    至于那出自誰的手筆……她心中也隱約有了猜想。

    慕云漪凝視著一處不起眼的角落，虛無的陰影，她的目光卻仿佛鎖定了目標(biāo)一般的有了焦距。

    是你，對不對。

    “阿彌陀佛，多謝姑娘公子救命吶?！币慌詣倓偦剡^魂的老板娘，劫后余生般的拿出帕子，爬著自己的心口。

    但隨即又蹲下身子看著散落在地上的首飾，長長地看了口氣：“可惜了我這些個寶貝，好些都摔碎破損了?！?/br>
    “人沒事兒便是?！蹦皆其敉谂赃叾紫聛?，拿起方才那支本該簪入自己發(fā)間的白玉蘭，擦了擦道：“這只簪子倒是無事，那我便買下了?！?/br>
    “姑娘，這您便是打我的臉了，您瞧著我是市儈了些，可什么錢該賺、什么錢不該貪，我還是有數(shù)的！”老板娘振振有詞：“要是連救命恩人的錢我還要賺，那我可真沒臉在這鳳鳴大街上待下去了，這簪子權(quán)當(dāng)謝禮給您了！”

    “如此，便謝過老板娘了?！蹦皆其舻挂矝]有推辭，自己不喜歡欠人人情，由己度人，自然也不能拒絕別人的還禮。

    蘇彥看著那枚被慕云漪手下的簪子，在心底苦笑：到底，那沒簪子還是沒有由他買下，簪入她的發(fā)間。

    二人回到鎮(zhèn)國公府，已近宵禁時分，府里熄了一半的燈火，蘇母和蘇婥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睡下，慕云漪和蘇彥相互道安后，亦各自回了自己的別院。

    回到房里，由碧瀅伺候著更衣凈面后，便入了內(nèi)室?？商稍谒蠀s翻來覆去怎么都睡不著，閉上眼睛都是漆黑之中那枚根本沒有看到的身影。

    后來，她索性下了窗去走到窗邊，推開了木窗，涼月高懸，倒是疏散了心中好些氣悶，心緒霎時安定了許多。

    然而一陣夜風(fēng)迎面吹來，身著薄薄一層寢衣的慕云漪不禁打了個寒噤，便在這時，院子角落里一株桂樹吸引了她，原本風(fēng)過葉動是最平常不過的事情，可慕云漪心頭再次出現(xiàn)那股強(qiáng)烈的念頭：他就站在那片黑暗陰影之中。

    “你來了?！蹦皆其粢钥隙ǖ目谖?，對那柱桂樹說道。

    話音落下，除了樹葉被風(fēng)吹動的簌簌聲，再無其他聲音。

    可慕云漪卻無比堅定，如同正與什么人對話一般：“既然來了，為何不肯現(xiàn)身？”

    院中依舊毫無回應(yīng)。

    “這些日子，你過的好嗎？”

    ……

    “我過的不好，是很不好。”

    ……

    “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你就這么不愿意見我嗎？”

    ……

    “既如此，那么以后就都不必相見了?！?/br>
    就在慕云漪負(fù)氣地收過目光，想要轉(zhuǎn)身離開窗邊之時，院中終于有了回音。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那并非她所期所待的聲音。

    “主子，您怎么還未歇下呢？”

    原來是落霜，聽到了慕云漪主屋的動靜，便出來查看。

    “嗯，悶得很，便起來透透氣?！?/br>
    落霜走進(jìn)屋子來，拿了個薄毯與慕云漪披上，然后順著慕云漪目光的方向朝外好奇地看去：“您方才在同誰講話？”

    “沒誰，自言自語罷了?！?/br>
    落霜識相地沒有再多追問。

    “進(jìn)去罷，你穿的也少，免得風(fēng)口上著涼，對了，把窗子關(guān)上?！闭f著，慕云漪還不放心似的，又強(qiáng)調(diào)一句：“關(guān)得緊一些，夜里風(fēng)涼?！?/br>
    “是，主子?！?/br>
    主仆進(jìn)屋后不久，燈亦被熄滅，院中再次陷入了徹底的黑暗之中。

    然而這一回，樹葉的簌簌聲后，卻真真實(shí)實(shí)地夾雜了旁的聲音。

    那是不知強(qiáng)忍了多久的，一聲嘆息。

    第391章 蘇婥自責(zé)

    這日午后司空少楊來鎮(zhèn)國公府看望蘇彥，離開聽竹軒時正巧與蘇婥和慕云漪迎面碰到。

    “少楊哥哥！”

    “婥兒?！?/br>
    司空少楊應(yīng)了蘇婥，轉(zhuǎn)頭看向她邊上的慕云漪，二人并未多說什么，倒是默契地相視點(diǎn)點(diǎn)頭。

    “怎么來了這會子便走了，不同哥哥多坐一會嗎？”蘇婥奇道。

    “宮中尚有公務(wù)在身，瞧過阿彥便要回宮里去了，方才見他活蹦亂跳，我便安心了?！?/br>
    “那……”蘇婥說著，巴巴兒地看著慕云漪。

    慕云漪自是了然這小妮子的，接過蘇婥手中的食盒淺笑道：“去吧，這補(bǔ)湯我替你送去便是。”

    “云漪最好了！”

    蘇婥前面還在歡呼，可一轉(zhuǎn)臉面對司空少楊時又有些羞赧，“少楊哥哥，我送你出府。”

    司空少楊并著蘇婥一起向外走，沒過幾步，他回頭看了一眼剛進(jìn)聽竹軒的慕云漪。

    “少楊哥哥，怎么？”

    “她來鎮(zhèn)國公府也有些日子了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