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鍋里那些rou色的“漿糊”稍稍冷卻后，蘇婥讓慕云漪坐在梳妝臺前，正式開始“換臉”。

    易容術(shù)里最難的是易容成某個人的樣子且惟妙惟肖，而慕云漪所需便簡單的多，只要遮蓋住她原本的外貌特征，完完全全變成另一副面孔便好，如此便只需“改”而不用“仿”。

    外面已近黃昏，蘇婥完成了最后一道工序——遮蓋慕云漪耳后的刀疤。

    兩人都沒有用晚膳，碧瀅和檀兒知道自己的主子們正在進行“大事”，便在院外頭守著，不讓任何人靠近。

    “大功告成！可還滿意？”蘇婥在一旁抱著雙臂審視自己的“作品”：她將慕云漪的五官整體修改得柔和了許多，比如她原本英挺的鼻梁此刻雖說依舊玲瓏小巧，但鼻頭圓潤不少，再如那雙薄唇，被雕琢成了微微上揚的翹唇，那她那入鬢的劍眉被蘇婥著意修成了女子中最為常見的柳葉眉。

    慕云漪睜開眼，借著梳妝臺上的燭光，看著銅鏡里面的“自己”，如斯陌生，她用手指緩緩觸摸自己的面頰，那柔軟而溫熱的感覺又分明讓她知道這的確是自己沒錯。

    接著，她更大膽了些，試著牽動嘴角，銅鏡里的“女子”立刻回以同樣的笑容，終于，她接受了自己新的面容。

    “只是我的眼睛……”此刻慕云漪的面容的確再找不出她原本樣貌的絲毫痕跡，但是她赤紅的雙眸實在太過特殊，任何人看到都會起疑。

    “這個我自然也有法子，你瞧。”蘇婥拿出一個小玉瓶，這藥水每日清晨雙眼各滴上一滴，然后用帕子熱敷半柱香的時間，你的瞳色便會與常人無異，但切記只能維持十個時辰。

    第267章 保護好自己

    晚間，慕云鐸方才從外面回到府里，雖說jiejie再三囑咐他不要常常出去拋頭露面，可在床上躺了一年多的他，如今可算見好，恨不能一天十二個時辰都不要再礙著床。

    前腳進房間，后腳門又被扣響。

    “誰??？”

    “世子，奴婢來送甜湯?！?/br>
    在外面走的悶熱，此刻正缺一碗冰涼爽口的甜湯，慕云鐸心情大好推開門，果見一個婢女端著托盤。

    慕云鐸揭開湯盅的蓋子，兩眼發(fā)亮：“是冰鎮(zhèn)雪梨湯？”

    “是呢，公主還特意吩咐放了雪耳和蜜漬山楂，生津消暑是最好的了?！蹦擎九胬没氐?。

    “這是jiejie做的？”

    “是?！辨九畬逊€(wěn)穩(wěn)地擱在桌上。

    “奇怪，晚膳時，jiejie和蘇家小姐都不曾用膳，我當她們有要緊事，怎么這會又給我送來甜湯……她人呢？”慕云鐸狐疑，一晚上沒有見到j(luò)iejie了，怎么這么巧自己剛一進門，她就送來了甜湯。

    “公主應(yīng)在她房中?！辨九兔柬樠鄣卣f著。

    “那我去看看她，若是讓我知道她晚上只用了這冰涼的蜜羹，瞧我怎么收拾她?！?/br>
    慕云鐸剛邁了大步出去，卻聽身后的婢女輕聲笑了起來。

    他立即停下了腳步，莫名地回過頭看著婢女，“你笑什么？”

    婢女卻不說話，仍在輕笑。

    慕云鐸這下子心中不耐，這蘇家的婢女也太不懂規(guī)矩了。

    他步步走進，心道這丫頭看著眼生，仿佛并不是前幾日撥給自己的使喚仆人。而這婢女不躲不閃，反倒迎著慕云鐸的目光。

    難道……慕云鐸警惕起來，劈掌迎面迫近女子的印堂，女子見勢輕易而利落地避開。

    果然有問題！慕云鐸料定此人根本不是什么婢女，緊接著再次伸手向她的手腕處，想要控制住她。

    卻見女子一個伶俐地轉(zhuǎn)身，打開了慕云鐸的手，力道不輕不重恰到好處。

    兩人對視著，而女子也始終沒有要逃走的意思。

    “你是誰？夜晚冒充蘇府婢女，究竟有何陰謀！”

    “怎么，才過一晚，我們云鐸就不認jiejie了？”

    話音入耳，慕云鐸驚得后退一步，他瞠目結(jié)舌地看著眼前這陌生的女子，方才那一刻聲音竟是和jiejie一模一樣。

    冷靜下來他才回想到j(luò)iejie下午所說的易容之事，“你……你是……jiejie？”

    “看來，連你都認不出我，那我更是一百個放心了。”女子如釋重負。

    慕云鐸連忙走近，仔細地端詳著面前這“陌生”的女子，圓巧的鼻頭、彎彎的細眉、粉紅豐潤的嘴唇，除卻身高之外，分明沒有半點jiejie慕云漪的影子。

    “這太不可思議了。”慕云鐸仍覺不真實，從桌上拿過燭臺湊近女子的臉，卻也沒看出什么端倪，儼然就是另外一張女子的面容，而且他著意看了耳后，jiejie那一道疤痕也消失不見了，于是慕云鐸仍舊充滿防備：“你真的是jiejie？”

    “如假包換?！迸诱f著湊近慕云鐸，掩口輕聲耳語幾句。

    卻見慕云鐸的臉色由紅變紫，由紫變青……

    “說好的再也不提小時候的事情了，你怎么又講出來了！”慕云鐸控訴著眼前的人。

    “沒辦法，若不說些只有你我才知道的‘童年趣事’，你又怎么肯相信我呢……”慕云漪無辜地攤著手。

    慕云鐸這下十足十信了眼前的婢女就是易容之后的jiejie，他上前圍著慕云漪轉(zhuǎn)了一圈，感嘆道：“神了，真是太神了，連我都看不出來?！?/br>
    “我早說了，莫看蘇婥年紀輕輕，卻是當今精通易容之術(shù)的個中翹楚?！标P(guān)于蘇婥的手藝，慕云漪是早有見識。

    “樣貌和疤痕也便罷了，可jiejie你的眼睛……”慕云鐸盯著jiejie的眸子，雖說依舊靈動水潤，但瞳色卻分明與常人無異。

    “這多虧了蘇婥為我調(diào)制的藥水，只消滴進眼中，瞳色即會變化?！?/br>
    “哦，怪不得，那方才你的聲音……”慕云漪的聲音低淳且?guī)е┰S神秘，而方才扮作婢女進來之時，那聲音分明是柔婉清甜的，以至于慕云鐸根本沒有往jiejie身上聯(lián)想。

    “這個嘛，只要我控制好自己的氣和，變個聲音又豈是難事，從前在宮里你應(yīng)當見過口技人獻技才是?！?/br>
    慕云鐸雖然見過那些江湖藝人獻技，卻沒想到j(luò)iejie也能將口技變化之術(shù)掌握的這般爐火純青，慕云鐸挑了挑眉毛賊兮兮道：“jiejie，你換了聲音倒是蠻好的聽?！?/br>
    “臭小子你說什么！”慕云漪趁勢就要去擰弟弟的耳朵。

    慕云鐸見狀趕緊后退一步，捂住自己的耳朵岔開了話題：“jiejie，莫說我了，就算是父王、母妃親眼見到你，也未必能辨出你真身來！”

    然而剛說完慕云鐸便后悔了，提到下落不明的父王，姐弟二人都若有所思地沉默了……

    “jiejie……”

    慕云漪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安慰道：“我也暗中派人去九芒山及北羌了，相信很快便會有音信的。”

    慕云鐸搖了搖頭急切道：“我是說，一定要你親自去嗎？或者可以讓其他人去？或者還有其他辦法?”

    慕云漪知道弟弟擔心自己進宮后的處境，但她別無選擇，只有自己才對皇宮、對那一對母子以及所有朝臣宮人了如指掌，換了任何人，恐都難以成事，何況這一去的確艱險，自己都未必有把握能夠全身而退，又豈能讓他人去冒險？

    慕云漪輕輕握住弟弟的手，沉下聲音道：“你放心，jiejie會保護好自己。”

    一句話安慰了慕云鐸恐慌的心境，亦打開了他童年的記憶盒子……

    小時候，與慕云鐸不一樣，jiejie獨自住在宮中，每當他進宮看到j(luò)iejie孤零零的身影和落寞的眼神，都會默默地拉著她的手，而慕云漪看到弟弟目光中的心疼時，總會對他說：“你放心，jiejie沒事。”

    后來慕云漪進了軍營，慕云鐸總是借機去看望jiejie，有一次看到j(luò)iejie渾身是泥土和血，卻被父親嚴厲的批評呵斥，父親離開后，慕云鐸沖進軍營拉起她的手，“jiejie，我?guī)阕?。?/br>
    而慕云漪卻拉住了弟弟，搖了搖頭，忍著嘴角的傷口對他擠出一絲微笑：“你放心，jiejie會保護好自己。”

    ……

    第268章 深夜登徒子

    猝不及防地，慕云鐸突然抱住了慕云漪，與小時候不同，年幼的小世子總是賴在jiejie懷里不肯松開，而如今，已是七尺男兒的慕云鐸是將jiejie護在了自己的臂彎之下，“我會同你一起?！?/br>
    盡管姐弟感情向來很好，可是自從兩人長大之后，就再也沒有這般親密的接觸過了，“我的云鐸，已經(jīng)可以獨當一面了呢?！?/br>
    慕云鐸將頭埋在慕云漪的肩上，良久，卻終是輕輕嘆了一口氣：“jiejie，我離不開你……”

    這悶悶的一句話卻猛烈地砸擊著慕云漪的心，她的目光開始松動、濕潤。

    “好，jiejie答應(yīng)你，一定會保護好自己?！?/br>
    從慕云鐸處出來時，已近亥時，碧瀅掌著燈陪同主子回到自己的臥房。今日碧瀅得知這“陌生人”就是自己朝夕相處的主子慕云漪時，也著實嚇了一跳。

    其實碧瀅并非第一次見識到蘇婥易容的本事，早在當初慕云漪第二次去黯緲洲之時，為了順利離開東昭去出海，蘇婥曾出手相助將碧瀅易容成慕云漪的模樣，在公主府假扮安和公主，但此刻看到慕云漪完完全全換了一張從未見過的臉，還是嘆為觀止。

    快到房門口時，慕云漪吩咐碧瀅道：“去打幾桶熱水吧，我要沐浴。”雖說蘇婥已經(jīng)將不適感降到最低，但終究是別扭的，趁著還沒有回西穹，且讓自己的“真顏”再見見天日罷。

    碧瀅離去之后，慕云漪推門的一瞬，清晨那股異樣感再次出現(xiàn)，然而這一次慕云漪沒有發(fā)作，畢竟此刻自己可不是慕云漪的模樣了，不若來個將計就計。

    進去之后她作渾然不知狀，假裝成蘇宅的婢女，將桌案的燭燈點燃，隨后拿著一支蠟燭進了內(nèi)室，將床頭的燈也點燃，同時察覺到那人就站在內(nèi)室的柜后角落，一模一樣的位置……果然還是那個無聊的面具男。

    慕云漪猜得沒錯，角落之人刻意屏住了呼吸，她無比慶幸這易容之術(shù)竟然今日就發(fā)揮了效用——瞞天過海，此刻倒是可以打發(fā)那個登徒子了。

    于是她轉(zhuǎn)身向門口走去，這時身后傳來一個幽幽的聲音：“就這么走了嗎？”

    慕云漪一驚，但篤定那個面具男肯定沒有認出自己，于是想要快步離開房內(nèi)，出去之后混入仆人之中，諒他也不敢明目張膽的現(xiàn)身。

    就在即將踏出門檻的一刻，身后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抬頭時候，慕云漪面前已經(jīng)被一個高大的黑影擋住。

    “這么晚了，公主這是要去哪里？”

    慕云漪把頭埋得底底的，控制著聲音道：“這位英雄認錯人了，奴婢，奴婢是府里的婢子。”

    “哦？是嗎？”

    “是，是，英雄饒命，繞了奴婢，奴婢什么都沒看到，什么都沒聽到！”說著，慕云漪企圖繞開男子，逃出門去。

    而男子又豈會讓她離開，順勢將門關(guān)上，一手撐住了門框。

    “你……”慕云漪做著最后的掙扎，裝作驚恐地看著男子，而面前戴著面具的這男子除了東昭大皇子莫衍，還能有誰。

    “聽慣了公主叫我大皇子、面具男，此刻驟然改作‘英雄’，倒有些不適應(yīng)了?！?/br>
    慕云漪不吭聲，但心知肚明，自己到底是被這面具男識破了。

    莫衍俯身在慕云漪耳邊輕輕道：“我竟不知公主還有這個癖好，喜歡扮作他人的樣子，不過這樣倒也別有一番情趣?！?/br>
    “你這個登徒子！”慕云漪惱羞成怒，抬起手就朝著莫衍雙眼插了過去，卻被他熟門熟路得豎掌隔開了。

    “對嘛，這才是我認識的公主?！蹦芎笸肆艘徊?，靠在門邊輕笑道，卻沒有給慕云漪一絲離開的余地。

    “你怎么認出來的？”慕云漪不服氣地看著他，心中實在好奇，連弟弟和碧瀅都看不出，這面具男究竟是怎么識破的？

    “天機不可泄露?！蹦芄首魃衩氐膿u了搖手指。

    慕云漪心中突然打了個激靈：難道是……自己的眼睛恢復(fù)本色了？她猛地來到梳妝臺前，借著燈火仔細觀察銅鏡里的自己，可是銅鏡中的眼眸分明還是深褐色，與常人并無差別?。?/br>
    這該死的面具男究竟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若自己當真有什么致命的破綻，之后進了宮豈非也會讓那妖婦奚太后察覺？想到這里，她便氣不打一處來，狠狠地等著莫衍，“你究竟是怎么看出來的？！”

    “你的易容毫無破綻，而我識破亦不是靠雙眼?！?/br>
    “那是什么？”

    莫衍悠哉悠哉地走進慕云漪，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是靠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