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jié)
這“王大人”叫王安元,容文翰不在朝中,他便是文人中的翹楚,所到之處,也是眾人爭相巴結(jié)的對象。 “王大人安好。”阿遜一拱手,淡淡的神情中自有一抹傲然。 王安元出身寒微,最是瞧不得這般自詡為貴族的紈绔子弟?,F(xiàn)在瞧阿遜這般態(tài)度,神情中便有些不快。 這般神態(tài)倒是同那安云烈神似,只是安云烈一身的功勛,又是安家的當(dāng)家人,傲些也在情理之中,你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子,又哪來的資本在自己面前顯擺? 一番比較,倒是在太學(xué)讀書的安鈞之談吐文雅,讓人看了更舒服。 和王安元一般想法的自然不在少數(shù),眾人挑剔的目光中,阿遜儼然就是運氣好到爆的土包子罷了! 只是誰讓人家胎投的好?生為安家嫡孫,榮華富貴便是唾手可得。 “只是這般年紀(jì)了,不止繼承老公爺衣缽習(xí)練武技而不可得,便是想學(xué)那鈞之公子,于文事上出人頭地也太晚了!如此文不成武不就,便是有個安家嫡孫的名頭,怕也——” 有人心里暗暗犯嘀咕,如此瞧著,這安家家主的位子,怕這位嫡孫想要坐上怕是不太容易啊。這樣一想,瞧向阿遜的眼神便未免有些簡慢。 “公爺,”安武匆匆進(jìn)來,伏在安云烈耳邊道,“府外林將軍護(hù)佑著容太夫人的車駕到了?!?/br> 說是容太夫人的車駕,兩人卻都明白,核心人物卻是容家小公子。 瞧著安家三代人竟是齊齊迎了出去,其他已然在座的賓客不由大為詫異,以安家的地位,還有誰有這般臉面,擔(dān)得起安云烈如此厚遇? 便有那好事之人,忙向其他人打聽。 府門外,李奇和霽云已然下車,垂首立于轎子右側(cè),林克浩則手持長槍護(hù)衛(wèi)在王溪娘大轎左邊。 這邊車隊剛剛停穩(wěn),遠(yuǎn)遠(yuǎn)的,又一列車轎組合緩緩而來, 那盛大的依仗比起容家來,竟是一般無二,后面跟的車轎卻明顯更加奢華大氣。 霽云瞬時了然,怕是,謝家的人。 因前面容府的車馬尚未進(jìn)府,后面的謝家行進(jìn)速度明顯慢了些。 “是哪家擋住了咱們的道?”打扮精致而美麗的謝玉微微打開一點轎簾,皺著眉頭問。 旁邊的丫鬟忙上前打聽情況,然后又很快跑回來: “稟小姐,前面是容公府的車駕。車?yán)镒?,聽說是容府那位出自宮中的表小姐,王溪娘?!?/br> “王溪娘?”謝玉冷哼了一聲,“不過是個宮中賤婢罷了,現(xiàn)在也敢仗著容家的威風(fēng),不把我們放在眼里?!?/br> 謝玉和謝蘅感情最好,自從得知謝蘅的死訊,便恨上了楚昭和容家。尤其是對容家,說著恨之刻骨也不為過——若不是那容文翰一力扶持,楚昭焉有今日之聲勢?謝蘅也就不會死! 容家人該死,所有和容家有牽連的人也全都該死。 便在此時,安府大門轟然洞開,安云烈?guī)е米影测x之、嫡孫安彌遜大踏步從府中迎了出來。 霽云一眼瞧到身著紫色錦袍,外披同色系繡著精美云紋的鶴氅,頭束金冠,腰懸玉佩長身玉立的阿遜,只覺心里暖暖的,竟有一種吾家阿遜初長成的驕傲。 阿遜的眉梢眼角也頓時堆滿了笑意,身上的冷凝氣息瞬時一掃而空。 此種變化,不止安云烈,便是旁邊的安鈞之也明顯感覺到,順著阿遜眼神瞧去,一眼看到了和李昉并排站著的青衣少年。 安鈞之眼中閃過一抹譏諷之意——還真是恩愛情深啊,竟在這般重要日子,還不忘把自己的相好也請來,只是若安云烈知道那容府中青衣小廝竟是自己寶貝孫子的枕邊人,也不知會是怎樣精彩的表情? 安云烈依舊站在原地,安鈞之和阿遜則迎了上去。 同一時間,一點亮光突然急似流星自斜刺里飛出,眾人還來不及反應(yīng),那暗箭已穿透王溪娘的大轎,最后更是直接釘在謝玉車轅中的白馬屁股上。 那白馬吃痛不住,長嘶一聲,竟是撒開四蹄,朝著霽云就狂奔而來。 “不好!”安云烈大驚,距離如此之近,那容公子怕是會首當(dāng)其沖,和安家只有阿遜這一點血脈一般,容家也是只有這么一個兒子罷了,要真是出了事…… 竟是不顧身體老邁,朝著霽云的方向便狂奔而去。 只是他的動作快,阿遜的動作則是更快,全身的功力瞬間提升至極致,整個人如一只矯健的蒼鷹,以風(fēng)馳電掣般不可思議的態(tài)度,瞬時來至霽云身邊。 阿遜一把把霽云攬到懷里,同時推開李奇,然后單手朝著那匹攜萬仞之勢狂奔而來的驚馬狠狠的一掌劈了下去。 耳聽得咔嚓一聲脆響,那白馬的馬頭一下飛出去很遠(yuǎn),一腔熱血頓時噴灑的滿地都是,車轅里正自嘶鳴的其他幾匹馬被那股凜然的殺氣嚇得同時腿一軟,前蹄趴跪在地上。 車?yán)锏闹x玉猝不及防,頓時從車上滾落地面——好在車速度已是幾乎停滯,謝玉并未受傷,只是那般趴在地上的模樣卻是狼狽不堪。 謝玉大腦里頓時一片空白,只覺又愧又氣,下意識瞧向方才那如天神般從天而降的英俊男子,眼中不自覺閃過一抹希冀,哪知對方竟是瞧也不瞧她,只抱緊懷里的青衣小廝,竟是丟下自己轉(zhuǎn)身要走。 而同一時刻,安鈞之大步上前,一把扶起謝玉: “這位小姐,可有傷到哪里?”更是側(cè)著身形,體貼的阻斷了安府門前不知什么時候聚集的大批客人的視線。 阿遜抱著霽云已行至府門前,齊聚此處的大量客人刷的讓開一條路,看著阿遜的神情俱是震驚而又敬畏,再不復(fù)方才的質(zhì)疑和簡慢—— 果然是天佑安家嗎?怎么隨隨便便找來個孫子便有這般厲害身手?不但遠(yuǎn)強于當(dāng)年這般年紀(jì)的安錚之,便是比起現(xiàn)在的安云烈來,怕也不遑多讓! 只是這人腦子是不是奇怪了點?放著謝家大小姐不去攙扶,竟是對個小廝這般緊張? 96 心動 沒想到竟有人如此大膽,敢攪鬧安家的認(rèn)孫喜宴。 阿遜是只要霽云無恙,對所有事情便無可無不可;安云烈卻是怒火滿腔—— 真不知何人吃了熊心豹膽,竟敢做出這般事來! 當(dāng)下便派出精銳人馬前往搜捕,又忙忙的禮讓兩府人馬到府中去。 好在雖是受了驚嚇,王溪娘也好,謝玉也罷,身體倒是都無恙。 兩人被快速請入內(nèi)宅后,和臉色蒼白的王溪娘相比,謝玉的神情矜持里竟是多了份不自覺的期盼—— 實在是方才安彌遜從天而降的情景太過唯美而又震撼,謝玉一方面惱怒對方未在第一時間對自己施以援手,另一方面,卻又無論如何也忘不了那個無比霸氣的瀟灑身影…… 又想到來時娘親隱隱透露的父兄有意讓自己和這安公子結(jié)親之事,謝玉因心高氣傲,本還有些抵觸,這會兒再想著,心里竟是甜滋滋的——也只有這般世間少有的奇男子,才配做自己的夫君。 “那容府小廝,究竟生的何種模樣?”悄悄四下無人,謝玉終究問出了口。 想到自己心儀,而且極有可能會和自己婚配之人,竟是對別個男子那般維護(hù),謝玉真是覺得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兒。 那丫鬟也是個機靈的,平日里陪在小姐身邊,也不止一次遇見過那風(fēng)流多情的公子哥,小姐從來都是不屑一顧的模樣,這般羞羞答答欲語還休,還是第一次,明顯是動了春心了! 當(dāng)下抿嘴一笑: “我的好小姐,且不說安公子雖是安府嫡孫,卻是初來乍到,頭一次見到這么多王公貴族,怕是多些小心也是有的,再加上我家小姐這般雍容華貴、美若天仙,便是嚇也嚇得傻了,至于對那小廝,哪有這許多顧忌?自然是說救便救了?!?/br> 謝玉心里一動,對呀,這安公子既是流落在民間,對上京貴族怕是一無所知,又何從知道,自己是謝家小姐? 心頭巨石頓時放下,斜了一眼丫鬟: “貴人也是你一個小丫頭可議論的?再要渾說,信不信我撕了你了嘴?” 那丫鬟看謝玉粉面含春,知道自己話定是說道小姐心眼里去了,正要再說,忽然瞥到旁邊涼亭后,兩個人正一前一后匆匆而來,不由一愣,忙輕輕推了一下謝玉: “小姐。” 謝玉也是一愣,心里頓時大喜,果然是有緣嗎?剛一想到那人,哪成想一轉(zhuǎn)過頭來,卻正好碰著。 卻是安彌遜正帶了安武大踏步而來。 阿遜也明顯看到了小徑上的謝玉,不覺微微蹙起眉頭。原以為那主仆兩人會讓開,卻沒想到謝玉竟主動迎著自己走了過來。 “奴家多謝公子救命之恩。若沒有公子,那奴家今日……” 謝玉今日里穿了件繡著大朵牡丹花的十二幅裙子,臂上纏繞著宛若翠靄般的軟煙羅,再配上因方才受了驚嚇而嬌喘微微的神情,襯得整個人益發(fā)美麗柔弱,那般盈盈一拜,怕是任何一個正常的男人看了都會心旌神搖…… 阿遜卻皺起了眉頭,只覺昔日那般跋扈囂張的謝玉,突然做出這種嬌嬌弱弱的小女兒姿態(tài),委實太過匪夷所思。只是無論怎樣,阿遜卻仍是對謝玉半點好感欠奉。 當(dāng)下側(cè)身一旁,淡淡“嗯”了一聲,嘴里勉強擠出兩個字“不謝”,轉(zhuǎn)身便想離開。 謝玉大急,心說這人怎么這般不解風(fēng)情,忙沖旁邊的丫鬟使了個眼色。 “公子,”丫鬟忙上前一步,攔住阿遜的去路,刻意提高聲音道,“奴婢銀翹見過公子,奴婢是謝公爺謝府的。那是我們家小姐,因是第一次來安府,一時迷了路徑,不知哪里通往老夫人的后宅,不知公子是否方便——” 謝玉垂了頭,做出羞赧的模樣,心里卻是得意,這人若是知曉自己竟是堂堂謝家的嫡女,定然不會再如方才一般冷冷冰冰,待會兒那公子陪著自己往后宅去時,自己倒是要說些什么才好…… 正自胡思亂想,哪知安彌遜卻似是根本沒聽懂謝公府三個字意味著什么,只淡淡吩咐了一聲: “安武,你去處理?!?/br> 別說主動幫謝玉帶路了,竟然連聲招呼都沒打,便徑直大踏步離開。 直到那人的影子再也看不到半點兒,謝玉才緩過神來,氣的狠狠跺了下腳——這男人是塊木頭嗎?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這般對待自己! 謝玉的性子自來都是喜歡爭強好勝的,什么事都喜歡爭個頭籌,這也是之前自己表哥謝彌遜盡管俊美無儔,謝玉卻是從沒看進(jìn)眼里的原因—— 那么一個父不詳?shù)谋百v身份,還想高攀自己這公府小姐,當(dāng)真是癡心妄想。自己即便無法如謝家之前的小姐嫁入皇宮風(fēng)光為后,卻也絕對無法忍受,嫁給謝彌遜那么一個身份低賤的爛人。 之后,當(dāng)謝彌遜身亡的消息傳回來時,謝玉不止一分惆悵也無,甚至還有大大的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而反觀現(xiàn)在的安彌遜不止身負(fù)絕世武學(xué),更兼是安家唯一嫡孫,當(dāng)仁不讓的安家未來當(dāng)家人,方才府門外那一幕,自己可是看得清楚,那么多朝中顯貴,還不是得在年紀(jì)輕輕的安公子面前低下頭來? 將來自己若嫁了安彌遜,自然便是安家公夫人,其顯赫威風(fēng)便是比起后宮妃子,怕也不差多少。 更要緊的是,安彌遜越是這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卻是愈發(fā)激起了謝玉的好勝心——長這么大,還從沒人對自己這般冷淡過,那些王孫公子,那個不是想盡千方百計,想要一睹自己容顏?這無知小子,竟是這般對待自己!越是這樣,自己就越要安彌遜也拜倒在自己石榴裙下,方才甘心。 “阿遜?你不在前面招待客人,怎么跑這里來了?”霽云正斜倚在榻上閉目小憩——被阿遜護(hù)的那么緊,自己根本就來不及受驚嚇,偏是阿遜緊張的不得了,非要押著自己到這兒躺著不可。正在思考,那放暗箭的人到底是誰,目的又是為何,手卻忽然被人握住,忙睜開眼,果然是阿遜,正單腿跪在榻前,緊張的瞧著自己。 看霽云要起來,阿遜忙伸手按住: “可有哪里不舒服?我已經(jīng)讓人熬了安神的藥物,很快就會送來——” 安神的藥物?瞧著阿遜緊張兮兮的模樣,霽云不由嘆氣,怕是該吃安神藥物的不是自己,而是眼前這個吧? 想要嘆氣的又何止霽云,便是外面的安武,也是愁容滿面。外面這場宴席,可是老公爺為了少主而設(shè),現(xiàn)在倒好,午宴馬上就要開始,正主兒卻不見了。 方才少主舍謝家小姐而護(hù)住容府小廝的事情已經(jīng)惹得眾人紛紛側(cè)目。那些人自己倒是不擔(dān)心,就怕有人會到老公爺面前嚼舌根,老公爺有多愛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孫兒,別人不知道,自己可是最清楚不過,要是公爺真信了少爺好男風(fēng)這件事—— 回頭正看到自家少主瞧稀罕寶貝似的看著容公子的眼神,頓時寬面條淚—— 公爺信不信,自己是早已經(jīng)信了的。少爺分明就是個情種啊,只是天下那么多好女子,怎么偏要招惹個男人啊? 招惹男人也就算了,還偏要招惹容家的男人!還是容文翰的兒子! 要是到時候真東窗事發(fā),老公爺興許下不了狠心,那容文翰可不是吃素的! 卻又不敢催促,實在是阿遜之所以愿意聽?wèi){老公爺安排,把自己安家嫡孫身份公布于天下的原因,別人不知道,自己卻是最清楚:還不就是為了能匹配的上容家小子。 可是我的小祖宗,便是身份再匹配又如何?你們可都是男人,男人?。∩矸菰倨ヅ?,倆男人能成親嗎? 正自思索,一個家丁匆匆跑來,看見安武,神情大喜: “少爺可在?皇上派來賀喜的特使就要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