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jié)
自己這一世細細回想,才發(fā)現(xiàn)個中蹊蹺——以容家之渾厚根基,若沒有皇上在背后撐腰,容家又如何會短時間之內,摧枯拉朽般被人推倒? 所謂鳥盡弓藏、兔死狗烹是也。 當初容家未倒之時,自己尚在方府之中,便聽說因爹爹政績斐然、屢立大功,皇上甚至有封王之意,卻再沒想到,短短數(shù)月不止封王之事擱淺,容家也徹底被連根拔除。 看皇帝現(xiàn)在模樣,是要如上世一般,賞殺容家嗎? 這般一想,頓時冷汗?jié)裢钢匾隆詾樽约褐鼗钜皇?,已是掌握了事情的先機,自然可以把一切悲劇消弭于無形,便如這次戰(zhàn)爭,不止要讓爹爹勝得漂亮,還要爹爹再不會受良心的折磨。卻再沒料到,前兩點倒是達成,可是結果,卻是提前把整個容家置于一種險惡的境地。 霽云埋頭苦思了半宿,竟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化解之法。不由苦笑,自己也就是占了前世先知的便宜罷了,真是碰到重大事情,卻仍是毫無頭緒。 嘆了口氣,把一疊紙塞進信封里封好,希望爹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能想出萬全之法來。 當即喚來林克浩,把信交給他,又囑咐了幾句,最后叮囑: “林大哥,你明日一早,便出城,一定要趕在爹爹到上京之前,攔住他,然后把這封信交到爹爹手里。若是爹爹問起,你只管把我方才言語盡數(shù)轉述?!?/br> 一番話說得林克浩更加莫名其妙,大帥馬上就要回來了,少爺怎么又巴巴的送什么信???況且既是要明日一早送信,又為何深更半夜的把信給自己不說,還說那般莫名其妙的話。 “林大哥,拜托了?!膘V云沖著林克浩深深一揖。 霽云這般做派,林克浩便是再遲鈍,也知道定是有什么大事要發(fā)生了,忙重重點頭: “少爺放心,克浩一定不負所托?!?/br> 天剛拂曉,林克浩便輕騎出城。 霽云則讓李昉請來了大管家容福到自己這兒。 聽說是霽云找自己,容福顛顛的就跑了過來,且是一瞧見霽云的小模樣就開心的合不攏嘴。 霽云心頭一熱,不過短短幾天,祖母也好,容福也罷,包括李昉一家,都待自己極好,自己怎么忍心看著他們仰賴的容府一夕之間消失,成為人口市上任人買賣的卑賤奴隸? 本想著等爹爹回來,才好名正言順的公告自己身份,現(xiàn)在看來,卻是已然刻不容緩。 從懷里摸出一方印信遞給容福: “福伯——” 容福只看了一眼,便即跪倒在地,瞧著霽云熱淚盈眶,嘴里喃喃道: “我就說定是小主子回來了,容福給小主子磕頭了。” 雙手舉高,奉還那枚家主印信。 “福伯,快快起來?!膘V云心里也是酸酸的,忙伸手攙起容福,“本來爹爹的意思,是等他回來再做主張,不過這般非常時刻,云兒也顧不得了。煩請福伯速速傳令各處管事,爹爹未回府的這幾日,必得約束各自手下,一是除非不得已,否則不要再出府門,二是,若是出府辦事,決不許任何人做出什么不合時宜的張狂之舉,若有人膽敢違反,即便發(fā)賣,決不輕饒?!?/br> 看容福很是疑惑的瞧著自己,忙解釋道: “倒不是我這般想,實是爹爹的意思,爹爹常說,他朝中為官也好,邊疆殺敵也罷,都是臣子本分罷了,分內之事,又有什么好說嘴炫耀?咱們容府自來只知忠君報國,可別因為做了點分內之事,就得意忘形,失了容府的體面。” 想了想又特意囑咐: “表小姐若是問起,福伯只說是克浩將軍臨走時吩咐便罷了?!?/br> 容福不住點頭: “老奴曉得了,小主子放心,老奴這就去安排?!?/br> 送走容福,霽云終于覺得心穩(wěn)了些,所謂盡人事聽天命,能做的,自己都已經做了,剩下的,只能是在這兒等了,希望爹爹能想出對策來…… 98第一世女 下朝回府,謝明揚一臉的愉悅,他旁邊的謝莞,卻是神情沉重。 謝玉看爹爹和兄長回來,忙讓丫鬟沏了茶水跟著自己送過去,待看到兩人明顯有些不太對勁的臉色,又在門口站住,想了想接過托盤,打發(fā)丫鬟下去。 “爹爹,你怎么還笑得出來?”謝莞終于忍不住開口道。 自己可是要愁死了! 那容家本已根深葉茂,想要撼動著實困難,今日朝堂上看來,皇上對容家的寵信又更上了一層樓,竟是容不得有人說容家半句壞話。 “莞兒,你果然還需磨練。”謝明揚心情大好,也不忍心過于責備兒子,“你以為,皇上這般賞賜容家,真就是件好事嗎?” “難道不是嗎?”謝莞更加不懂,“皇上這般恩德,可是多少人家做夢都求不來的!” “莞兒,你來看——”謝明揚隨手拿起水壺,對著案頭上的一盆美麗的花開始澆水,那花兒一開始歡天喜地的拼命吸吮,漸漸無法再吸,水越來越多,終至淹沒了整株花,方才還嬌艷無比的花瓣凄慘的漂浮在水面上。 謝明揚緩緩放下水壺: 莞兒,你說,明日里,這花的命運會如何?” 謝莞先是疑惑,繼而大喜: “爹,您的意思是,皇上其實是疑了容家——” 謝明揚冷笑一聲: “希望容家這段時間會襯了皇上的意,再囂張些才好?!?/br> 容家要倒霉了?謝玉頓時大喜,那豈不是說,二哥的大仇,很快就可以報了? 還有那個容家的小廝,等容家倒了,自己一定要買過來,讓人狠狠的蹂躪——安彌遜注定是自己的,既然如此,無論是他喜歡的,還是喜歡他的,自己都要他們消失! 第二天正午時分,林克浩終于迎上了一路疾行雖風塵仆仆卻難掩一身清雅的容文翰等人。 “克浩,你怎么來了?” 沒想到林克浩會出現(xiàn)在這里,容文翰大吃一驚,緊接著心里一緊,“是不是云兒——” 知道容文翰誤會了,林克浩忙搖頭:“不是——” 話音未落,身后卻響起一聲馬的哀鳴,卻是晝夜不停,一路趕來,那馬竟是力竭倒斃。 “扎營?!比菸暮不仡^吩咐道。 待兩人來至帳中,容文翰才道:“說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林克浩忙把懷里的信拿出來,遞給容文翰: “少爺讓我務必在大帥回上京之前,送上這信箋?!?/br> 容文翰心里狐疑,忙接過打開來,隨即驚噫一聲,忙叫住輕手輕腳要退出帳篷的林克浩: “克浩,回來?!?/br> “把你來之前和少爺?shù)膶υ捳f給我聽,一點兒也不要遺漏?!?/br> “是?!绷挚撕泼?,心里卻是對霽云佩服無比,離府時,少爺吩咐的明白,讓自己記住方才說的每一句話,大帥問起,便轉述給他聽,自己還想著,大帥那般日理萬機,怎么會有時間管這些許小事? 哪想到,竟讓少爺給料著了,大帥竟果然有此一問。 “……少爺聽說之后,就馬上寫了這封信來。啊呀對了,”又想起一事,林克浩忙道: “對了,少爺把信給我時,已是半夜時分,天上明明連顆星星都沒有,少爺卻說,這般暗沉沉的,一點光也看不見,倒剛剛好,如那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不免太嘈雜了些,倒不如這般安然享受寧靜時光……” 容文翰揮手讓林克浩下去,卻是背著手在帳里默默站了良久——少年相知,多年相交,原以為以自己和皇上的淵源,定可譜就世上難得君臣遇合的佳話,卻沒想到,仍是步了前人后塵嗎? 這,就是帝王之心嗎? 輕輕撫著信箋,容文翰凝重的表情中多了幾許溫柔和欣慰—— 自己何幸,竟有這么個聰慧而又懂事的女兒。 韜光養(yǎng)晦,女兒分明是在暗示自己,要韜光養(yǎng)晦?。?/br> 都說巾幗不讓須眉,自己看著,寶貝女兒,更勝別家十個兒子。 自從找到云兒,又得知云兒竟然一力支撐起萱草商號,自己就已經有意將來把容家交給女兒,卻又擔心女兒畢竟年幼,或許有些急智,眼界胸懷上,還有待培養(yǎng),現(xiàn)在看來,卻是自己迂腐了。 云兒,值得這世上最好的東西。 容文翰起身,珍而重之的把那封信納到了懷里,再出賬時,已是精神抖擻: “傳令下去,馬上拔營,務必在明天之前趕回上京?!?/br> 其他人倒沒什么,林克浩卻是一怔,明明皇上說要在后天率文武大臣郊迎,怎么大帥卻說明天之前到京? 旁邊的高岳卻是朗朗一笑: “容兄,我也有此意,離家這么久,也不知我那幾個小子都怎么樣了——” 兩人相視而笑。 “容文翰容公爺回來了,現(xiàn)就跪在午門外等候萬歲爺召見?!背讶幌鲁?,內監(jiān)卻突然匆匆趕來。 “不是明日到嗎?”太過震驚了,楚琮一下從龍椅上站了起來,“之前所有驛使不是都稟報說,明日才會到嗎?” 太監(jiān)嚇了一跳,忙跪倒: “奴才不敢欺瞞皇上,確是容公爺回朝了?!?/br> 楚琮也終于回過神來,忙道:“快宣——罷了,朕要親自去接?!?/br> 來至午門外,果然見容文翰最前,然后是高岳,后面還跪了一地的將領。 楚琮眼睛閃了閃,已是快步上前扶起容文翰,臉上神情悲喜交加: “文翰,真的是你嗎?朕,不是做夢吧?” “皇上,”容文翰也是百感交集,恭恭敬敬的在地上磕了個頭道,“臣容文翰幸不辱命,今日終得凱旋而歸,這是虎符并帥令,請皇上查驗。” 沒想到容文翰竟是甫一回來,就忙著上交兵權,楚琮緊繃的神經明顯舒緩許多,親自伸手去攙容文翰: “文翰,你受苦了,各位將軍,朕替大楚萬萬百姓向你們致謝?!?/br> 容文翰慌忙和其他將領同時伏在地上不住磕頭: “皇上言重,全賴皇上洪福齊天,才有今日大勝之局,皇上萬歲萬萬歲?!?/br> 午門外頓時一片山呼萬歲之聲。 又有百姓趕來,聽說是容帥和各位將領凱旋,也都是激動不已,高呼“皇上洪福齊天”之聲頓時此起彼伏。 此情此景,令得楚琮也是激動不已。 忙命各位將軍先行休息,獨拉著容文翰的手進了文華殿。 “文翰,這三年,苦了你了?!彪m是對容文翰心有猜忌,楚琮這句話卻是發(fā)自內心,這幾年仗打的如何艱苦,楚琮也清楚,沒想到容文翰這般清貴公子,竟不但吃得了這許多苦楚,還最后取得了這么大的勝利。 且從文翰行事來看,依然同以往一般,并不曾有絲毫居功自傲,難道安容兩家后人交好一事是自己太過杯弓蛇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