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節(jié)
“方才我跟著你,經(jīng)過你的司空統(tǒng)領旁邊時,他暗中再次看了我一眼,眉心微動,那神情必是已經(jīng)識破了,只不過沒有說穿罷了?!北M管司空少楊并沒有當面講出,慕云漪也知道自己必然是瞞不住他的,否則他這司職于皇帝安危的禁衛(wèi)軍統(tǒng)領一職也算是白當了。 “原是這樣,我方才光顧著來看哥哥了,竟一點也沒注意到。” “這也無妨,原本我這番喬裝打扮也不是掩他們二人之耳目的,只要其他士兵們認定我是浮世齋的徐醫(yī)女便好。”慕云漪不僅要瞞過東昭的人,更要讓西穹得到自己隨隊回城的消息,所以她才會那么大陣仗的派人叫蘇婥專程“親自”道別。 蘇婥想起與慕云漪互換了衣裳的那位真的醫(yī)女,有些不安,“那西穹馬車里那位……” “容月跟著一同回去,又有蕭野將軍打掩護,不會有人懷疑?!?/br> 蘇婥安下心來,欣然地看著慕云漪,不由得有些敬佩,短短時間之內如斯倉促,她竟已經(jīng)將一切考慮得周全妥當。 蘇婥透過車窗朝后看,九芒群山已經(jīng)愈來愈遠“終于離開這鬼地方了?!?/br> 慕云漪眼前卻出現(xiàn)了那張思之若狂的面容。 慕修,我去完成我的承諾,而你答應我的,也一定要說到做到。 東昭皇宮,鳳藻宮內,葉陽皇后坐在榻上吃著方才剝好的葡萄,一早得到消息,兒子東陵翊即將啟程回上陵,她終于能松下一口氣。 這時他身邊的大內監(jiān)章公公走了進來,神色匆匆。 “怎么了?”葉陽皇后抬眼看著他。 “回稟皇后娘娘,小萬子來了?!?/br> “什么?他怎么來了?不是早就說過讓他無事不要隨意出現(xiàn)在咱們鳳藻宮,以免惹人注意嗎?”葉陽皇后面上有些不悅,這小萬子是皇上東陵巽宮中的一名二等太監(jiān),三年前“有幸”被皇后看重,威逼利誘之下成了皇后在皇帝宮中的眼線。 “瞧他那樣子,似是有要緊事來,他是從后門過來的,這會子正值侍衛(wèi)宮人們輪值換崗,應當沒有人注意到他。” “讓他進來吧。”想一想也有道理,無事他不會這般著急的來鳳藻宮,還是在白日里,如此想著,葉陽皇后正起身子,拿帕子擦了擦手。 很快,一名看起來再尋常不過的內監(jiān)低著頭走進來跪在了葉陽皇后面前。 “何事,說罷?!?/br> “回稟皇后娘娘,奴才確有急事稟告,昨兒個晚膳之后,天色方暗,皇上便秘密出宮了,今日早朝前一刻才回到宮里?!?/br> “什么,皇上夜晚秘密出宮?可知去了哪里?” “似乎是……九芒山?!?/br> 第355章 浮世齋的名頭 “九芒山?”皇后心中隱約覺得哪里不對,一時間卻又說不上,“可有人同行?” “司空統(tǒng)領不在,此次只有皇上一人?!?/br> “此時還有何人知情?” “應當是沒有了,昨兒晚上,皇上用膳極少,后便回寢殿歇下了。后來卓公公更是出來吩咐奴才們,皇上龍體乏累,誰都不許進去攪擾皇上休息,原本奴才也沒不曾多想,后來正巧奴才去西偏殿廊下掌燈時,看到似有人影一閃而過?!?/br> “你懷疑那是……” “奴才瞧影子似是從皇上寢殿方向走來,起初以為是刺客,正要喊人之時,想起今日皇上的反常,便沒敢輕舉妄動,想著先去寢殿周圍瞧瞧,果然見卓公公正好端端地守在門前,若真有刺客在寢殿周圍出現(xiàn),卓公公早該叫喊了,那么只有一種可能。” 皇后面無表情接道:“那黑衣人就是皇上?!弊约旱恼煞驈膩韯罹珗D治、夙興夜寐,若非年節(jié)宮宴,就算是偶患風寒或是頭疾發(fā)作,也要批閱奏疏持至戌時將過,才肯歇下,而前一晚并非什么特殊之日,也未患大疾,提早歇下必有蹊蹺。 “后來,奴才為了確定心中所想,便在寢殿后頭守了一夜,直至今早卯時一刻,有人從后門悄聲進來,從暖閣偏窗翻進了寢殿,隨后又過了不到半柱香的時間,皇上便由卓公公服侍著出門上早朝去了,奴才想著此時不一般,便來稟告皇后娘娘。” “你做的極好?!被屎罂粗∪f子,言語中不掩贊許之色,這小萬子雖然年輕,卻是個細致機敏的,自己果然沒有看走眼。 章公公送走小萬子之后又回到前殿里,見皇后娘娘的坐姿幾乎沒有變化,只是手里撥弄著小幾上的葡萄,濺出了汁水。 章公公連忙將那盤已經(jīng)面目全非的葡萄端了下去,隨后拿了帕子在旁邊的盆里浸濕了才返回來。 “娘娘是懷疑皇上此次出宮有不妥?”章公公弓著身子試探地問道。 皇后接過帕子擦著手,沒有應聲。 “依奴才看,皇上只是擔心咱們太子的安危,又不想讓旁人知曉,以免損了太子的面子,也誤了皇上想要鍛煉太子的初衷,所以才連夜私密出行罷了?”章公公將自己的猜測道出,末了卻沒敢用肯定的語氣,因為他太了解自己這位主子的脾氣,她此刻既然已經(jīng)有所懷疑,自己這幾句推測不過是聊表安慰罷了,過于肯定反倒會引起皇后的不悅。 果真,皇后搖了搖頭,“我與他夫妻這么多年,怎會不知他的脾性,他有意鍛煉翊兒,無論如何也不會親自前去,何況此次是司空和蘇彥二人一同前去的,這已經(jīng)是皇上加了雙倍保險的?!?/br> “皇后娘娘所言極是!”章公公恍然大悟。 “能讓他這般親自秘密出宮的事情,必定非同一般。” “那皇上此番去九芒山……”章公公接過帕子,等著皇后示下。 “去給本宮查,此次九芒山之內都有何人出現(xiàn),他們進山又遇到了什么,事無巨細,統(tǒng)統(tǒng)給本宮記下來。” “是,奴才這就著人去辦!”章公公踏著小碎步出了殿門。 葉陽皇后看著窗外,分明將至正午,卻滿布濃云,一絲絲的陽光也透不下來。 “但愿本宮的擔心是多余的?!?/br> 卻說蕭野一行人在臨近西穹國境時,遠遠看見一名頭戴斗笠之人策馬奔來,從他略有放緩速度看來,其目標應當便是自己或隊中某人,蕭野朝后面揮了揮手,示意車隊停下來。 果真,那男子靠近車隊后下了馬拱手道:“蕭將軍有禮?!?/br> “孟神醫(yī)?”男子沒有拿下斗笠,蕭野卻從他腰間的碧色玉葫蘆一眼識得,此物為浮世齋主孟漓所有。 孟漓倒是大方的承認:“叫我孟漓便好?!?/br> 蕭野知道孟漓與長公主慕云漪的情分非同一般,眼高于頂?shù)母∈例S主,偏偏卻幾乎可說是當年順親王府的府醫(yī)了。 這時,馬車內的容月與“公主”也聽到了車外的動靜,容月撩開車簾,朝蕭野和孟漓的方向道:“孟神醫(yī),公主傳您車內覲見?!?/br> “是?!?/br> 孟漓與蕭野略點了點頭,便朝車隊中間走去。 進了馬車,孟漓脫口便道:“小漪漪你可無恙?” 然而“公主”抬起頭后,孟漓不覺一驚:“怎……”意識到此處人多口雜后壓低聲繼續(xù)道:“子鹿,怎么是你?” 孟漓本是派了浮世齋的大醫(yī)女子鹿隨慕云鐸所派之人前去九芒山,可怎得此刻只見子鹿,還穿著公主規(guī)制的衣裙。 “主人?!弊勇剐》鹊匦辛艘欢Y。 孟漓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驚動了外面,“小漪漪呢?” “公主令我同她調換身份。” 一旁的容月開口道:“小漪跟著東昭的車馬去了上陵城?!?/br> “去東昭做什么!”孟漓不解。 容月湊近馬車車窗,謹慎地辨聽外面的情況,確定沒有人靠近,才繼續(xù)道:“此事說來話長,回去再同你慢慢解釋,總之小漪無事,你且安心便是?!?/br> 孟漓沉吟片刻,便欲下馬車去。 “孟漓,你去哪里?” “上陵城?!?/br> “你去做什么,小漪扮作浮世齋的醫(yī)女,跟蘇家大小姐同去,你去了豈非惹人懷疑!” 孟漓回過頭卻道:“正因如此我才必要跟去,豈能讓她隨意敗了我浮世齋的名聲?!?/br> 話畢,孟漓便掀起車簾躍下馬車,同蕭野告別之后,便牽回自己的馬。 誰知方一翻身上馬,又見一人相向而來,但這一回是一名白衣女子。 女子靠近后勒韁下馬,急匆匆地朝著孟漓跑來。 “子魚,出了什么事情?”孟漓見子魚這般神色匆匆,便知定有要事發(fā)生。 子魚看著周圍之人不在少數(shù),便上前一步對孟漓附耳說道:“主子……” 聽罷,孟漓側過頭看著子魚,神情肅穆,仿佛在思慮,又仿佛在跟她再一次確定。 而子魚則是定定地點了點頭回應。 孟漓轉身上馬,對子魚道:“跟我走!”接著調轉馬頭,朝子魚來時的方向奔去。 子魚也利落上馬,加快跟上了主子。 第356章 司空少楊的寬慰 東陵翊等一行人日夜趕路,回到上陵城時已近深夜,城門口卻是一排火把的光亮,見車馬行來立,有人高呼了一聲:“是太子殿下!” “啊!沒錯,是太子殿下!” “殿下回來了!將軍回來了!” 東陵翊在前面開了一條路,蘇彥的馬車停也未停,徑直進了城門朝鎮(zhèn)國公府走去。 子時的更子已過,上陵城里萬家熄燈安歇,唯有鎮(zhèn)國公府里燈火通明,國公夫人由婢女們陪同著站在府門階上焦急不安地看著張望著。 就在馬車的聲音隱隱出現(xiàn)在街巷盡頭時,國公夫人蘇母急切地走下了門階,呼喚著:“彥兒,彥兒……”身上披著的披風都滑落在地,身后的婢女連忙撿起,小跑跟了上去。 借著火光看到馬車里躺著的蘇彥時,姜氏有一剎的停頓,隨即很快對身后下人們道:“彥兒著不得夜風,快扶進去?!闭f著,又對門前站著的兩名小廝道:“你們兩個去東廂請宋太醫(yī)來青竹軒,但一定記得緩緩地叫起,宋太醫(yī)年邁,夜深不要驚著他?!闭f罷便同下人一道幫扶著蘇彥,進了府。 蘇婥帶著慕云漪也緊跟著去了聽竹軒。扮作醫(yī)女的慕云漪并沒有被注意到,而她卻將蘇母姜氏的一舉一動暗中看了個清清楚楚,不由得,竟有些佩服這個女子。 在剛才看到自己兒子昏迷不醒的那一刻,姜氏的眼中分明閃著淚花,可她卻強忍著鎮(zhèn)定下來,指揮著眾人先行進府,請人的請人、備水的備水,各司其職,有條不紊,可以說方才蘇彥是以最快的時間被送回他自己的寢屋塌上,沒有耽擱一刻。 直至宋太醫(yī)來到蘇彥寢屋開始為他診脈,姜氏退到一旁之后,她才似乎懈下了始終撐著的那股氣。 慕云漪看到姜氏的眼角,終有一滴淚水從眼角滾落而下。 這個女人,不僅是蘇彥的母親,還是撐著整個鎮(zhèn)國公府的女主人、鎮(zhèn)國公夫人、親封一品命婦,慕云漪生出許多共情,畢竟這種感受她是感同身受的:無論如何痛心,也要強作鎮(zhèn)定,不能在外人面前暴露任何脆弱之處,哪怕一絲一毫。 眼前給蘇彥診治的這位宋太醫(yī)是當今東昭宮內的太醫(yī)院院判,也是宮里資歷最老的太醫(yī),年過七旬卻依舊是耳聰目明、朗朗康健,但通常情況下,宋太醫(yī)從來只為當今圣上東陵巽醫(yī)治保養(yǎng),這一次聽聞蘇彥重傷不醒,一大早皇上就派人送宋太醫(yī)來到鎮(zhèn)國公府,比起賜下重賞官銜,這才是真正的上上榮寵。 詳細謹慎地診斷之后,宋太醫(yī)算沒有給出斷言,但所表示的結果,比之前跟去九芒山的三位太醫(yī)之結論,更加嚴重。 鎮(zhèn)國公府上上下下忙了整夜,無人有心睡下,下人們個個面色嚴肅、步履匆忙,不知不覺中,已至清晨。 太陽未出,司空少楊從宮中出來之后,直接來到鎮(zhèn)國公府看望蘇彥。 站在聽竹軒主室的屏風外,他看到宋太醫(yī)正為蘇彥施針,此刻的蘇彥面色蒼白到令司空少楊覺得有些陌生。 站在里面的蘇婥見是司空少楊,悄聲走了出來。 “阿彥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