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機未到，待那日到來，你便會明白?！钡篱L緩緩站起身來，“貧道就此別過，前路漫漫，我們有緣再見?！闭f罷轉(zhuǎn)身離去，如同來時一樣，出塵飄然。

    然而這一番巧遇，卻讓塔秋漓陷入了沉思。

    塔秋漓自小崇拜、尊敬哥哥，他一直覺得自己的降生，分走了太多原本屬于哥哥的東西，如今若真如道長所說，自己有朝一日……

    “不可以，不會的！”塔秋漓搖著頭，他絕不會將哥哥的世子之位也奪走，若真有那一日，他知道自己跟哥哥的情分也就到頭了。不論哥哥與自己的兄友弟恭是真情還是假意，可他對于哥哥的感情卻是真的。

    自己如今已經(jīng)刻意的與父王和母后疏離了，也在哥哥面前多次表明心跡：他對于世子之位、對于朝政根本沒有興趣。

    “如果這樣做還不足以讓哥哥明白我的心意……”

    塔秋漓最終做出了決定，離開藩地，入山學(xué)藝。

    起初藩王和王妃自是不舍得的，但耐不住塔秋漓日夜相求，最后只得答應(yīng)。

    塔秋漓很快離開了塔秋藩地，機緣巧合之下拜入無庸神醫(yī)門下，成為他唯一的入室弟子，為掩蓋身份，他改名為孟漓。

    一年后，孟漓回到部族看望父王母后，王爺夫妻自是高興的不知所以，可么你卻看穿了哥哥塔秋濂眼中越來越深的戒備和敵意，他明白自己和兄長再也回不到當(dāng)初了。

    第244章 道長的預(yù)言

    再后來，孟漓便很少回到塔秋部族，盡管王爺和王妃如何派人來傳喚，他都不予回應(yīng)。

    只要自己存在于藩部之中，在許多人看來就會十分微妙，甚至讓擁立哥哥的臣子們?nèi)珲喸诤?，或許只有自己不回去，哥哥才能徹底地安心吧。

    不在塔秋部的這些年，并不意味著孟漓不清楚族中之事。兄長塔秋濂的確是個出類拔萃的繼承人選，可是近年來，許是過于急功近利，他行事手段愈發(fā)狠絕，而父王年邁，母妃于朝堂之事又不能過多置喙，于是塔秋部朝政大部分都由塔秋濂經(jīng)手把持。

    一年前，王妃的弟弟、孟漓的舅父孟勛甚至親自找到孟漓，與他徹夜長談如今朝中局勢。

    “漓兒，舅舅問你一句實話，對于那世子之位，你真無意嗎？”

    “是，無意?！泵侠鞄缀跸胍膊幌刖蛨远ǖ鼗卮?，“舅舅應(yīng)當(dāng)知道，侄兒一向不喜歡朝堂的紛爭，那份權(quán)力雖然是無數(shù)人窮極一生的追求，可是一朝坐上藩王之位，面對的將是一生的束縛與提心吊膽，侄兒實在不愿意過這樣的日子?！?/br>
    “哎，的確，坐在這個位置上，享受著凌駕部族一切的權(quán)力，卻也是要經(jīng)得住旁人不能想象之辛苦?！?/br>
    “所以原諒侄兒的自私，實在是不想要參與到世子之爭，兄長身為嫡長子，又能力卓然、文武雙全，是個極好的世子之選?！?/br>
    “可是漓兒，如今藩部局勢實在是……你兄長已經(jīng)不是曾經(jīng)那個成日將你抱在肩膀上和善仁慈的大公子了?！?/br>
    “人，都是會變的，兄長大約是更為成熟了。”孟漓刻意撇開了眼神。

    “漓兒，你知道舅父這番話的意思。”孟勛直直的盯著孟漓，毫不給他逃避的余地，“你久不在藩地，作為嫡長子的塔秋濂若未來繼位藩王之位確實無可厚非，也正因為如此，部族元老和臣民們都擁護(hù)塔秋濂，先王妃的母家方氏一族更是開始重新崛起，大公子與王妃也早已不像從前那么親密，若真有一日大公子承繼為王，這對于你母妃和整個孟氏來說意味著什么，你知道嗎？”

    “縱然如今哥哥與母妃疏遠(yuǎn)了，但只要我不回去，他總是能保全母妃，許她尊榮的……”孟漓試圖說服舅父，實際上更是想要說服自己。

    “若只有這些，也便罷了，可如今的大公子，或許是身處高位久了，行事獨斷專行不說，更有暴戾之勢，將來未必會成為一個合格的部族之王。你父王如今有心卻也無力，只能看著大公子羽翼漸豐。王爺遲遲沒有立下世子，就是因為對你的期待和疼愛，可他也知道你不喜朝堂紛爭，所以始終不愿意強求你回去?！?/br>
    “父王的身子……”

    “他身子倒是無甚大礙，但到底是年邁，保養(yǎng)的再好，精神已經(jīng)大不如前了，年輕時戰(zhàn)場上的舊疾也時有復(fù)發(fā)?！?/br>
    聞言，孟漓再次沉默了，他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縱然知道哥哥已非當(dāng)初的模樣，可他心里總是記得那些哥哥親自教自己念書識字、習(xí)武狩獵的日子。

    “漓兒，不妨同你直說，雖說你沒有此心，但舅父與部分朝臣們卻有此意，你隨舅父回部族，我們有把握助你奪回世子之位，如何？”

    “舅父，你且再給我一些時間，讓我考慮一下……”

    “好，漓兒，舅父不勉強你，只是你一定要想清楚，想要保護(hù)重要之人，退讓是沒有任何意義的?！?/br>
    孟漓的舅父離開之后，孟漓苦思良久，終究還是選擇了暫時性的逃避，他終是不能做到與哥哥塔秋濂面對面的爭奪世子之位。

    而近日慕云鐸這寥寥數(shù)字，讓當(dāng)年神秘道長留下的那番話以及舅父最后一句話，再次重現(xiàn)于心上。

    “很多事情，不是你一力逃避便可以避及的過去的，該來的，遲早會來，很多時候，坦然面對，主動迎擊，反而會有不一樣的局面。”

    “想要保護(hù)重要之人，退讓是沒有任何意義的?！?/br>
    這么多年來，自己一直逃避，不敢也不愿意面對，而今看到慕云鐸為了在乎的人義無反顧，孟漓的內(nèi)心終于開始動搖。

    或者這便是道長那番話的真諦:所謂命格天定，并非自己一味逃避便可以避開的。自己珍視的人和事，若自己都不主動去保護(hù)和爭取，只一味的退讓、等待，是不會出現(xiàn)自己想要的結(jié)果的。

    孟漓想要保護(hù)母妃，更想要保護(hù)那個讓人心疼的女子——慕云漪。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慕云漪的身影就在他的心底揮之不去，只是他看似灑脫不羈，在面對感情的問題上總是優(yōu)柔寡斷、瞻前顧后，因此他不愿意面對自己的真心，更不敢去真真切切地爭取，他知道慕云漪的心里始終只有慕修，所以自己以朋友的身份守護(hù)在她身邊，才能長久地看著她。

    但是慕云漪三番五次的陷入險境，甚至差點丟了性命，自己雖可以為她醫(yī)病解毒，可他漸漸發(fā)現(xiàn)，他想要做的遠(yuǎn)不止此，慕修的死讓他十分心痛，但另一方面，他察覺到自己心里竟隱隱有些羨慕，他羨慕慕修可以那般奮不顧身地護(hù)在慕云漪身邊，以愛她之名。

    他想要更有力的保護(hù)她，向慕修一樣，像蘇彥一樣，像慕云鐸一樣……可是唯有自己變得足夠強大，否則只能永遠(yuǎn)守著這一身醫(yī)術(shù)，被動地在事后被她醫(yī)治，對于其他之事束手無策。

    “冬愿?！?/br>
    “主子，有何吩咐。”

    “簡單收拾一下，午后動身回去?！?/br>
    “主子是說回哪里？”冬愿驚異地看著孟漓，孟漓的口中鮮少說出“回去”這種字眼，且常年居無定所，以至于一時間冬愿并不知道主子所說回去是指回哪里。

    “回藩地?！?/br>
    “主，主子，您終于決定要回去了嗎？”冬愿是孟漓的貼身丫鬟，跟著他的時間最久，對于他的事情也最為了解，她知道孟漓不回藩地并非不想念王爺和王妃，而是另有緣由。

    “是?！?/br>
    “好，奴婢這就去準(zhǔn)備！”冬愿內(nèi)心幾乎是歡欣雀躍，她從來知道孟漓心中的苦，一直想著有朝一日他能夠主動解開那些心結(jié)，如今這一日終于到來了。

    多年的逃避、隱忍無非是因為不愿卷入那些紛爭之中，然而孟漓愈發(fā)清醒自己始終未曾離開那個旋渦，自己步步退讓，只會讓自己眼睜睜地看著珍視之人陷入苦境。

    如果我的命格早已天定，那么我會親手將本該屬于我的一切奪回來，牢牢握在手中！

    第245章 楚氏滅門

    晨曦熹微，隆順鏢局門口的靜謐被一串急促的馬蹄聲打破。

    守門的鏢師聽得聲響，揉了揉眼睛不等來者敲門便開了門。

    “呀，是阿九回來了啊?！?/br>
    “有急報，大當(dāng)家起身了嗎？”男子跳下馬，風(fēng)塵仆仆地走近大門。

    “時辰這么早，怕是還沒起，要么你先到前廳候著，叫他們?nèi)ネ▊饕宦暠闶恰！?/br>
    “好，我這便去了。”

    畢竟是寄宿在他人府上，慕云漪成日無事只在自己所住的廂房院內(nèi)活動。這日她依舊起起的很早，在門前院子里練刀伸展筋骨，但刻意收斂了動作。

    “公主，我們大當(dāng)家派小的來請您去前廳議事?！币幻九畞淼剿姆壳埃瑓s又不敢靠近，似是有點害怕慕云漪。

    慕云漪利落地收回了手中的刀，拿過一旁樹枝上搭著的帕子擦了擦額間細(xì)密的汗珠，對婢女道：“那就有勞你帶路了，走吧?！?/br>
    來到前廳，慕云漪發(fā)覺莫衍已經(jīng)坐在了一旁，正悠哉地喝著茶。

    “公主，您來了?！辟Z元見慕云漪到來，站起身。

    “公主好‘早’。”莫衍刻意加重了“早”字。

    慕云漪繞過莫衍入座，沒有理會他，對著賈元：“大當(dāng)家，清早叫我過來，可是有何要事？”

    “公主，今日一早，東昭那邊來消息了?！?/br>
    “怎么，他們有我的線索了？”慕云漪倒是毫不在意，如今自己孑然一身，沒有什么好顧慮的。

    “不，恰恰相反，東昭的目標(biāo)不再會集中在您身上了。”賈元鄭重地說道。

    “怎么？”

    “楚部懷有異心，謀逆叛國，證據(jù)確鑿?！?/br>
    “東昭皇帝終于要剜去這塊腐爛之瘡了嗎？”對于楚部謀逆，慕云漪倒是早有預(yù)料，那楚藩王絕非安守一方藩地之人，對東昭有所動作只是早晚的事情。

    “昨日，東昭皇帝東陵巽捉了楚部藩王、世子，楚氏一族滿門抄斬，其余楚部官員男子發(fā)配邊疆，女子皆入奴籍，終生不得踏出楚部?！?/br>
    慕云漪暗自驚心，賈元的消息定然是極準(zhǔn)亦是最快的，前一日發(fā)落，這日一早便得到消息了。

    沒有想到東陵巽動作如此狠厲迅速，她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莫衍，畢竟這事關(guān)東昭皇室，也事關(guān)他的“父皇”。

    莫衍依舊神情淡淡地喝著茶，不知是在賈元面前刻意不表現(xiàn)，還是內(nèi)心真的毫無波瀾。

    “東昭皇帝此次秉雷霆之勢而下，想來也是謀劃很久了?！蹦芩剖怯X察到慕云漪的目光，于是“不負(fù)所望”地說了句中規(guī)中矩的話。

    “是，贖罪齊發(fā)，朝中權(quán)貴無人敢替楚部進(jìn)言相勸，明日便要在上陵城行刑，之后也便是塵埃落定了?！?/br>
    “看來，我的事情將被擱置一段時間了?！?/br>
    “不止如此?！辟Z元搖了搖頭。

    “怎么，還有什么新鮮事？”

    “公主似乎忘了楚部一個關(guān)鍵人物。”莫衍意有所指地看著慕云漪。

    “楚部郡主？”慕云漪自然不會忘記楚婳此人，當(dāng)初慕修中了桑蘿之毒與楚婳絕對脫不了干系，只不過楚婳此時此刻在自己的計劃中實在是無關(guān)緊要，所以慕云漪才暫時擱置了她。

    “昔日的郡主，如今已經(jīng)是階下死囚了。”賈元的言語似是透露著些許驚異。

    慕云漪不以為然，“那楚族滅民，她自是沒命活了的?！边@倒也省得自己動手了。

    “公主有所不知，楚氏全族被抓，卻唯有那楚婳郡主一人，如同在上陵城一夜蒸發(fā)了般，現(xiàn)在整個東昭都在緝拿她呢?！?/br>
    “看來這個楚婳早就留了后手呢。”慕云漪想起當(dāng)初自己即將嫁去東昭之前，在旖夢館里間蕓旖最后一面時，蕓旖對自己透露的事情……

    “還有一事，東昭皇帝近日有意要重查太子大婚之日宮中命案一事?！?/br>
    “重查？”這么久了東昭對于慕云漪的態(tài)度都是視作真兇而緝拿，如今卻說要重查，此番動作便耐人尋味了。

    莫衍自然也是看透了這一層，便道：“恭喜公主，即將沉冤得雪了?！?/br>
    “是不是東昭的罪人，我不在乎，左右這世上處處容不下我的。”慕云漪只知道自己的確沒有做過便罷了，畢竟這世上無人能夠輕易定她的罪，“不過，今后行動倒是可以更自如了。”

    “是了，如今東昭皇帝雖未明說當(dāng)初之事冤枉了您，但這個態(tài)度也無異于抽了奚太后一個嘴巴了?！辟Z元冷笑，“東昭不定公主的罪，西穹又何來借口？”

    “這說來也是奇了，此次楚部謀逆之事，鎮(zhèn)國公府蘇家出了最多的力，聽聞重審之事起初也是蘇家一意力求，那楚部郡主原本是鎮(zhèn)國公府的準(zhǔn)兒媳，怎得蘇家會于此事上面這般著力？”賈元自是不知道慕云漪和蘇彥、楚婳之間的糾葛，只是不解為何蘇家會突然“大義滅親”。

    “哦？鎮(zhèn)國公府？是那云麾將軍蘇彥家吧，看來蘇將軍還真的著意下了不少功夫啊。”莫衍突然似笑非笑地來了這么一句，不知怎的，那話里像是隱著些不明的意味。

    聽到蘇彥的名字，慕云漪不欲多提及，便道：“或者鎮(zhèn)國公府原本就是做了一場戲呢，畢竟論起東昭朝堂中，權(quán)貴世家之忠心，莫過于鎮(zhèn)國公府?！?/br>
    “是，公主猜測的有力，或者從一開始，有意與楚部聯(lián)姻就是蘇家和皇家做的一個局啊?！辟Z元雙手相擊，方才恍然大悟，“無論如何，今日的消息皆是有利于我們的，甚好，甚好！”

    慕云漪出了前廳后，步子疾疾向自己臥房走去，身后的莫衍對著她的背影道：“公主對于蘇家倒是十分了解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