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漪暗暗握緊弒月，迫不得已，只能在這里動手逃走了。

    很快，身后之人繞到了慕云漪面前。

    “抬起頭來！”

    慕云漪緩緩抬起頭，看到面前之人。

    施權(quán)。

    第287章 塔秋族世子

    此刻的慕云漪掩著面頰，只露出一雙眼睛，好在離開一閑堂時她用了蘇婥為她調(diào)制的藥水，將自己的紅眸掩去，所以施權(quán)并沒有一眼認出自己，只是眼里寫滿了不善和戒備。

    但若是他執(zhí)意要自己揭掉面紗，那恐怕就……

    “你是何人，摘下面紗來！”果然，施權(quán)并沒有準備這么輕易地放過她。

    慕云漪輕輕將手抬起，捏住面紗一角佯裝要揭掉面紗，而另一手則欲要拔出腰間匕首，“我是……”

    “枍兒，你又貪玩了是不是？”

    就在慕云漪即將露出面容的前一刻，一架馬車停在了她和施權(quán)邊上，車夫停穩(wěn)后拉開了車簾，里面一位身穿牙白色云錦長袍的男子探出身子來，慕云漪抬頭一看，竟是……孟漓？！

    在慕云漪尚未作出回應(yīng)時，施權(quán)的反應(yīng)和稱呼更是令她出乎意料——他雙手作揖，微微頷首道：“見過塔秋族世子。”

    世子？慕云漪自是知道孟漓本姓塔秋，可他不止一次說過，自己志在云游于四海天地間，不愿囚困于朝堂之事上，哥哥塔秋濂才是繼續(xù)世子之位的最好選擇。

    怎么數(shù)日未見，孟漓竟成了塔秋族世子？

    “施大人有禮?！泵侠煜铝笋R車后，來到慕云漪身前，背著施權(quán)朝她眨了眨眼睛，然后佯裝嗔怪道：“也不看看什么時辰了，還不快進馬車去！”

    “是，世子?！蹦皆其糨p聲回了一句，低眉順眼地轉(zhuǎn)上欲要上馬車去。

    “且慢?！笔?quán)再次將慕云漪攔了下來，“敢問世子，這位姑娘是……”

    “哦，這是本世子的貼身婢女枍兒？”孟漓刻意地擋在了慕云漪和施權(quán)的中間。

    “既然是世子的婢女，天色已晚，怎會獨自走在街上？”施權(quán)畢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眼里依舊充滿了懷疑。

    “大人有所不知，我家這婢女自小便是王府里最貪玩的，方才我與友人飲茶，這妮子說在外面買點果子糕餅便回來，誰知小半個時辰還未回來，我便知道她定又是貪玩亂跑了?！泵侠焖剖菬o奈地睨了“枍兒”一眼，又對施權(quán)道：“怎么，莫非枍兒沖撞了施大人？”

    “這倒沒有，只是見世子的這位婢女很像一位故人?！笔?quán)看著孟漓身后的“枍兒”說道。

    “施大人說笑了，我家這枍兒自小沒出過塔秋部，這是第一次出藩地，也是第一次來到泫音城，怎會是施大人的故人？”

    “許是天色暗了，下官眼花看錯了，還望世子見諒?！笔?quán)心中雖然仍是存疑，但是這塔秋漓是新封的塔秋世子，縱然自己如今權(quán)勢更甚從前，也無謂同這世子鬧出什么不愉快。

    “無妨，不過是誤會罷了，若無旁的事，本世子便回官驛了，改日再請施大人一同吃酒。”

    “世子抬舉了，該是下官親自到官驛問安拜訪才是，世子一路好走?！笔?quán)陪著笑臉，目送塔秋世子和婢女枍兒上了馬車離開。

    塔秋氏的馬車走遠之后，施權(quán)身后的隨從上前試探性地問道：“主子，這二人……”

    “派些人手，這幾日給我盯緊塔秋漓，尤其是他身邊那個婢女?！?/br>
    “是，主子！”

    馬車內(nèi)，慕云漪狐疑地看著對面的孟漓，而孟漓則是貼著車窗，透過縫隙看著后頭，確定施權(quán)的人沒有跟上來，才坐了回來。

    見慕云漪正盯著自己，孟漓一把撲上來，“小漪漪，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慕云漪對于孟漓這種打招呼的方式早已司空見慣，十分嫻熟地側(cè)開了身子，讓孟漓撲了個空。

    見自己又沒有得逞，孟漓坐在一旁撇撇嘴道：“方才可是我救了你哎，你就這樣報答你的救命恩人！”

    慕云漪雙手作揖，煞有介事地說道：“小女子謝過塔秋世子?！?/br>
    “往我在那施權(quán)面前賣力表演，就這么一句便打發(fā)我了?！泵侠扈浦掳袜洁斓?。

    “懸壺濟世、妙手仁心、萬中無一的神醫(yī)孟漓，無數(shù)次救小女子于危難之中，小女子感激涕零，不能自已……”

    “這還差不多?！泵侠爝@才滿意地回過頭來，“對了，聽說順親王府有好多罕見的玩意兒……”

    “好好好，有機會我拿出來給你把玩便是?！?/br>
    孟漓自然不是真的享受這些奉承之語，更不是為了回報才幫助慕云漪，此刻與慕云漪“談條件”不過是因為，他明白，慕云漪不喜歡欠別人的，只有這樣有所求，才能繼續(xù)名正言順地幫助她。

    “快與我說說，你不是在綴霞山莊么，怎么突然出現(xiàn)在泫音城，還搖身一變成了塔秋世子？”慕云漪滿腦子的疑問終于等不住了。

    “此事說來話長，總之你離開綴霞山莊之后，我回了藩地一趟，父王上奏立我為塔秋族世子，此次來西穹，便是要進宮正式受封。”

    “那云鐸他……”慕云漪離開綴霞山莊的時候?qū)⒌艿苣皆畦I托付給孟漓照料，此刻孟漓離開了山莊，想起弟弟，她立即緊張起來。

    “你放心，慕云鐸在綴霞山莊好端端地養(yǎng)著呢，洛霜和我的人都在?！泵侠煸缇筒孪氲?，慕云漪必然會問及慕云鐸的事情，但自己與慕云鐸約定過，瞞住他離開綴霞山莊的事情，所以孟漓對慕云漪說了謊。另外，或者是因為自私，孟漓也不愿慕云漪此時因為弟弟的行蹤而分心擔憂。

    慕云漪見孟漓神情自然坦誠，便不疑有他，信了弟弟慕云鐸依舊養(yǎng)在綴霞山莊，如今那里應(yīng)當是最安全的地方。

    “孟漓，我記得你曾經(jīng)說過，不愿意糾纏于廟堂之事，所以多年來一直不愿意回塔秋族，怎得突然接受了世子之位，而且你那哥哥塔秋濂……”慕云漪對塔秋部族的現(xiàn)狀也是略有所知，孟漓的哥哥塔秋濂一直忙于部族政事，加之塔秋老王爺年事漸高，孟漓又不愿回去，所以就算老王爺仍未正式冊立世子，基本上塔秋濂的世子之位在世人心中是坐穩(wěn)了的，不過是遲早的事情。

    第288章 要守護的人

    孟漓的目光似乎在看著慕云漪，卻明顯飄遠而游離，“如果只有成為部族權(quán)勢最高的人，才能守護我心中最重要的人……”

    下一刻，少年的眼神已經(jīng)變得堅定而決絕：“那么今后，塔秋藩王便是我所求所愿?！?/br>
    說到塔秋濂此人，雖文武具備、手段頗高，但卻野心勃勃又剛愎自用，加之他與孟漓并非一母所生，這幾年來他的親外祖家方氏在朝中權(quán)勢漸高，頗有外戚專政之勢。

    想來外戚亂政都是主君大忌，藩封之地猶如一個小國，更不例外。慕云漪其實一直可以隱約感覺到，孟漓看似不愿招惹塵世、不喜束縛，除了他生性熱愛自由之后，另有別的原因，她曾猜測過，或許孟漓這般表現(xiàn)，不過是想以隱忍和退讓換來平靜安寧，可這一切真的可以如他所愿嗎？

    但是慕云漪從沒有正面與孟漓談及過此事，畢竟僅僅是自己的猜想，畢竟是孟漓自己的家事和塔秋部的族事，她作為外人是不方便過多置喙的。

    何況，每個人都有每個人想要隱藏和守護的秘密，孟漓既然已經(jīng)做出這樣的選擇，自己又何必強迫他去面對？

    慕云漪向來不喜歡被人試圖看透，由己度人，她亦不會去主動試圖揭下別人的面具。

    “阿漓?！?/br>
    “嗯？”孟漓突然回過神來，因為慕云漪從來沒有如此稱呼過他，這般……親昵。

    “這些日子，你辛苦了?！?/br>
    “小漪漪，你……”

    從回到塔秋道奪回世子之位，孟漓只用寥寥幾字一筆帶過，但是慕云漪生于皇家，她怎會不知奪位的道路有多么殘酷和血腥，哪怕是至親兄弟，在那個至高無上的位子面前，也會變得一文不值。

    “我不知道這兩個月里你經(jīng)歷了什么，好在此刻你好端端地在我面前了。我從來知道，你可以的。”

    那一日，孟漓親手送兄長成為階下囚，他是痛苦的，盡管是烈陽高照的正午，他的內(nèi)心卻如同掉入了千張冰淵，感受不到絲毫溫暖?？蛇@是他自己選擇的路，他不可以抱怨，更不可以膽怯，只能面無表情地走下去。

    而這一刻，顛簸的馬車上，逼仄的空間內(nèi)，他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暖意。

    慕云漪主動握住了孟漓微微顫抖的手，“阿漓，只要這是你想要的，就好?！?/br>
    “小漪漪，謝謝你。”

    是的，這便是孟漓想要的，他要守護他最重視的人，母妃，父王，還有慕云漪。

    慕云漪隨孟漓回到官驛內(nèi)，下了馬車尚未進去，她便察覺到周圍被安插的無數(shù)雙“眼睛”，好在她始終沒有摘掉面上的絲巾，只扮作孟漓的婢女，倒是無人察出異樣。

    “世子，您回來了?！睆乃锔鷣淼碾S侍迎上前來，此人是孟漓父王親自為他培養(yǎng)的人，十分機敏，對于突然出現(xiàn)在世子身后的女子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詫異。

    “嗯，不必準備晚膳了，一會我要出門去?！?/br>
    “屬下明白?！?/br>
    “枍兒，你進來伺候更衣罷?！泵侠鞗]有多看慕云漪一眼，語氣只當是使喚任何一個普通的婢女。

    “是，世子?！?/br>
    穿過庭院回到臥房，慕云漪隨手掩上房門，然而進去之后兩人仍未多言，慕云漪走到內(nèi)室，從架子上拿下一套干爽的錦袍，走到孟漓身邊，“來。”

    孟漓莫名地看著慕云漪，壓低了聲音道：“做什么？”

    “奴婢伺候世子更衣啊。”

    孟漓突然罕見地漲紅了臉，向后退了一步，“我，我不過是做戲給外面人看的，你……你不用當真?！?/br>
    慕云漪將食指豎在唇上，隨后指了指門外，用唇語說道：“做戲就要做足全套?！?/br>
    孟漓從慕云漪手里接過衣裳，仿佛面對什么洪水猛獸一般，繞過她溜進了內(nèi)室拉上屏風，“我很快就好！”

    慕云漪看著孟漓失措的樣子不禁失笑，他平日里看起來孟浪不羈，卻原來這般容易害羞。

    孟漓再出來時，已經(jīng)換上一身長松月白錦袍，慕云漪從屜子里挑選了一枚銀月束發(fā)冠遞給孟漓，“這個更相宜一些?！?/br>
    “哦?！泵侠旖舆^來，愣愣地別在發(fā)后，“我們走吧?！?/br>
    離開官驛后，慕云漪和孟漓沒有坐馬車，徒步走在街上，兩人對視一眼，分頭快步走入擁擠的人流中。

    當孟漓確定甩掉了身后的幾根“尾巴”，最后左轉(zhuǎn)右轉(zhuǎn)，停在了一家小酒館前，走進去時，慕云漪已經(jīng)坐在里間。

    兩人相視，默契一笑，孟漓隨意地坐在了慕云漪的對面。

    “還記得這里吧?！蹦皆其魹樗辶诵“氡?。

    “怎會不記得，這是你我第一次一同喝酒的地方?！泵侠煺f著，仰頭喝下杯中物，嘗到味道之時皺了皺眉，“梅子酒？我可記得你當初在這兒存了上好的秋露白，可別藏著掖著，快叫他們拿上來?！?/br>
    “秋露白是好，后勁卻也烈，這幾日你我還是飲些清甜的罷?！蹦皆其粜χ譃樗砹艘槐?。

    “好吧好吧?！泵侠祀m說貪嘴，卻也知道特殊時期，決不能出任何萬一，便只好作罷，“小漪漪，我一路上在想，若我今天沒有出現(xiàn)，那施權(quán)會如何，說到底他是蕭野的人，就算認出你，也不會有什么大礙罷？”

    慕云漪喝下一小口梅子釀，“他已經(jīng)不是蕭野的人了?！?/br>
    “什么？”孟漓不理解“不是蕭野的人”究竟是指什么。

    “你進城以來，可有見過蕭野或是聽到過他的消息？”

    經(jīng)她這么一說，孟漓才恍然大悟，“是??！的確如此，我自來到泫音城，無論是進宮之時還是平日應(yīng)酬，都沒有見到蕭野，照理說他這段時間應(yīng)當不曾外派出戰(zhàn)才是?！?/br>
    “那是因為，施權(quán)已經(jīng)背叛了舊主，替代了蕭野?！?/br>
    “那么蕭野身在何處？境遇如何？”

    “無人知曉，仿佛一夜之間消失，奚太后和皇帝在朝堂上閉口不談，朝臣們更是不敢過問?！?/br>
    慕云漪的消息自是不會出錯，孟漓暗自驚心，蕭家世代將門功勛，蕭野又是歷經(jīng)三朝的大將軍，怎么會一下子銷聲匿跡，這實在是令人驚嘆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