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jié)
輕手輕腳的推開房門,霽云親手把洗漱的一應物事給準備好,又掐著時間點兒讓人去小廚房吩咐廚子可以開始做飯了。 所有事務收拾停當,看看外面的天色,已是容文翰該起床的時間了,這才輕輕叩門喚道: “爹爹——” 容文翰一向睡覺極為警醒,聽到外面的響動,眼睛瞬時睜開來,待看到東方已是曙光初現(xiàn),不由大驚,忙忙的起身,等來至外面,霽云忙上前請安。 還從未起的這么晚,容文翰本是一肚子的火氣,卻在看到乖巧美麗的女兒后,所有的壞情緒都拋到了九霄云外: “云兒怎么起的這般早?爹爹不是告訴你,你身子骨弱,不必來請安,每日里安睡即可。” 父女倆一向關(guān)系極親密,聽容文翰如此說,侍立的丫鬟仆婦也不過抿嘴一笑罷了。 霽云卻搖頭,邊親手拿了梳子幫容文翰梳理頭發(fā)邊道: “爹爹還說!女兒都已經(jīng)好幾日未同爹爹一塊兒用膳了,若再不起早些,連爹爹一面都見不到……” 本是撒嬌的一番話,卻令得容文翰又是感動又是窩心,溫聲道: “是爹爹疏忽了云兒,云兒放心,趕明兒爹爹一定抽出時間來,陪云兒去棲山寺散心?!?/br> 棲山寺是上京城郊最有名的寺院,不獨風景優(yōu)美,更兼很是靈驗,香火自來鼎盛。 “不要?!膘V云卻是毫不猶豫的拒絕,“抽出時間的話,爹爹就在家好好睡一覺,云兒只要能看到爹爹,就比去多少次棲山寺都開心。” 容文翰拍了拍霽云的手,看著銅鏡中女兒模糊的面容,心里忽然就有些酸楚,這么好的女兒,真不舍得把她給了任何一個人啊! 梳好頭發(fā),霽云又要服侍著容文翰凈面、洗漱,卻被容文翰攔?。?/br> “云兒坐在哪里就好,這么多仆婦,哪用得著你親自動手?讓她們服侍便成?!?/br> 能聽出父親話里的心疼,霽云倒也沒有再堅持,只是容文翰卻是奇怪,今日雖是起的晚了,卻并平日收拾的還快,特別是新?lián)Q的那條帕子,竟是要比平常格外的香軟,便是那香氣也是說不出的舒服和提神。 待一切收拾完畢,飯菜也正好端了過來,全是容文翰愛吃的菜樣,更兼溫度適中,吃在嘴里正正好。 令得容文翰舒心至極。 將要離開時又想到一事,忙又站住腳,對霽云道: “你小姑姑今天要回府省親,爹爹不及趕回,你接待一下便好?!?/br> 卻是庶妹容清蓮隨同調(diào)回上京的夫君回了京師,已經(jīng)投了帖子,說是今日要帶了孩兒回娘家來。 霽云點頭: “爹爹放心上朝就是,云兒省得了?!?/br> 容文翰已經(jīng)上了轎,想起一事,又探出頭來瞧著霽云笑道: “云兒,昨日的飯菜并點心都很好,爹爹吃的很舒服呢?!?/br> 驕傲的語氣中有著掩飾不住的得意—— 因這幾日太過繁忙,便是午飯也是在朝房中用的,只是每一次容七領(lǐng)來的飯食,都是花樣繁多不說,還味道鮮美,非常合自己的口味,惹得其他幾位老大人并剛升了兵部尚書的高岳全都艷羨不已。 飯畢更是把各自長隨給罵了個狗血噴頭,說是容府的長隨多能干,能給主子領(lǐng)來這么豐盛的午餐,他們倒好,卻是這般糟踐主子。 那些長隨一個個被罵的欲哭無淚,最后才哭喪著臉道出,自己的飯食哪里是去領(lǐng)的,根本是府中本就給準備好的,不止自己,便是跟著的長隨門,也都有一份兒合自己口味的豐盛午餐,別說主子了,就是他們看著也是眼饞的不得了。 那一眾尚書頓時面面相覷、啞口無言。性子最為急躁的高岳,這回卻是蔫了半天,回家就對幾個小子破口大罵,說什么“自己幾個兒子加到一塊兒,也抵不上容公一個女兒”。 “對了,今日里用的那熏香倒好,”容文翰對隨侍在旁的容七道,“莫忘了,除了已用的,余下都包起來送給小姐?!?/br> 昨兒個皇上讓內(nèi)監(jiān)送了上好的香料來,說是有助于安神,自己本說讓人送給女兒的,卻不想這些奴才已經(jīng)用上了,而且效果當真好,竟是一夜好眠。 哪知容七卻笑道: “相爺果然疼小姐。就只一件,昨兒個燃的那香本就是小姐送來的,相爺再送回去,怕是小姐會不開心的。其實,不止爺房間里的熏香,便是相爺?shù)呐磷右挛?,全是小姐親自挑選上好的香料,熏好后又一大早給爺拿來……” 自家小姐當真是玲瓏心思,便是交給他們給相爺帶的帕子,也都是一沓沓的放在特制的熏籠里,抽出來一條,都是暖暖的,熨帖的很…… 聽說朝里的那些老大人正卯足了勁兒要和相爺比誰家的兒女更孝順,自己現(xiàn)在就敢打包票,肯定還是自家爺勝出 容文翰怔了半晌,斜倚在繡墊上,慢慢合上眼睛,嘴角卻是再驕傲不過的一縷笑容—— 自己何德何能,竟是得此佳女! 霽云這會兒卻已經(jīng)忙碌開來——于容府這樣大世家而言,最是注重禮儀,小姑母雖算是自家人,畢竟已經(jīng)嫁入別家,而且聽爹爹的意思,怕是已多年未回來過了。 這位小姑母,霽云倒也聽容清菲說起過,雖是容貌僅只清秀,性子卻是一頂一的好,而且尋的夫君雖是出身寒門,卻也是正經(jīng)進士出身,放了外任后,自己也頗努力上進,又很會做人,這次入京,聽說是授了四品的京官實缺呢。 很快,就有丫鬟來報,說是大姑奶奶容清菲帶著長女趙熙媛和五歲的兒子趙明晨到了。 霽云忙接了出來,容清菲已然下轎,正牽著一雙兒女往里走,看到霽云,頓時喜笑顏開—— 這兩年來,容清菲早對這個侄女兒心服口服更兼喜愛的不得了。 用容清菲的話說,又聰明又懂事又乖巧,還那么能干,這樣的好侄女兒真是打著燈籠也不好找! 不怪容清菲會這樣喜歡,不說別的,但只霽云替她打理的鋪子,這兩年就讓容清菲揚眉吐氣的很,雖說不上日進斗金,可月進斗金還是沒問題的。容清菲也是個有心計的,又經(jīng)常拿出自己的體己錢給家人買各種禮物,自己的地位也跟著水漲船高,小日子過得當真舒心的不得了。 這會兒看著霽云,早喜得什么似的,丟開兒女的手,就把霽云撈到了懷里: “姑母的好云兒,快讓我瞧瞧,瞧這小臉兒 ,怎么幾日沒見就瘦了?你姑父前兒正好得了幾只上好的人參,我?guī)Я藥字粊?,快拿去廚房,讓他們給你燉上?!?/br> “謝謝姑母?!膘V云賴在容清菲的懷里,逗弄趙明晨,“明晨,把你娘親讓給jiejie幾天好不好?讓jiejie也嘗嘗被人疼愛的滋味兒?!?/br> 趙明晨年齡雖小,卻最是老成,聞言不由苦惱,又想到表姐一向疼自己,半晌才點了點頭: “娘親借給表姐幾天也好,只記得停些時日一定要還來才是?!?/br> “那我要賴著不還呢?”霽云實在忍不住,笑倒在容清菲懷里。 容清菲也笑個不住,邊幫霽云拍背邊道:“好了,你還缺人疼?云兒愈發(fā)調(diào)皮了,竟是連姑母也敢調(diào)笑。” 霽云這才起身,挽了趙熙媛的手道: “媛jiejie,我前兒新得了幾匹上好的布料,你跟我去瞧一下,喜歡那匹就讓人包起來。” 趙熙媛正值豆蔻年華,最是愛美,聽霽云如此說,心里很是歡喜,忙含羞帶怯的謝過霽云。 一旁的容清菲卻是有些感慨,明明媛兒比云兒年齡還要大些,且在家族中,女兒也算是個拔尖的,可一比自己侄女兒,就完全不夠看了。 幾人說說笑笑正往里走,又有下人來報,說是二姑奶奶并府中家眷也到了。 聽說多年未見的meimei到了,容清菲也很激動,便說和霽云一道去接。 兩人來至花廳外,正好遇見容清蓮一行,待看清容清蓮的模樣,霽云就先愣了—— 有容清菲的例子,怎么想著容清蓮也定然差不到哪里去,卻再沒想到,明明年齡比爹爹還小,容清蓮的模樣看起來卻似極一個蒼老的婦人—— 雖是一身大紅的衣衫,渾身上下也算穿金戴銀,卻怎么也遮不去那滄桑的面容,便是眼神也是木訥無比。 容清菲的眼淚一下下來了,上前一把抱住容清蓮: “我可憐的meimei,你怎么就成了這般模樣?” 容清蓮還未答話,她身后一個衣著艷麗的女子卻是脆聲一笑,掩嘴道: “大姐莫要擔心,我家jiejie只是鞍馬勞頓,有些疲憊罷了!” 114 省親(二) “你是哪個?我們姐妹倆敘話也有你插嘴的余地?”容清菲自來眼里揉不得沙子,聽女子如此說,臉一下沉了下來。 畢竟出身公侯之家,嫁的婆家也極清貴,容清菲一旦繃起臉來,一身的威勢絕不是尋常女子所能比,那艷麗女子臉色一白,嚇得撲通一聲就跪倒在地: “大姐恕罪,妾身是武郎君的側(cè)室周氏……” 容清蓮所嫁夫君姓武名世仁,也就是這周氏口中的武郎君。 但凡是正室,就沒有哪個不厭煩妾室的,容清菲又和夫君自來琴瑟和諧,因此對妾室這種生物也就更加生理性厭惡。現(xiàn)在再看那小妾,養(yǎng)的水蔥一般潤澤,反倒是自家妹子這個當家主母,卻是憔悴滄桑到了極點,頓時大怒,乾指罵道: “一個低賤妾室罷了,算什么阿物,也敢如此猖狂!我乃堂堂容府小姐、四品官員夫人,也是你這種下作腌臜東西可以上趕著叫jiejie的?等見了我那妹夫,倒要請教請教這算是哪家的家教?” 那周氏本是一個小鄉(xiāng)紳的女兒,家里本就是小門小戶,自嫁入武家,一向深得武世仁寵愛,府里下人又慣會捧高踩低,日子過得委實比容清蓮這個正室還要滋潤,生了一個女兒又接連生了兩個兒子后,更是囂張跋扈,若不是武世仁從旁提點,說是容清蓮再是庶女,卻好歹是容府小姐,斷不可過于造次,怕是容清蓮的情形還會更慘。 所謂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周氏潛意識里甚至把自己當了正室看待,又在外省多年,便是那些官家夫人,也知道走誰的門路,對自家老爺更有好處,自是對周氏百般奉承,對容清蓮卻很是冷淡,時間長了,使得周氏愈發(fā)猖狂,竟是養(yǎng)成了什么場合都要顯擺一下的性子。 卻不想這會兒被容清蓮指著鼻子一陣痛罵,頓時又羞又愧又氣,又被容清菲逼人的富貴給嚇到,頓時跪在地上捂著臉嚶嚶哭泣起來。 周氏一哭,本是扯著她手的兩個男孩卻是不樂意了,上前護住周氏,氣沖沖的沖容清菲嚷道: “你是誰?干嘛欺負我娘親?我們要回去稟告爹爹——” 還有一個十多歲滿身綾羅長相精致的女孩雖是未曾開口,瞧向容清菲的神情卻明顯很是不滿。 “你娘親?”容清菲有些愣怔,轉(zhuǎn)頭看向容清蓮,“他們是誰?” 容清蓮神情苦澀: “這是二郎三郎……” 二郎三郎?容清菲半天才明白過來,那不是說,其實是妹夫的兒子?氣的幾乎咬碎銀牙: “說什么書香門第?這武家怎么這般沒規(guī)沒距?當初可是他托了三媒六聘,我們才答應妹子下嫁于他,怎么竟敢縱容妾侍做出這般無恥行徑?試問朝中哪一家的孩兒,竟敢當著嫡母的面喚一個下賤的妾侍為娘親?若不是仗了我容家,他武家焉能有今日富貴?現(xiàn)在竟敢如此欺辱我妹子,當真可惡!” 因這個妹子性情自來老實懦弱,自己和繼母阿弟商量,嫁入豪門,怕是會被拿捏,就想著尋個寒門,有容府做后盾,好歹能平安喜樂一生。 明明那會兒在上京,武世仁待妹子還可以,怎么現(xiàn)在瞧著,卻是和原先所見大相徑庭? 既氣妹子太過老實,憑著堂堂容府小姐的身份還被人欺負成這樣子,更氣那茍世仁和眼前這周氏。竟是一疊聲的就要命人把那兩個孩子并那周氏一并轟出去。 霽云卻是一愣,只覺“武”這個姓氏好像在哪里聽過,想了下卻是沒絲毫頭緒,便也就丟在一旁。 只是小姑母畢竟剛到,是非因果到底如何還不清楚,而且再怎么著,小姑母還是茍府正室夫人,那周氏也就罷了,不過是個妾侍,那兩個孩子卻還是要喊小姑母一聲娘的,若是全都攆出去的話,怕于容府令名有礙,小姑母面子上也須過不去,便是回府了怕是也不好交差,便沖著容清菲笑道: “大姑姑見了小姑姑,便連云兒也不要了。” 又沖容清蓮福身施禮: “小姑姑在上,云兒有禮了?!?/br> 霽云一開口,整個場面都為之一寂,容府所有下人神情頓時恭肅無比。 容清蓮方才便已注意到jiejie身邊的這個衣飾華貴不怒而威的明麗女孩,卻沒來得及探問,這會兒聽霽云這般說,立時明白,這女孩一定就是兄長的愛女、自己娘家的唯一后人,并因被立為世女而名動天下的那位侄女兒容霽云了,忙握了霽云的手道: “你就是云兒嗎?快讓姑姑瞧瞧——姑姑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著親人了呢?!?/br> 嘴里說著,卻已是落下淚來。 那周氏卻是偷眼看了下霽云,神情明顯很是訝異。忙給身邊滿臉不高興的女孩使了個眼色——這就是那個容府世女?年紀這般小,定然很好哄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