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楚昭明顯一愣:沒想到青公子的死,對霽云打擊如此之大。不過短短幾日,霽云卻明顯瘦了一圈兒,一張小臉兒也更顯蒼白。 果然和太傅一樣,是個至情至性之人呢! “叫我昭大哥?!背哑硐埋R,解□上的大氅要替霽云披上,斜刺里卻忽然伸出一只手: “不勞四皇子?!?/br> 卻是謝彌遜,早眼疾手快的把一件半新不舊的衫子披在霽云身上。 楚昭苦笑一聲,對著霽云溫言道: “云兒,我要走了,你放心,前方戰(zhàn)事定然無礙,有我在,絕不叫任何人算計了太傅去!以太傅之謀略,大軍不日必可凱旋而歸。云兒安心等著就是。另外——” 回身沖后面招了招手,一個一身素白的男孩子低著頭走了過來。 霽云似有所覺,驀然抬起頭來,卻是當(dāng)初剛到佢里時一起討飯且對自己多有照顧的李虎,忽然意識到什么,忙又回頭去瞧楚昭,難道—— 楚昭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孩子的爹,叫李和,就在我們到達(dá)前的那個晚上被jian人所殺?!?/br> 霽云本是混沌的眼睛瞬間清明:到達(dá)前的那個晚上,不就是自己逃離的那晚嗎? 當(dāng)晚配合青公子犧牲了自己的人竟是李虎的爹爹嗎? 李虎也抬起頭來,亮亮的眼睛里全是驕傲的淚: “阿開,叔叔們說,我爹是英雄呢,要不是我爹,他們都會死在那里……我不想讓他們死,可我也不想讓爹,死——” 霽云再也忍不住,踮起腳來,努力的想要抱一下李虎: “我知道,我都知道——” 爹爹呀,只要提到這個詞,就覺得胸口滿滿的,怎么能忍受有朝一日,他會…… “以后阿虎就和我在一起好不好?我有爹爹,等我爹爹回來了,一定會像阿虎的爹一般疼阿虎——” 阿虎忽然抽泣出聲: “可我還是想要自己的爹爹……” 謝彌遜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把兩個小小的身子都摟在懷里…… 30謝家阿遜 兩年后。 大名鎮(zhèn)城郊一處紅墻碧瓦的闊大院落。 墻外是春光明媚,草長鶯飛,墻內(nèi)亦是姹紫嫣紅,碧柳低垂?;▓@正中一片浩渺的池塘,里面荷葉恰如銅錢大小,卻已是絲絲生碧,隨波蕩漾,使得臨水而建的一座小亭更顯風(fēng)雅。 小亭正中一個十多歲的男孩正手扶宣紙,凝神靜思。靜默的背影竟是如勁竹般兀立。 良久男孩終于拈起右手邊狼毫,飽蘸濃墨—— “云兒,我回來了——” 一個低沉卻悅耳的男子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 男孩一驚,一大滴墨水“啪”的一聲滴落宣紙之上。 男孩嘆了口氣,臉上揚(yáng)起一個無奈的微笑,慢吞吞道,“我知道了。” 身子一扭,便如一條魚般滑出了來人的懷抱, 一張清而不媚的純凈小臉?biāo)矔r映入來人的眼簾。 來人似是驚艷了一下,半晌輕輕道:“小云,越來越好看了——” 聲音竟是有些悶悶的——也只有看到這么干凈明媚的云兒,自己心里才終于舒服些。 “打住——”男孩頓時有些警惕,哼了一聲,隨手一指碧波粼粼的水面上男子的倒影回敬道,“說什么別人好看,你才是好看到禍國殃民的那一個吧?!?/br> 別人不知道,自己最清楚,這人最討厭有人夸他生得好,甚至房間里連鏡子都不許有一面,可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這人每次都要捉弄自己,自己當(dāng)然也要好好的回敬他一番。 這兩人不是別人,正是霽云和謝彌遜。 當(dāng)初兩人和楚昭匆匆作別,霽云拿的主意,便來到了這大名鎮(zhèn)居住。 上輩子經(jīng)常聽爹爹跟自己講這大名鎮(zhèn)。據(jù)爹爹說,他年少時體弱,曾長時間在大名鎮(zhèn)的別院中修養(yǎng),說這里風(fēng)光旖旎,將來有機(jī)會了,一定會帶霽云來此游玩。 這一世霽云一直記在心間,想著既然爹爹暫時回不來,自己就先替爹爹回來看看,來了后,發(fā)現(xiàn)這兒果然風(fēng)景秀麗、物皆可喜,兩人便都愛上了這里,索性買田造房。 房子地址便選在容府別院隔壁—— 按夏老伯——也就是替容家守著別院的老仆——的意思,霽云最好住進(jìn)這別院才好。 “簡直和我家少爺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那老仆見到霽云的第一眼就拉著霽云的手不舍得松開了。這之后,更是只要家里有什么好東西就趕緊送過來,而且每次看霽云的模樣,真是跟瞧著什么稀罕的寶貝一般: 這孩子和少爺這么像,說不好,真是小少爺也不一定,少爺年齡也大了,膝下卻連個孩子也沒有,要是這孩子真是少爺?shù)暮⒆印?/br> 這樣想著,竟是什么好東西,自己舍不得吃也要給霽云送來,弄得霽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即便如此,可霽云還是覺得沒有爹爹在身邊的日子有些恓惶呢。虧得有謝彌遜和李虎一直陪在自己身邊。 不得不說,謝彌遜果然是個人才,自己不過稍加點(diǎn)撥,短短兩年時間,當(dāng)初楚昭贈給霽云的那盤兒黃金,就在謝彌遜的手中無數(shù)倍的增長。 面對這么多財富,一般的人肯定早就坐臥不安了,倒是謝彌遜和霽云卻依舊是云淡風(fēng)輕。 這一切讓霽云對謝彌遜的出身更加疑惑: 自己歷經(jīng)兩世,看淡一切也就罷了,怎么阿遜也如此平靜? 再加上阿遜竟和楚昭極為熟稔的樣子—— 難不成阿遜真的是謝家人?! 大楚共有三大世家:容家、謝家、安家。 三家俱已是數(shù)百年的世家大族,根基自是極為繁茂,便是皇室,也不得不容讓幾分。 而三家來看,容家最是清貴,家族中人才輩出,先后出過三代名相;謝家卻最是尊寵,本朝有四朝皇后均源自于謝家女,便是當(dāng)今太后,也是出自謝家。 至于安家,則是多將才,早年更是滿門公侯,在朝中武將中的影響力無人能出其右。只是三國征戰(zhàn)期間,安家人便多所折損,十多年前,安家現(xiàn)任家主安云烈的唯一兒子安錚之也在護(hù)佑今上圍獵西山時,為保護(hù)今上力戰(zhàn)黑熊而亡,因此目前安家最是低調(diào)卻也最得圣心。 而以謝彌遜的容貌看來,實(shí)在是和傳聞中滿門風(fēng)雅的謝家極為相符。也不知這人是怎么生的,竟是年歲愈長,便愈俊美。那日游湖,恰遇本地花魁的畫舫經(jīng)過,兩岸游人爭相探看,霽云卻只瞄了一下便閉上眼睛—— 那花魁也算個美人兒,可比起自家阿遜來,何止差了一點(diǎn)半點(diǎn)? 只是不知為何,阿遜瞧著對自己的長相卻似很是不喜。甚至好幾次,自己還瞧見他站在正午的大日頭下暴曬,可即便如此,肌膚卻仍是白皙如玉,每次看他懊喪的神情,自己都覺得可樂的很。 如今聽霽云說他生的“禍國殃民”,謝彌遜臉色果然沉了沉,垂著頭退回涼亭,坐在霽云方才坐的的那張湘妃凳上,頭斜靠著柱子,神情說不出的蒼涼外竟還有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霽云以為謝彌遜又作怪,也不理他,只管繞到石桌另一面坐了,自顧自的倒了杯香茗捧在手里。 斜眼間忽然瞧見謝彌遜摸了把匕首在手中,雪亮的刃正對著自己的臉頰,不由嚇了一跳,一步跳過去,握了謝彌遜的手腕嚷道: “呆子,你做什么?” 謝彌遜猝不及防,手腕被握了個正著,竟是也不掙扎,眼神中卻是說不出是諷刺還是痛恨: “這一身臭皮囊也就這張臉最是可厭的緊!” 霽云愣了一下,不覺皺了眉頭:這世上哪有人這般說自己長相的?難道方才這人不是嚇自己,而是真的想毀了那張臉? 難不成發(fā)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推著謝彌遜坐在椅子上,又拿了杯熱茶塞到謝彌遜手里,往四處瞧了瞧: “阿虎呢?” 謝彌遜拿起霽云的手遮住自己眼睛,卻是一句話不肯說。 “喂,你們幾位怎么這般無禮?我不是說了我家公子不想見你們——” 好像是為了印證霽云的猜測,外面忽然響起一陣喧嘩聲。 霽云立時明白,阿遜今日的反常怕是便和這群不速之客有關(guān)!神情瞬時一冷:還真是囂張啊,竟敢打到自己門上了! 下一刻,一群衣著不俗的人就沖進(jìn)了院子,為首的卻是一男一女,看兩人年齡,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和阿遜的年齡大致相仿,待看清兩人的長相,霽云明顯一呆,下意識的就回頭去瞧阿遜: 這兩人比起阿遜的俊美來自然還差上一截,眉目之間卻明顯和阿遜有幾分相似…… 霽云緩緩擺了擺手,示意聞聲而來的侍衛(wèi)退下去——看這兩人模樣,難道是,阿遜家人? 一群人呼啦啦沖進(jìn)涼亭,為首的一男一女更是大喇喇坐在主位上,斜眼睨視著阿遜,一副又是厭惡又是鄙視的樣子。 阿遜卻始終抓著霽云的手,竟是連眼睛都沒睜開,更別說搭理那兩個人了。兩人臉色頓時沉了下來,瞥了一眼垂手侍立的管家。 那管家心領(lǐng)神會,上前一步陰陽怪氣道:“喲,奴才方才遠(yuǎn)遠(yuǎn)瞧著,還以為眼花了呢,沒成想,還真是表少爺!表少爺人大了些,怎么還是從前的性子?便是家里的奴才也這般沒眼色,還不快過來給我家少爺小姐磕頭?!” 沒眼色的奴才?霽云一時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看眾人都瞧向自己,這才明白,竟然說的就是自己! 阿遜霍的睜開眼來,臉上神情一片森然: 自己只是對他們厭惡至極,不想看到這些面孔罷了,竟敢在自己地頭上對云兒吆三喝四的,難不成真以為自己怕了他們不成? 霽云按住阿遜即將暴起的身形,淡然道: “不過是個瞎了眼的狗奴才罷了,阿遜的身份,何必跟這樣一個上不得臺面的下賤東西一般見識?我只是有些奇怪,到底是何等蠢笨如豬的主子,才會□出這般丟人現(xiàn)眼的奴才?” 蠢笨如豬的主子?本是冷眼瞧著這一切,一副看好戲模樣的一男一女臉色頓時難看之極。 那管家也氣得一口老血差點(diǎn)兒吐出來: 奴才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憑自己謝府管事的身份,便是上京中一些小吏也得巴結(jié)伺候著!卻再沒想到這窮鄉(xiāng)僻壤中,竟被一個小小少年指著臉斥罵,還連累的主子沒臉!一張老臉登時變成了豬肝色: “表少爺,這是你養(yǎng)的兔兒爺,還真是牙尖——” 話音未落,眼前突然人影一閃,卻是謝彌遜一腳踹了過來,那管事只來得及“哎喲”一聲便滾進(jìn)了水塘中。 “謝彌遜!”那少爺小姐模樣的兩人再也坐不住,一下站了起來,瞧著阿遜又驚又怒,“你竟敢對我的人動手?” “謝蘅,謝玉,慢說這不是上京謝府,便是在那個腌臜地方,我照樣一腳把他踹下去,你又能奈我何?”謝彌遜的眼睛劍一般刺過來,兩人心里頓時一涼—— 怎么忘了,這謝彌遜自來就是有娘生沒爹養(yǎng)的無賴罷了! 31謝家阿遜(二) 謝蘅重重的喘了口粗氣,心里又恨又怒: 謝彌遜說的沒錯,不管是從前還是現(xiàn)在,自己都拿他沒有一點(diǎn)兒法子! 這個賤種,為什么還沒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