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節(jié)
將至晌午,蕭野才從宮中出來,臉色陰沉地回到了府里。 府里的老管事早上親眼見到自家主子跟宮里的人走了,瞧這模樣,便知必有大事發(fā)生,于是小心翼翼地問道:“將軍,您今兒個還去軍營嗎?” “不去了?!?/br> “得嘞,那老奴這就著人去準備午膳?!?/br> “等等?!笔捯敖凶×死瞎苁?,聲音像是積年的冰雪,讓人不寒而栗。 “將軍有何吩咐?” “去把施權(quán)給我找來?!?/br> 施權(quán)作為蕭野的親信,跟著蕭野二十多年,原本一直住在蕭府內(nèi),后來成親之后,蕭野便為他另擇了一所宅邸獨住,但是距離蕭府也只有一街之隔。 沒半盞茶的功夫,施權(quán)便過來了。對于這蕭府他熟悉的很,無需下人帶路,他自己來到了蕭野的書房。 來到門前,施權(quán)深深呼出一口氣,隨后推門進去,見蕭野正低著頭,似在沉思什么。 “將軍,聽府里人說,早上您被宣進宮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蕭野沒有回應,而是緩緩地抬起了頭看著施權(quán),目光深深,仿佛要將他真?zhèn)€人看穿。 “將軍怎么這樣看著我?!?/br> “是從何時開始的?”蕭野終于開口。 施權(quán)下意識地蹙了一下眉頭,隨后不解道:“您說什么。什么從何時開始?” “是從何時開始,你背叛了我?!?/br> 聞言,施權(quán)驚得瞪大了眼睛,上前一步矢口否認:“您在說什么,屬下,屬下怎會背叛將軍!” “是啊,我也沒有想過,那個一直在身邊的內(nèi)鬼居然是你,我的嫡親堂弟?!?/br> 第281章 同血同宗 不錯,施權(quán)不僅是跟隨蕭野二十多年的親信,更是他三叔之子,他同宗同族的嫡親堂弟,本名該叫蕭權(quán)。 蕭家是西穹的名門武將氏族,蕭野的祖父更是配享太廟的柱國將軍,更有侯爵在身。蕭野的父親為嫡子,而蕭野的三叔雖是庶子,蕭老侯爺卻也是極其疼愛的。 然而在蕭野三叔成家的第二年,因為嚴重觸犯了族規(guī),被蕭老侯爺在族中除名,趕出了蕭家。 再后來蕭野的父親承襲了侯爵,而作為嫡長子的蕭野自然而然的被視作下一任侯爵的繼承者。 蕭野雖然沒有怎么見過蕭權(quán),卻也知道自己這個弟弟的存在,憐其明明與自己同為蕭氏血脈,卻流落在外,于是沒少在暗中接濟三叔一家。 沒過幾年,蕭野的三叔郁郁而終,其妻子也隨之自縊身亡。蕭權(quán)作為三叔唯一的孩子,一夜之間成了孤兒。 蕭野實在不忍自己的堂弟在外自生自滅,便尋了個地方將他安置在一處不起眼的軍營里,又過了十年之后蕭野已經(jīng)可以獨自帶兵出戰(zhàn),便把堂弟調(diào)回了身邊,改名為施權(quán),好在這施權(quán)自己也是爭氣,在軍營里也小有名氣,于是。 彼時蕭野的父親雖時不時會在兒子身邊見到這個施權(quán),但是他早年只見過三弟那兒子一面,且只是個襁褓之中的孩提,時隔十幾年,他自然認不出施權(quán)是誰,而施權(quán)的真實身份只有蕭野一人知道。 所以蕭然此人縱然如何謹慎小心,哪怕曾有人旁敲側(cè)擊地提醒過蕭野,施權(quán)此人有時形跡可疑,蕭野卻始終是深信不疑的,不僅因為他跟隨自己二十多年的情分,更是因為他們血脈相連的兄弟。 然而這一日,現(xiàn)實硬生生地給了蕭野一記嘴巴。 “你還要否認嗎?蕭權(quán)?!?/br> “將……兄長……”施權(quán)知道,若非蕭野噴怒到極致,絕不可能將施權(quán)的真實身份再次掛在嘴上,因為他和蕭野曾經(jīng)達成默契,從此世上再無蕭野的堂弟蕭權(quán),只有施權(quán),蕭野的親信。 “你還知道我是你的哥哥!” 施權(quán)一邊搖頭,一邊搖著頭:“不,兄長,這其中一定有誤會,有人誣陷我!” “呵?!笔捯袄湫Φ溃骸拔业拐嫦M怯腥艘_陷你,可是我的弟弟啊,你太急于在奚太后面前邀功了?!?/br>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今日太后究竟和你說了什么?” “今日太后宣我進宮,是要我忠心為她效忠,否則我休想走出泫音城一步。” “那又能說明什么?你府里那么多人,指不定誰是奚太后的眼線,你怎么就確定是我?!” “太后清早天還未亮就急急派那姓何的太監(jiān)來宣我進宮,而只有你知道我是今日一早出城回營,之前我就是怕多生事端,所以除了你,我告訴其他所有人都是明日我才會出城,沒有想到恰恰是對你的這份信任,暴露了你。” 施權(quán)雙目顫抖,不敢再直視蕭野,仿佛放棄了最后的掙扎。他如何也沒有料到,自己竟是因為這個暴露。 “為什么,這二十年來,我自問待你不薄,栽培你、提拔你,更是為你指了一門榮耀的親事,除了無法讓你回到族譜之上,其他我哪一點虧待你了?”隱忍了很久的蕭野,這一刻終于開始有了明顯的情緒。 面對蕭野憤怒的質(zhì)問,施權(quán)竟是笑了:“呵,蕭野,你以為,你的憐憫就能彌補我這么多年的痛苦嗎?我要的是尊重,我要的是尊嚴!” “我如何沒有給你尊嚴了?你的軍銜官職、你的榮華富華,遠遠要比那些三品官員還要風光,你還想要怎樣?” “這就是你,永遠的這么自以為是,官職如何,錢財又如何!在別人眼里,我只是你蕭大將軍身邊的一條狗!”施權(quán)的臉憋得漲紅,語調(diào)充滿了怨恨與不甘:“憑什么,都是蕭家的子孫,你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繼承爵位,享受蕭氏的榮光,而我,卻從出生之時便被逐出家族,七歲時爹娘離我而去,孤身一人!憑什么,你的存在就可以為蕭家繼續(xù)帶來榮耀,而我的存在就只能是蕭家歷史上的一個污點,甚至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無人記得我爹這一脈!” 蕭野知道堂弟心中的委屈與孤獨,但是三叔一脈被逐出家族是祖父和組中耆老決定的,他不可以違背,所以這么多年來他只能盡可能地對施權(quán)好,暗地里盡哥哥的義務,卻沒有想到饒是如此,弟弟心中的怨氣不僅沒有消除,竟然積攢成疾。 “我的能力明明不輸你分毫,就因為你投胎成蕭家嫡子,而我是庶出之子,我就注定要過這種日子嗎?連認祖歸宗都是奢望!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施權(quán)捶著自己的胸口,近乎咆哮。 “所以你就想要除掉我?!笔捯翱粗艿?,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不想要活在你的陰影之下,我想要證明自己,我想要為我自己爭出一片天地,所以只有你消失,我才能脫離你,成為真正的自己!但我沒有真的想要你死,我只是……”施權(quán)的語氣突然弱了下來,“我只是想讓你不再那樣耀眼?!?/br> “施權(quán),知道嗎,一個人的榮譽與成就并不是建立在毀滅別人的基礎上,如果你有足夠的能力和自信,無論我處于什么位置,你都可以超越我。” 施權(quán)不屑地笑著,仿佛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你是蕭家嫡子,侯爵的繼承人,你自然無法感受我的痛苦!” 蕭野嘆了一口氣:“尊嚴不是家族天生給予的優(yōu)待,而是對于自己的認可和救贖?!?/br> “如今說什么都晚了?!笔?quán)抬起頭看著蕭野,“說吧,你想要把我怎樣?” “你背叛主子,是為不忠,出賣兄長,是為不義,事到如今,我再也無法容你了?!?/br> 蕭野閉上雙眼,再次睜開時,眼中是痛苦,亦是決絕。 “來人!” 很快,府里的老管事和幾名府兵跑了進來,“將軍,有何吩咐?” “把施權(quán)押下去鎖起來,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第282章 施權(quán)的籌碼 “將軍,這……” 老管事面露難色,府兵們更是面面相覷,他們都知道施權(quán)是將軍最為親信之人,也從來都當他是半個主子看待,這突如其來地,將軍竟要將他鎖起來…… “還需要我再重復一遍嗎?”蕭野冷冷地掃視著眼前的幾個人。 老管事是打從蕭老侯爺府上就服侍蕭野的,如今幾十年了,他太了解蕭野的脾氣,若非實難容忍之事,他不會對施權(quán)這般決然,如此看來,施權(quán)應當是觸及了蕭野的底線了。 老管事見此情況,只好上前對施權(quán)說了一句:“施大人,得罪了。”說著,他對府兵們遞了個眼神,他們也不再顧及許多,控制住了施權(quán)。 施權(quán)被四個人擒住,壓根也沒準備掙扎逃脫,蕭野府上的人,個頂個的都不是普通人,皆是從過兵的人,且就算是逃過這四個人,也逃不出蕭府這銅墻鐵壁。 “就算太后娘娘放你出了宮,不代表就完全信任你了,不信的話你且去看看,蕭府外頭是不是已經(jīng)圍著無數(shù)太后的人了。” “我知道。”蕭野放佛毫不意外。 “既然你知道,還要抓我嗎?我可是太后的人!” “你可以成為太后的人,我又為何不可以呢?” “你?你怎么肯!”施權(quán)了解蕭野,他怎會輕易放棄自己的立場! “識時務者為俊杰,我只要求太后答應我一個條件?!笔捯澳柯秲垂狻?/br> 施權(quán)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盯著蕭野的雙眼,緩緩問道:“是什么?” “我可以效忠太后,條件就是,有我沒你,那么你猜猜,太后會選擇誰呢?” “蕭野,你……你好狠毒的心腸!”施權(quán)咆哮道,倆邊的府兵立即拉扯住他。 “真是可笑,你我之間,究竟是誰狠毒?”蕭野看著自己的堂弟,笑的蒼涼,“可惜啊,你為奚太后做事,但她卻不會來救你了?!?/br> 施權(quán)突然意識到蕭野說的并非假話,如今他的一舉一動都在奚太后眼里,若奚太后當真有意營救施權(quán),她的人早該闖進來了,而不是到了現(xiàn)在還一點動靜都沒…… “呵,這女人果然不可信!”施權(quán)身子向后一跌,頹然嘆道。 “但你知道的太晚了?!?/br> “不,當然不晚了,還好我早就另有一手準備?!笔?quán)在這一刻,反倒是比方才更為鎮(zhèn)定。 “哦?” 蕭野饒有興致地看著他,仿佛想知道他還有什么鬼話要說。 “蕭野,你難道不奇怪,容月在蘊山究竟是被誰救走嗎?而之后她就去了哪里?!?/br> “你說誰?”蕭野眼底滿是冰冷的肅殺之意。 “我說,那個你一直在尋找,卻至今沒有下落的人?!笔?quán)的嘴角帶著詭譎的笑意。 “容月……”蕭野上前一步揪起了施權(quán)的領(lǐng)口,怒吼道:“告訴我,她在哪?” “告訴你,然后讓你殺了我?容月如今就是我的護身符,我怎么可能輕易告訴你?!?/br> “不可能,你根本沒有見過容月,以她的能力,不可能輕易被別人找到,更不可能被抓到!”蕭野縱然心有不安,卻篤定容月沒那么容易落入施權(quán)的手里。 施權(quán)輕嗤一聲,眼中充滿了嘲諷,“若她是自投羅網(wǎng),自愿被抓呢?” “你在胡說些什么!”蕭野試圖說服自己,施權(quán)所言皆是為了活命而騙自己罷了。 “你先看看我胸口內(nèi)袋里的東西,再斷我所言是實是虛?!笔?quán)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將軍,小心有詐。”一旁的老管事眼看著施權(quán)變了嘴臉,也顧不得這么多年的情分,戒備地擋在施權(quán)和蕭野之間。 可蕭野把老管事?lián)醯揭贿?,將施?quán)的領(lǐng)口扯開,將內(nèi)袋里的東西拿了出來。 下一刻,蕭野瞪大了眼睛,看著掌心里還留有一絲溫度的物件——青松明月佩! 這是容月從不離身之物,竟然真的在施權(quán)手里,難道容月她…… “告訴我,容月在哪里!”蕭野徹底失去了理智,一把抓住施權(quán)的脖頸。 “呵……你殺了我啊,盡管……殺了我……我死了你永遠也沒想見到容月……”被扼住的施權(quán)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著,但眼中卻是異常的興奮,如同挑釁。 蕭野另一只手狠狠地揚起,眼看著拳頭距離施權(quán)鼻梁一指之距時,驟然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