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光是原子與分子在大氣層最上層運作激發(fā)出的一種光學現(xiàn)象。它神秘，絢爛，縹緲，魔幻，宛如夢中蒙著面紗的女孩，驚世脫俗的美，卻又是可望不可即的美。

    戀愛是兩個人發(fā)自內(nèi)心地傾慕對方，并且渴望對方成為自己終生伴侶的強烈的、穩(wěn)定的、專注的一種感情。

    極光和戀愛存在一絲奇特的聯(lián)系，它們都美得迷人?？墒穷欍憣ｉT上網(wǎng)查過，極光并沒有與戀愛沾邊的寓意，似乎這兩者并不能強行結(jié)合在一起。

    顧銘苦思冥想許久，能想到的只有一個畫面，便是少年、少女相互依偎在北極的茫茫冰河之上，抬眼觀望漫天絢爛的極光。

    這是一個非常浪漫的畫面，但顧銘不知如何才能把它表現(xiàn)在情人節(jié)主題活動之中。

    時間久了，顧銘漸漸乏了，有了放棄的念頭。于是他做了一個非常潦草的主題方案交給杜芳，權當應付，并不在乎方案是否通過。

    在電視劇中，主角敷衍了事應付上司，卻奇跡般地起了奇效。在各種故事作品中，這種情節(jié)并不罕見，縱然在現(xiàn)實中，也不缺乏這么一些閉著眼也能不斷升職的幸運兒。

    顧銘有幸運的時候，但更多的時候是平平無奇。他的方案沒有通過，被杜芳挑出了不少毛病，其中最大的毛病就是方案本身的成本太高，縱然主題方案能取得成功，也是得不償失。

    杜芳道：“不過你的想法挺新穎。制造一個純白的包間環(huán)境，再調(diào)整一些冷色的光線，宛如置身溫暖的冰雪世界，這個的確比點蠟燭、吹氣球、畫心之類的設計要高明得多?！?/br>
    顧銘笑道：“只可惜冰雪環(huán)境沒這么容易制造，總不能為了一個主題活動，就把所有包間都挨個粉刷一遍，再換一套包間設備吧?！?/br>
    杜芳道：“你能想出這個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我會想辦法進一步完善你的方案，把成本降至最低。如果這個主題活動能順利提高顧客流量，你升職領班不在話下?！?/br>
    顧銘干笑著點了點頭，默不作聲退出辦公室。

    他發(fā)現(xiàn)杜芳也有一顆宛如豆蔻少女的心，似乎她也很喜歡浪漫的事情，不然這種一眼就能看出是草稿的方案，怎么可能讓她重視？

    顧銘成功甩掉了這件麻煩事，剩下的只需每天認真工作，等待工資發(fā)放。

    很快的，時間到了月中。十五號當天下班，全數(shù)員工都守在柜臺前，等待杜芳發(fā)工資。

    顧銘領到四千二百塊，比半數(shù)以上的普通員工都多，這一點令他十分滿意。

    付出與收獲不一定成正比，但付出了勞動一定不會有損失。

    顧銘深刻體會到勞動帶來的充實與喜悅。這種振奮人心的感覺鼓勵他，使他有了在這里長久工作下去的動力。

    當天晚上，顧銘與木緣沂一起去吃大排檔。

    當然不是他們喜歡吃這個，只是凌晨三點過后，大街上還在營業(yè)的餐飲店只剩大排檔。如果可以的話，他們更希望能吃火鍋。

    這是顧銘第一次請木緣沂吃飯，她當然不挑剔，反而開心得兩眼都彎成了小月牙。

    顧銘發(fā)現(xiàn)，無論吃什么東西，木緣沂都只吃幾口。似乎她永遠都在減肥，但她的身材早已苗條到盈盈一握的程度，就是不知她為什么還如此執(zhí)著于減肥。

    顧銘有時會想，如果木緣沂再瘦一點會變成什么樣子，會不會成為傳說中的排骨精？

    凌晨四點，兩人一起步行回家。

    他們都習慣了熬夜，這個時間還感覺不到困，而且他們吃飯時并沒有喝酒，此刻頭腦都非常清醒。

    他們聊天，聊情人節(jié)主題活動的設計，也聊量販這邊找姑娘的事情。

    木緣沂問：“情人節(jié)主題活動方案設計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訴我啊？我可以和你一起想，一定能想出十全十美的方案?！?/br>
    顧銘干笑道：“我感覺杜經(jīng)理在故意刁難我。我不喜歡被人針對的感覺，既然她要為難我，那我就只能敷衍她?！?/br>
    木緣沂開眉笑道：“可是你的敷衍好像還起到了不錯的效果。芳姐已經(jīng)想到了完善你的草稿方案的辦法，說不定你這次真的要走運了?！?/br>
    顧銘笑而不語。他對升職領班這種事情并不感興趣。而且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才來公司一個多月，資歷與工作經(jīng)驗都還遠遠不夠，這樣倉促升職，下頭的普通員工肯定不滿，他們會在私底下議論紛紛，各種難聽的輿論就已夠他吃上一壺。

    顧銘還是比較喜歡這種與世無爭的平靜生活。他只想安靜等待風雪的消息。他的初心沒變過，時刻謹記著自己來這里的目的。

    木緣沂道：“對了，你們量販這邊需要年輕又漂亮的姑娘，我剛好符合條件。你希不希望我轉(zhuǎn)去量販工作？”

    顧銘裝傻道：“你在商務那邊工作得好好的，每天都能賺到不少錢，沒必要來量販這邊惹人非議?！?/br>
    木緣沂莞爾道：“我想去哪里是我的自由，為什么會惹人非議？”

    顧銘不說話。這種時候不說話，便是要強行終止這個話題。

    木緣沂不依不饒道：“你是不是怕別人說我是為了你才轉(zhuǎn)去量販的？”

    顧銘沉思著，忽然抬眼道：“對了，你每次替我墊錢，我都做過記錄。這一個多月里，我一共花了你一千三百塊，現(xiàn)在該還你了。”

    他說著，伸手往兜里摸錢。

    木緣沂忽然扼住他的手腕，眉梢上挑，非常凝重地問：“為什么要轉(zhuǎn)移話題？”

    顧銘抬手指向前方，驚愕道：“前面好像蹲著一個人?！?/br>
    木緣沂不吃這一套，隨便看了一眼便說：“那不是人，是我們小區(qū)門外的石墩。你別再忽悠我，快點回答我的問題！”

    顧銘苦笑道：“可是前面真的是一個人，不是石墩?！?/br>
    木緣沂的眉梢直跳，似乎她的耐心已經(jīng)快到爆發(fā)的臨界。

    幸好前面真的有一個人，不然木緣沂真的會發(fā)火。

    遠遠看去，那是一個頭發(fā)很長、身材非常纖細的女孩。

    大晚上，一個少女蹲坐在小區(qū)門外，莫非是出門時忘了帶門禁，又遇到不通情理的門衛(wèi)，被攔在外面了？

    顧銘道：“這個時間點，女孩子在外很不安全，要不我們過去問問她？”

    木緣沂道：“問她什么？”

    顧銘道：“問她需不需要幫助?！?/br>
    木緣沂問：“如果她真的無家可歸，你是不是要把她帶回你的房間睡？”

    顧銘皺眉道：“男女授受不親，還是帶回你的房間陪你睡吧。”

    木緣沂問：“萬一她只是在等人呢？”

    顧銘道：“那就沒我們的事情，回家睡覺就好。”

    木緣沂的臉頰凝得老緊，不滿道：“被你繞了這么久，你也該回答我的問題了。你是怕別人私底下議論我們，所以不希望我轉(zhuǎn)去量販？”

    顧銘干笑，不知該說什么。

    卻在這時，前面忽然有少女的聲線傳來。她疲憊道：“我的確是在等人，只不過這不代表沒你的事。”

    木緣沂怔住，忍不住抬眼往前看去，瞧見之前還蹲在路燈下的少女剪影已經(jīng)站起身來。遠遠看去，她的個子好高，比之許多男人都高得多，而且她的身材非常纖細，宛如路邊的垂柳。

    能有這種身材的女孩子，一般容貌也差不到哪里去。

    木緣沂心中竟有了一絲詭異的忌妒。她偏頭看向顧銘，兇巴巴問道：“莫非她就是那個小雪？”——她已經(jīng)從前面的女孩的話語中推斷出女孩等的人就是顧銘。

    顧銘的神色變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沒聽到木緣沂的問話，只是直勾勾地盯著前面。兩人距離挺遠，他看不清她的容貌，但他已經(jīng)認出她的音色。

    ——韓貞怎么可能出現(xiàn)在這里？

    顧銘的心中有了難以形容的驚恐感，一個尤為可怕的念頭在他心中滋生。

    因為韓貞以前問過：“如果你沒有遇到風雪，我們是不是就能在一起了？”

    那時顧銘只把這個問題當成普通的假設，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這個問題存在更深層次的含義。韓貞早已知道風雪得了肺癌，她的問題其實是“假如這世上沒有風雪了，我們是不是就能在一起了”。

    此刻韓貞出現(xiàn)在這里，是否證明風雪已經(jīng)被病魔奪走性命？

    顧銘不敢往下想。他實在不敢想象，如果這世上沒了風雪，他的生活將變成什么樣子。

    顧銘像木頭一般立在原地。

    韓貞靜站一會，直接往這邊走了過來。

    他們上次見面已是一年前的事情。一年時光并沒有奪走韓貞的顏容，反而把她的美麗推向更為朦朧的高峰。

    興許二十出頭的她，便是最美麗的她。

    她看著他。她的眉目如月光一般美麗柔和。

    他卻不太敢直視她。他下意識偏過頭，躲避她的目光。

    韓貞問：“你就這么不想見到我？”

    顧銘慘笑一聲，喉嚨滾動著，非常悲傷地問：“小雪是不是……”

    “不是！”

    顧銘的話沒說完，韓貞已凌厲出聲，打斷他的話，接著指責道：“你不要往這么糟糕的方向想！風雪還好端端活著！”

    顧銘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接著問：“你來這里干什么？”

    韓貞蹙眉道：“你不關心我的怎么找來這里的，我等了你多久，卻問我來這里干什么？”

    顧銘問：“不是小雪告訴你我在這里的？”

    韓貞搖頭道：“不是。我和風雪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聯(lián)系過了?！?/br>
    顧銘的神色陡然一變，忙問：“那你怎么確定小雪還活著的？”

    韓貞的臉色變得越發(fā)低沉，顧銘的表現(xiàn)令她非常失望。但她沒有發(fā)脾氣，耐著性子道：“風雪有一個很好的朋友，叫李奇?，F(xiàn)在除了風雪的家人，唯一能和她聯(lián)系上的人，也只有這個李奇。我是從李奇口中得知風雪還活著的。”

    顧銘皺著眉叨念幾聲李奇的名字，接著更為疑惑，問：“你怎么會認識李奇？”

    韓貞道：“我為了找你，吃盡了苦，但你見到我之后，問的卻是這些問題？”

    顧銘說不出話。

    韓貞漠然道：“今年六月，顧恩哥告訴我你又離家出走了。最初我以為你只是鬧脾氣，很快就會回家或回學校?？墒且粋€多月過去，你仿佛人間蒸發(fā)了一般，不見蹤影。我想到了，你很可能搬到了風雪的家的附近。于是我嘗試聯(lián)系吳瀟，問他知不知道風雪的住處。他當然不知道，不過他幫忙聯(lián)系了楊雷，畢竟初中時楊雷也是風雪的同學。可惜楊雷只知道風雪家在合川買的房的位置，并不知道她在永川的家。好在楊雷挺聰明，他想到了風雪初中時唯一的女性朋友，就是李奇?？上矝]有李奇的聯(lián)系方式?！?/br>
    顧銘聽著，漸漸意識到韓貞能找到這里來的確非常不容易。

    韓貞繼續(xù)說：“我為了查李奇的電話，專門回了一趟勤誠學校。七月是暑假時段，勤誠學校里早就沒人了。我翻墻進學校，還用石頭砸開了校長辦公室的鎖，在里面翻看教師資料，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以前的班主任鄭繪的電話。我是從鄭繪那里問到李奇的電話的！”

    顧銘只能苦笑。

    韓貞張嘴，還想繼續(xù)說，但她實在太累了，張口說了一個“我”字，人便往邊上倒。

    她顯然是兩腿發(fā)軟，已站不穩(wěn)了。

    顧銘扶住她，關切道：“韓貞，我先帶你回家休息。剩下的事情明天再說。”

    他把韓貞背了起來，急匆匆往小區(qū)里面走。

    從韓貞出現(xiàn)起，木緣沂一直充當忠實看客，她的心思早已神游到未知的宇宙深處。直到顧銘回頭叫她幫忙刷門禁，她才恍惚回過神來。

    木緣沂連忙上前，幫忙刷了一下門禁，接著埋頭跟在顧銘后面。

    她以為自己有的是辦法讓顧銘喜歡上自己，直到現(xiàn)在她才知道自己錯了，而且錯的離譜。

    韓貞這樣的女孩子，連她看了都忍不住心生羨慕。然而韓貞還不是顧銘的女朋友。

    那顧銘的女朋友，那個叫風雪的女孩子，到底驚艷到何種程度？

    木緣沂走著，忽然抬眼看到已躺在顧銘背上安然入睡的韓貞的背影。

    她有了一絲觸動，輕聲吟誦道：“靜女其姝，俟我于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