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摸瓜
關(guān)于陳小帥的秘密,顧銘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近期與陳小帥走得特別近的卿歡。這么做的原因有兩個:其一是事不關(guān)己,沒有那個閑心去管別人的事;其二是無可厚非,如陳小帥所說,每個人都有兩張臉,人前一張,人后一張,這句話或許露骨,卻是真理。 ——這世上有誰能做到真正的表里如一呢? 顧銘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也不是多么光明坦蕩之人。他也會在暗地里說別人壞話,他也會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這是世間的常態(tài),是絕大多數(shù)凡人的毛病,糾正不了。真正能做到表里如一的人,不是凡人,而是超凡入圣的圣人。 從這一天開始,顧銘很自覺地和陳小帥保持距離,不只是他,只要是和他親近的人,諸如沈路、邱山、何軍等,顧銘都不接近。 因?yàn)殛愋洶言捳f的很清楚,他和顧銘不是朋友,若非有蘇沁這一根奇特的關(guān)系紐帶,他都不屑正眼看顧銘一下。 顧銘同樣不是矯揉造作之人,既然別人不屑與自己來往,自己也不必再熱臉往上貼了。 因此,一個新的問題出現(xiàn)了。 顧銘發(fā)現(xiàn),當(dāng)自己與陳小帥完全撇清關(guān)系,就好似自己完全被孤立了一般。寢室里全是陳小帥的人,他們都不會主動與顧銘說一句話,包括最初對顧銘特別殷勤的沈路都是如此。 在教室,除了同桌的千云舞每天說些莫名其妙的話題,也再難有其他同學(xué)愿意搭理顧銘。 久而久之,顧銘忽然看到了千云舞的好——有她同桌,自己不至于變成孤零零的一個人。 星期三,杜力計(jì)算的、趙可的忍耐上限終于到了。 這一天,杜力異常活躍。 3班的教室,趙可的課堂上,他舉手,卻并非要回答趙可的提問,也不是想請假去上廁所,而是一針見血指證卿歡:“趙老師,我有證據(jù)證明是卿歡偷了你的毛衣?!?/br> 關(guān)于趙可的毛衣失竊一事,一直是全校的焦點(diǎn)話題。一連十天下來,這個話題非但沒有冷卻,反而變得越發(fā)熾盛了。 這會,杜力提出這個尖銳話題,全班寂靜,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古怪,那是一種躁動的、興奮的、又不得不努力壓制的表情。 他們都希望毛衣事件早點(diǎn)水落石出。當(dāng)然,他們關(guān)心的不是這件事本身,而是想看趙可大發(fā)神威的樣子。 一個四十多歲的老阿姨,忽然橫眉立目,滿臉怒容,對著某個學(xué)生雷霆咆哮的畫面,就好似一只饑餓的貓抓到了老鼠。 ——只要這只貓不是湯姆,這只老鼠不是杰瑞,那么結(jié)局便一目了然。這只老鼠必然粉身碎骨,連渣滓都不剩。 這種刺激的畫面,他們想想就覺得激動不已。 果不其然,杜力提出這事,趙可的臉色忽然變得嚴(yán)厲起來,都忘了現(xiàn)在是課堂時間,直接把手頭的教材往講桌上一丟,順過道徑直走到杜力身前,問:“你找到什么證據(jù)了?” 杜力做出很為難的表情,片刻又使勁咬牙,仿佛他下定決心要大義滅親了一般,緩緩說道:“趙老師,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的毛衣是用橘色毛線織的,而且那毛線很細(xì),很綿,是質(zhì)量上佳的那種。” 趙可面無表情地點(diǎn)頭。 杜力繼續(xù)說:“昨晚,我最先回宿舍,那啥……想抽支煙,但是打火機(jī)不見了,我又想到卿歡的枕頭下有打火機(jī),我就去掀他的枕頭。結(jié)果他的枕頭下面沒有打火機(jī),我就以為他把打火機(jī)壓到毯子下面的,順著掀了幾層,驚訝發(fā)現(xiàn)他的棕墊下面壓著很大一團(tuán)毛線。而且那毛線有褶皺,分明是已經(jīng)織過,又被人拆下來的。 我立馬就想到開學(xué)時,趙老師你丟失的毛衣。我?guī)缀醢俜种俅_定,壓在卿歡棕墊下面的毛線就是從你的毛衣上拆下來的?!?/br> 趙可保持淡定,但她的眸子里已有怒火。她看了一下手腕的手表,距離下課時間還挺久,但她已經(jīng)急不可耐了,便淡淡說道:“杜力,你跟我走。”又抬頭掃視班上同學(xué),隨口說:“你們上自習(xí)?!?/br> 這會,卿歡還在趙可的辦公室坐著。 對的,坐著,就坐在趙可的辦公椅上。 最初之時,他被趙可抓到辦公室里站著,他很老實(shí),不敢有半點(diǎn)小動作。至從他拿到杜力栽贓自己的證據(jù)后,就變得不老實(shí)了,只要趙可不在辦公室,他就敢坐趙可的位子,還膽大妄為地翻看趙可的教學(xué)資料以及一些私人物品。 這不,久走夜路必撞鬼,前兩天趙可都沒發(fā)現(xiàn)卿歡坐過自己的位子,今天卻撞了個正著。 她和杜力一同到辦公室時,瞧見卿歡翹著二郎腿坐在她的位子上,懸空的腿晃啊晃的,嘴里還哼著歡快的小曲兒。 見此慕,趙可心中的怒意再難壓制,她指著卿歡吼道:“誰叫你坐下的!” 卿歡的身子一僵,猛地站起身來,悻悻地笑了笑,又露出委屈的表情,小聲說:“趙老師,我都說了我沒偷你的毛衣的,你還把我關(guān)辦公室里這么多天。我站久了,腳肯定會疼啊,所以就偷偷坐了一會椅子。” 他說著,忽然看向杜力,眉開眼笑道:“對的對的,和我同寢室的杜力可以作證,我人品端正,絕不會偷別人的東西,況且那還是趙老師您的東西。” 杜力臉一沉,小聲道:“我不能幫你作證?!?/br> 卿歡臉上又有了委屈之色,嘀咕道:“怎么可以這樣???” 趙可冷聲說:“不要在這里惺惺作態(tài),毛衣是不是你偷的,你跟著我們走一趟就知道了。” 卿歡問:“去哪里?” 趙可道:“你的寢室?!?/br> 卿歡露出迷茫的表情,問:“回寢室干什么?難道今天要放假,提前回寢室收拾東西?” 趙可的眼角一跳,怒火已經(jīng)燒到眉梢,此時的她,就像一只憤怒的母老虎,隨時都會張開血盆大口吃人。 好在,她有作為老師的基本涵養(yǎng),并沒有失聲大吼,而是強(qiáng)行鎮(zhèn)定,說:“去你的寢室找一樣?xùn)|西?!?/br> 卿歡問:“找什么?” 趙可道:“我的毛衣?!?/br> 卿歡咧嘴笑,露出一口白凈的牙齒,“我知道了,你以為我偷了你的毛衣,然后藏在寢室里面了。現(xiàn)在回去找毛衣,一旦找到,就證明我偷了你的毛衣?!?/br> 趙可問:“難道不是嗎?” 卿歡很認(rèn)真地說:“當(dāng)然不是啊?!?/br> 趙可道:“杜力可以作證,證明你偷了我的毛衣?!?/br> 卿歡想了想,露出童真無垢的笑,說:“要我陪你們回寢室找毛衣也可以,但是還得叫個人一起?!?/br> 趙可不耐問:“叫誰?” 卿歡就說:“顧銘?!?/br> “又是顧銘?”趙可凝著眉吸一口氣,耐著性子繼續(xù)問:“叫他干什么?” 卿歡嘟嘟嘴,笑道:“如果杜力可以作證,證明我偷了你的毛衣,顧銘就可以為我作證,證明我沒偷你的毛衣。趙老師,你冤枉了我這么久,總該給我個澄清的機(jī)會吧?!?/br> 趙可皺著眉思忖片刻,點(diǎn)了頭。 于是,正在上課的顧銘也被叫了出來,而且這節(jié)課是滕富強(qiáng)的英語課。顧銘就在滕富強(qiáng)那冷冰冰地注視下走出了教室。 顧銘看了一下眼前的趙可、卿歡、杜力,便知道接下來要發(fā)生什么了。肚子里壞笑,臉上卻很平靜,甚至都懶得開口說什么,直接跟著趙可走就對了。 四個人到了317宿舍,杜力一馬當(dāng)先,打開寢室門便沖了進(jìn)去。他直沖卿歡的床位,很蠻橫地掀開床鋪的毯子和棕墊,因?yàn)樗膭幼魈^劇烈,把床頭的枕頭都掀到地上了。 他并不低頭去撿,而是指著床板上的一簇毛線吼道:“趙老師,就是這一團(tuán)橘色毛線。” 趙可走過去看了一眼,點(diǎn)頭道:“不錯,這是我的毛線。”她轉(zhuǎn)過頭,看向門口兩人,問:“你們還有什么要說的?” 卿歡和顧銘對視,均看到對方眼中的譏誚。 卿歡大咧咧走進(jìn)去,在自己的床鋪邊停下,低頭撿起自己的枕頭,拍掉上面沾的灰,把它放回床上。又抓起床板上的毛線,兩手捏住兩個線端,把它拉得筆直,懸在虛空不停地晃。 晃夠了,卿歡捏著毛線往杜力的床位走,同樣是很蠻橫地掀開他的毯子與棕墊,也把他的枕頭掀到地上,順手把手頭的毛線丟進(jìn)他的床板上。 做完這一系列動作,卿歡笑著拍拍手,說:“趙老師,如你所見,偷毛衣的人可以把毛衣上拆下的毛線隨便丟到何處。也就是說,不是毛線從誰身上找了出來,就證明誰偷了你的毛衣。” 這個道理頗為簡單,趙可活了半輩子,自然能懂。但她仍不信卿歡,凝著雙目冷冷說道:“現(xiàn)在所有證據(jù)都證明你偷了毛衣,不管你如何狡辯,也很難洗清你的嫌疑。” 杜力在一旁添油加醋:“就是就是,全校師生都知道,你無法無天,這種事情也只有你才做得出來?!?/br> 卿歡問:“如果不是我偷的,你怎么說?” “證據(jù)都擺在眼前了,你還詭辯?”杜力言之鑿鑿吼道:“倘若不是你偷了趙老師的毛衣,我就退學(xué)!” 卿歡愣了一下,臉上有了一抹古怪,似笑非笑地問:“你又沒偷趙老師的毛衣,你退什么學(xué)啊?要不這樣,我們幫趙老師查一下誰偷了毛衣,然后再叫那人滾出咱縣一中?” 杜力被卿歡的詭異反應(yīng)驚到了,他心里隱隱有了不安,但他并不怯弱,冷笑道:“所以,你現(xiàn)在可以退學(xué)了?!?/br> 卿歡無奈地?cái)倲偸?,苦澀道:“抱歉了,毛衣不是我偷的,所以我不能退學(xué)。” 杜力被卿歡的話語繞來繞去的,心里越發(fā)不安,但他不敢表現(xiàn)在臉上,只能用更強(qiáng)烈的憤怒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便紅著臉大吼道:“你說不是你偷的,那你拿出證據(jù)來??!” 卿歡看一下顧銘,又看向趙可,笑道:“趙老師,我先前說了,顧銘可以證明我沒偷你的毛衣?!?/br> 趙可何其聰慧,她靜默這會,瞧出了許多門道。此時此刻,她幾乎敢肯定,偷毛衣的人并不是卿歡,反倒是杜力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她這會冷靜了,也不著急了,淡淡說道:“顧銘,你們證明卿歡沒偷我的毛衣嗎?” 顧銘很認(rèn)真地點(diǎn)頭:“偷衣賊不是卿歡?!?/br> 趙可問:“不是卿歡,那是誰?” 顧銘抬手指向杜力,干脆利落地說:“是杜力。” 話音一落,杜力臉上終于有了慌亂,他局促不安地說:“你血口噴人,毛線是從卿歡的床下找到的,憑什么說是我?” 顧銘并不看他,一直安靜盯著趙可,卻又不多語。 趙可便問:“你為什么說是杜力?” 顧銘道:“杜力栽贓卿歡,賊喊捉賊。我們都親眼看到他把你的毛線藏在卿歡的棕墊下面?!?/br> 趙可搖頭:“口說無憑,有實(shí)證嗎?” 顧銘點(diǎn)頭,人卻不動。 趙可道:“既然你有證據(jù),就拿出來給我看看?!?/br> 顧銘道:“證據(jù)不在我這里,而在卿歡手上。” 趙可蹙眉,又偏頭看向卿歡,問:“證據(jù)呢?” 卿歡笑了笑,摸出兜里的手機(jī),再把之前錄的錄像放出來。于是,杜力獨(dú)自在寢室里做過的舉動都浮出水面了。 這一瞬,杜力臉色發(fā)白,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監(jiān)視了,而且自己作案的證據(jù)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被提取了。 “杜力啊,這次在劫難逃的人不是我,而是你?!?/br> 卿歡不笑了,他臉上的表情全都不見了,而沒有表情也是一種表情,比其他豐富表情更為可怕的表情。 杜力木然地站著,說不出話,呆若木雞。 趙可確定偷自己毛衣的人是杜力后,再不淡定,她轉(zhuǎn)身,抬手便是一耳光,很響亮地扇在杜力臉上。 這樣一下還不解氣,她竟抬腿一腳把杜力踢倒在地了。 顧銘和卿歡都看愣了,顯然是沒想到這位長相慈祥的女老師會打人,而且打人方式比之一般男老師打手心來的還要“耿直”。 “杜力,你是我老同學(xué)的兒子,所以你在校期間,我時常照顧著你。不曾想,你還做這種偷雞摸狗之事。這一次,看在你爸的面子上,我不開除你。你最好好自為之,這種事情不會再有下次了。” 趙可冷聲說著,而她最后一句話說完時,人已經(jīng)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