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假象
谷雨過后,季春最后的暖和漸漸淡去,夏日將至,氣候變得燥熱,雨水逐漸增多。 在這個衣服越穿越少的季節(jié)里,譚紅塵奇跡般地看到了顧銘與風(fēng)雪。 這個說法有些夸張,但事實的確如此。譚紅塵搬回寢室的一個多月里,無論課前課后,沒見過顧銘一次。 不只顧銘,似乎這段時間里史懷瑜也鮮少出現(xiàn)。整個124寢室,除了譚紅塵本人,就只剩每天兢兢業(yè)業(yè)經(jīng)營寢室小賣部的趙大峰了。 一般來說,大學(xué)生都有非常充沛的自由時間,某些學(xué)生很長一段時間里銷聲匿跡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但譚紅塵作為顧銘的同寢室友,卻一直沒見過他,便有些奇怪。 譚紅塵甚至認(rèn)為再也見不到顧銘了。 他們這次見面是巧遇,在春熙路的地鐵入口。顧銘和風(fēng)雪正要進站乘地鐵,而譚紅塵則是剛到站,要去春熙路買東西。 譚紅塵心中有些驚愕,但并未主動湊上去打招呼。他別過頭,假裝沒看到他們,希望就這樣平靜地錯身而過。 可沒有,風(fēng)雪叫住了他的名字。她說:“譚紅塵,你來春熙路玩嗎?” 兩人相隔不到兩米,譚紅塵沒辦法假裝沒聽見,便只好轉(zhuǎn)過頭去,勉強笑了笑,說:“是的,我來春熙路給晨雨買禮物?!?/br> 風(fēng)雪蹙眉道:“你對她可真用心?!?/br> 譚紅塵道:“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br> 風(fēng)雪搖頭道:“我勸你還是不要太過認(rèn)真,可能這世上,也就只有你還沒看清藍晨雨是什么樣的人了。” ——樂樂這么說,風(fēng)雪也這么說,這些女人真的瘋了嗎?她們真的就那么忌妒晨雨比她們長得好看嗎? 譚紅塵不信她的話,板著臉道:“我們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風(fēng)雪輕哼一聲,隨口道:“隨你吧,你愛怎么玩就怎么玩,反正你有的是退路?!?/br> 譚紅塵不想與她說話,面無表情地往前走,但顧銘抓住了他的手。 譚紅塵冷聲道:“還有事?” 顧銘道:“我本不想管你的事情,但我欠樂樂一個人情,該說的還是有必要說一下。” 譚紅塵問:“你想說什么?” 顧銘沉聲道:“趁早回樂樂身邊,不然你會追悔莫及?!?/br> 譚紅塵問:“你說完了?” 顧銘點頭道:“說完了?!?/br> 譚紅塵問:“那你怎么沒有一刀捅死風(fēng)雪?” 顧銘愣住,旋即目光變得冰冷,仿佛要抬手扇譚紅塵一巴掌,但他忍住了,面無表情地說:“這世上也只有你才做得出這種事?!?/br> 譚紅塵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他當(dāng)初的確和顧銘聊過這種非常尖銳的話題,便是心愛的女孩背叛了自己該怎么辦。當(dāng)時譚紅塵漠不關(guān)心地說了一句“一刀捅死她啊”。 這原本是非常不耐煩的話,不存在半點執(zhí)行性。但此時再次提到這個話題,譚紅塵的心中有了一抹強烈的絞痛。 他忽然發(fā)現(xiàn)顧銘和風(fēng)雪的神色都好生奇怪—— 風(fēng)雪還是美麗如初,她的容貌與身姿都無可挑剔,尤其是在這個燥熱的季節(jié),她換上一身水藍色的連衣裙,美得不可方物。只不過她眼中的靈動不知什么時候消散無蹤了,變得憔悴,變得死氣沉沉; 顧銘也一樣,以前分明是容光煥發(fā)的少年郎,現(xiàn)在卻變得低郁,心事重重,就像擁有遠大前途的少年忽然被診斷出了絕癥,生命中的一切事物都變得晦澀無光了。 風(fēng)雪當(dāng)然沒有死氣,顧銘也沒有得絕癥。但他們現(xiàn)在的神情狀態(tài)已證明他們的感情果然還存在尖銳的矛盾。 譚紅塵深吸一口氣,小聲道:“對不起,我說話有些不經(jīng)大腦?!?/br> 顧銘和風(fēng)雪都不說話。 譚紅塵又道:“如果可以的話,我真希望我們還是朋友。” 顧銘道:“我們本來是朋友,但不知從何時起,變成陌生人了?!?/br> 譚紅塵道:“因為忌妒?!?/br> 顧銘問:“忌妒?” 譚紅塵點頭道:“我忌妒你們?!?/br> 顧銘問:“為什么?” 譚紅塵沉聲道:“我發(fā)現(xiàn)我無論和誰交往,好像都沒有真正交往過的感覺。我每次看到你們,都有一種被塞了一嘴狗糧的感覺。” 顧銘道:“所以我們還是離你遠一點的好?!?/br> 譚紅塵苦笑道:“可能這都是我的心理問題?!?/br> 顧銘道:“朋友這種東西,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反正我身邊從來不缺值得信賴的朋友,有你沒你都無所謂,你不用自責(zé)?!?/br> 譚紅塵點頭道:“這么說來,我也有值得信賴的懷瑜,的確不缺你這個朋友?!?/br> 顧銘平靜道:“那我們還是當(dāng)陌生人吧?!?/br> 譚紅塵道:“對的,陌生人就好。有的時候,陌生人反而比朋友更可靠?!?/br> 顧銘道:“你有說出非常有哲理的話了?!?/br> 譚紅塵問:“陌生人,我能問一個問題嗎?” 顧銘道:“你先說,如果我心情好,或許會回答?!?/br> 譚紅塵問:“你說你要寫一本書,現(xiàn)在起筆了嗎?” 顧銘道:“沒有?!?/br> 譚紅塵又問:“那你腦中有整個故事的模型了嗎?” 顧銘道:“有一個大概?!?/br> 譚紅塵忽然笑了,他笑得非常驕傲。 顧銘問:“你笑什么?” 譚紅塵道:“我和晨雨一起寫了一本書,九十萬字左右,歷時一年,現(xiàn)在只差一個結(jié)局?!?/br> 顧銘道:“從這個方面來說,你好像比我更厲害?!?/br> 譚紅塵道:“這可能是我在你們面前唯一能驕傲的東西了?!?/br> 顧銘不說話了,拉著風(fēng)雪便往地鐵站里走。 譚紅塵盯著他們的背影,這種仿佛蕭條的少年少女背影,反而透著無與倫比的溫馨與美麗。 譚紅塵的心里又是一陣刺痛。 他能看出來,顧銘和風(fēng)雪的心的的確確是交融在一起,這世上絕對沒有任何力量能迫使他們分開。如果有,那就是每個人都必須面對且無力抗衡的生死界限。 那么顧銘會死嗎?風(fēng)雪會死嗎?他們當(dāng)然都會死,只不過沒人知道是一年之后還是百年之后,也沒人知道是同生共死還是參商永隔。 譚紅塵心中有了大膽的想法,他想向藍晨雨求婚。 這是一個非常不切實際的想法,因為他還年輕,還不到法定結(jié)婚年齡。但他還是行動起來了,他要買鉆戒,求婚用的鉆戒。 他和藍晨雨之間的矛盾本就起于誤會,如果要消除誤會,沒有什么辦法比求婚來得更加實際。 所以他走進一家珠寶店,真的打聽起鉆戒的價錢。 一克拉鉆戒的價錢比譚紅塵所想的要貴得多。鉆戒這種東西,根據(jù)純度、顏色、以及加工手法,區(qū)別出完全不同的價位。 在這家店里的現(xiàn)貨,最便宜的也要一萬三,最貴的十幾萬。 譚紅塵手頭有錢,前幾個月,王樂樂送他的禮物錢,被他消費了一部分,還剩四萬多。 這些錢能在珠寶店里買到什么等級的鉆戒? 他還沒有意識到,用王樂樂給的錢買鉆戒向藍晨雨求婚是怎樣諷刺的事情。 譚紅塵與店里工作人員聊了一陣。他發(fā)現(xiàn)他根本聽不懂關(guān)于鉆戒的專業(yè)術(shù)語。 最后他聽了店里工作人員的建議,交了七千塊定金,定制一枚一克拉鉆戒。 他原以為,定制鉆戒,等一兩天就能取貨。 但事實不是這個樣子,要等二十天以上。至于具體時間,店里工作人員會打電話通知他。 他已經(jīng)強行終止和王樂樂之間的無聊游戲,打算買好鉆戒去找藍晨雨。因鉆戒定制工期較長,他只能把這事暫時放下。 順帶一提,那天他和王樂樂在茶樓里沒發(fā)生任何事情。 他佯裝按捺不住,想剝光王樂樂的衣服,只是想借此逼迫她知難而退。他成功了,王樂樂在關(guān)鍵時候把他推開了。 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如果當(dāng)時王樂樂真的閉眼就范,他會不會真的硬著頭皮上。 沒有藍晨雨,也沒有王樂樂的日子,譚紅塵并沒有好過多少。 他經(jīng)常獨自一個人發(fā)呆,一坐就是半個小時。有的時候還會厭食,失眠,自己折磨自己。 這種日子并沒有持續(xù)太長時間,一股外力忽然闖入了。 譚紅塵居然接到了藍晨雨打來的電話。 他以為藍晨雨想他了,已經(jīng)做好了回一趟春雨谷風(fēng)小區(qū)的準(zhǔn)備??山Y(jié)果不是這個樣子,藍晨雨在電話里大罵了他一頓。 他從未想過藍晨雨也會罵人,而且她罵人的話語還非常惡毒,什么“龜兒子”,“生兒子沒**”之類的話,她能尖聲吼出來。 譚紅塵幾番詢問之后才得知。近期藍晨雨住的那一層樓新搬過去幾個住戶,這些住戶天天大吵大鬧,弄得整層樓不得安寧。 其實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這世上多動癥患者數(shù)之不盡,總有那么一些不顧別人感受的人。 可真正的問題并不在于這些住戶怎樣猖獗,而是新搬去的住戶里面,其中一個人是慕永恒! 譚紅塵明白過來,能請慕永恒等人去sao擾藍晨雨的人,無疑是王樂樂。 譚紅塵想到王樂樂說過的話。她說她有的是辦法讓他和藍晨雨不得好過。 現(xiàn)在果然應(yīng)驗了,譚紅塵悔諾不不久,王樂樂真的行動起來了。 不得不說,她的能量真大,慕永恒已經(jīng)畢業(yè)大半年,早就就業(yè)或者正在忙就業(yè)的事。他這種情況下居然還愿意專門回大學(xué)城這邊幫她的忙。 譚紅塵心中有了怒火,只能找王樂樂出氣。 于是他又打電話約王樂樂出來,兩人又在茶樓里對坐起來。 這一次聊天比上一次還要尖銳得多。 王樂樂一針見血說道:“你不用再問,這些事都是我做的。” 譚紅塵已怒極,指著她的鼻子大罵道:“你好歹是個知書達理的富家千金,怎么可以做這么無恥的事情??!” 王樂樂問:“我怎么無恥了?” 譚紅塵道:“你去sao擾晨雨,莫非不無恥?” 王樂樂問:“我怎么sao擾她了?” 譚紅塵道:“你叫慕永恒等人搬到晨雨那邊去住,每天鬧得雞犬不寧,還不算sao擾?” 王樂樂冷笑道:“你就這么相信藍晨雨?” 譚紅塵道:“你自己都承認(rèn)了,卻還不讓我相信晨雨?” 王樂樂道:“我的確請慕永恒叫幾個人搬到藍晨雨那邊住。但他們只是循規(guī)守矩的住戶,并沒有在小區(qū)里鬧出什么動靜?!?/br> 譚紅塵道:“如果他們循規(guī)守矩,晨雨怎會發(fā)火?” 王樂樂不屑道:“因為慕永恒他們的存在嚴(yán)重影響了藍晨雨做一些恬不知恥的事情?!?/br> 譚紅塵搖頭道:“我不信?!?/br> 王樂樂道:“你可以不信我說的話,但這兩個人說的話,你多少會斟酌一下?!?/br> 譚紅塵問:“哪兩個人?” 王樂樂摸出手機,安靜撥打一個電話,待電話接通,她點擊免提,把手機放到茶幾上。 譚紅塵大概知道她要干什么了,便冷笑著不說話。 手機里傳出聲音,竟是譚紅塵的mama的聲音。她說:“樂樂,你又想起阿姨了啊?!?/br> 王樂樂甜笑道:“阿姨,我不是又想起你,而是時刻都念想著你。” 譚媽:“你這丫頭可真會說話。哎,就是我們家紅塵不識好歹,非得和那樣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好?!?/br> 王樂樂:“阿姨,你說藍晨雨啊,她怎么不好了?” 譚媽:“我不是和你說過了嗎。就去年紅塵帶她來我們家。沒隔多久,我們家?guī)锞陀辛水愇??!?/br> 王樂樂:“你好像說過,那是女人才有的氣味?!?/br> 譚媽:“一個女孩不知檢點,在別人家里**,這像個什么話?我和他爸都覺得這個女人不像話,也旁敲側(cè)擊勸過紅塵,但他聽不進?!?/br> 王樂樂:“他只是一時間沒看清,等時間長了,他自己就知道了?!?/br> 譚媽:“你說,她圖我們紅塵什么啊?以前可以圖個錢,但現(xiàn)在我和他爸都不給紅塵錢,還假裝家里沒落了,沒錢了,她怎么還纏著我們紅塵不走???” 王樂樂:“可能她真的很喜歡紅塵吧?!?/br> 譚媽:“不可能的。我活了半個世紀(jì),看人的本事還是有的。藍晨雨是什么樣的女人,我?guī)缀跻谎劬湍芸闯鰜?。她分明就是不懂檢點,不知廉恥,水性楊花那類女人……” 王樂樂和譚媽還在聊,譚紅塵只覺天旋地轉(zhuǎn),仿佛眼前的世界盡數(shù)崩塌了。 他一直不知道,王樂樂居然和他媽保持著聯(lián)系,更不知道他們家沒落的只是一個假象。 譚爸和譚媽是怎樣唾棄藍晨雨,才會做出這樣令人費解的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