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你還要說?”方宏沒想到,都到這時候了,崔玉芳還有心思爭風吃醋,氣的揪住崔玉芳的頭發(fā)又是一個耳刮子,“好好好,我這就打死你罷了!我問你,你把她送哪兒去了?信不信要是那丫頭死了,我第一個先要你的命!” 聲音之狠戾,嚇得崔玉芳猛一哆嗦。 方老太太突然想到兒子走時囑咐自己的話,終于難得清醒了一次,“你們說的是,那個叫容霽云的丫頭?到底發(fā)生什么了?對了,宏兒你不是說進京打聽那丫頭的消息嗎?” 神情忽然一震:“難道,她真的是——” “是啊?!狈胶晔Щ曷淦堑陌c倒在一張椅子上,“她果然是容家的女兒,聞名天下的大楚第一才子容文翰的女兒!” 容文翰?崔玉芳還在糊涂,方雅心卻已經(jīng)回過神來: “上京的,容家?” “是。”方宏點頭,神情萎頓,“而且,太子已經(jīng)知道了這件事,并答應,擇日娶你為妾。你這么聰明,不會不明白,太子會愿意要你的原因吧?” “太子要娶我們家雅心?”崔玉芳的淚一下止住了,打雞血一般的從地上爬起來,半晌卻又噗通一聲坐倒地上,又哭又笑道,“你說,太子,瞧上我的雅心了?” “真是昏聵!”方宏厭煩的道,“你以為不是因為容霽云在我們府上,太子會看一眼雅心?我現(xiàn)在明白告訴你,若是容霽云有個三長兩短,不要說太子絕不會娶雅心,便是我們闔府大小的性命,說不定都不保!” 崔玉芳這次終于聽明白了,合著女兒的這樁大好姻緣,是太子看在那個丑丫頭容霽云的份上才勉強應允的。 天啊,那豈不是說,容霽云的來頭大得很? “還愣著干什么?”關鍵時候,倒是方老太太先清醒過來,拐杖在地上狠狠的搗了一下,“玉芳你把人送哪兒去了?還不快帶了人去找!” 終于明白為什么這幾日,玉芳母女倆在自己房間里寸步不離,原來就是為了防止自己發(fā)覺這件事! 心里頓時對崔玉芳極為不滿,當下板了臉道:“我老太太果然是個擺設罷了,玉芳你管得好家!” 一句話驚醒夢中人,崔玉芳忙不迭的從地上爬起來,嘴里一直叨叨著:“我這就去,我這就去,我舍出這張老臉來,我給她跪下——” 女兒的大好姻緣啊,自己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也得把那尊貴的容家小姐請回來。 方雅心也顧不得自己披頭散發(fā),接了崔玉芳的話急急道: “娘說把人交給林大家的領走了。林大家的自來貪財,租住的應該是些小店。爹快派人去,多派些人手;再派人順著官道去追,不過一天工夫,人即便走了,應該也不會太遠……” 方府一陣兵荒馬亂之后,很快就派出了所有奴仆,據(jù)說,是要找方府盛姨娘的甥女兒…… 9再回方府 霽云再睜開眼時,已經(jīng)是重新回到了方府之中。 微微動了□子,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上半身倒是酸痛的厲害,下半身卻不知道怎么回事兒,竟然沒有一點兒知覺。 霽云不敢相信,又用手狠狠的在腿上掐了一把,仍是沒有絲毫痛感! “我的腿,我的腿,怎么了?” 重生后,霽云第一次感到了恐懼:若是沒有了雙腿,自己該怎么去尋找爹爹? “云meimei——”一個有些悲愴的男聲忽然在耳邊響起,身子也隨之被強行帶入一個懷抱之中,“你別難過,你放心,有我呢,哥哥已經(jīng)替你報了仇,欺負你的荷香,我已經(jīng)讓人牙子領走發(fā)賣。至于meimei的腿,好歹總有法子的,即便一時看不好,只要meimei不嫌棄,哥哥,做你的腿——” 霽云身子猛地后仰,正對上方修林含著熱淚的雙眸。 方修林一怔,眼中的淚竟生生被霽云眼中的寒意給嚇了回去—— 好像太不對勁了吧,明明還只是個六七歲的丫頭罷了,怎么這眼神兒卻如此嚇人,仿佛,能看穿自己似的! 被這樣一雙眼睛瞧著,本就裝的痛苦至極的方修林竟是無論如何也說不下去了,訕訕然放開霽云。 “我的腿,我的腿,怎么了?”霽云臉色蒼白,手也下意識用力絞著。 方修林很快恢復鎮(zhèn)定,溫言道:“云meimei莫要害怕,大夫說,凍得太狠了,腿暫時沒有知覺也是正常的。” 只是大夫還說了一句話,若是半個月之后仍是沒有知覺,那應該就是,殘了! 這個結果,倒是讓方府中人樂意接受的。一個殘了的容府千金,又寄人籬下,不靠著他們方府,還能靠誰? 基于霽云的殘疾是崔玉芳直接造成的,大兒子方修明自然直接被判出局。方宏一錘定音,容霽云就嫁給方府二公子,十二歲的方修林好了。 盛仙玉自是喜氣洋洋。 方雅心那臭丫頭雖是嫁給了太子又怎樣,不就是個妾嗎!而且聽方宏的語氣,容家權勢之大,連皇室都得容讓三分。容家那么大一個家族,目前嫡系也不過就容霽云這么一點兒骨血罷了。兒子只要能娶了容府千金,飛黃騰達,自是指日可待! 而且,方宏也明確告訴自己,至多年后,他便會抬了自己為平妻。 盛仙玉明白,這樣做,表面上看,是對崔玉芳差點兒害了容霽云的懲罰,實際上,卻是為了將來一旦容霽云身份大白于天下,娶了容霽云的林兒能有一個相對而言更加體面的身份,那樣才能更容易為容家接受不是? 因此,盛仙玉足足關在房里和方修林談了一下午。 方修林本就是一個有野心的人,不用盛仙玉說,也馬上想到了這一層,暗下決心,一定要讓容霽云在知道自己身份前愛上自己,并對自己死心塌地。 甚至因此,連原先看了都做做噩夢的那張丑臉都覺得順眼了些,起碼做起含情脈脈那一套來已經(jīng)是毫無壓力。 卻沒想到這丑丫頭竟是絲毫不為之所動。 已經(jīng)知道了霽云的身份,方修林也不敢太過造次,接了丫鬟捧來的參茶遞給霽云: “來,云meimei,我特意讓丫鬟一直給你溫著的,快喝了暖暖身子吧?!?/br> 霽云明白,形勢比人強,無論內(nèi)心如何的驚濤駭浪,也決不能表現(xiàn)出來。同理,就是再恨方修林,也得忍著些。當下強忍住內(nèi)心的煎熬與憤怒終于伸手接過參茶,輕輕抿了一口,想了想,小聲道: “那天,和我一起的那個哥哥呢,我想看看他。” “你說那個和你一起的小子?”方修林的臉色明顯有些難看。突然有一種自己的東西被人覬覦的感覺—— 畢竟,找到容霽云時,她可是和那個小子緊緊的抱在一起。 不過一掃,霽云就把方修林的充滿掠奪而又厭憎的神情盡收眼底。慢慢呼出一口濁氣:這個男人有太大的野心,尤其是對于功名利祿。虧前世,自己還自作多情,誤以為這是方修林太愛自己了! 從前,自己總是小心翼翼揣摩他的心思,想方設法討他歡心,唯恐他會嫌棄自己的孤女身份,可現(xiàn)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沒有人知道,現(xiàn)在的她其實是已經(jīng)活過一世的幽魂,沒有人知道,她其實早已清楚了自己的身份。同樣,現(xiàn)在患得患失,唯恐被拒絕的人是他們而不是自己。 “我想見他。”霽云聲音并不高,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哦,好?!狈叫蘖帚读艘幌?,說完才意識到自己答應了什么,不由有些后悔—— 自己怎么這么容易就聽從了這么小的丫頭的吩咐? 真是太頭疼了,這丫頭不但對自己的示好全無所覺,而且還這么任性!只是方才已經(jīng)答應了,再要改悔明顯不太合適。 只得走出去叫了兩個下人,又細細囑咐了霽云幾句,這才起身離開。 男孩并不是被抱過來的,而是扶著下人的手,自己一步一步挪過來的。 不得不驚嘆男女之間體質的差別,即使是孩童,竟也是如此。只是男孩雖已能下床,臉色不知為何,卻是毫無血色,如同死人面孔一樣蒼白。 應該沒人告訴他要來見誰,所以看到躺在床上的霽云時,男孩明顯吃了一驚,卻又很快把驚訝壓下去,一言不發(fā)的在霽云床前坐下。 霽云上上下下打量著男孩,良久終于輕輕道: “我們又見面了。你沒事兒,真好?!?/br> 男孩抿了抿嘴唇兒,嘴角微微上揚,卻仍是沒說一句話。 霽云也就閉了嘴,自重生后,心里終于第一次有了一點喜悅的感覺:重活一世,總覺得一切好像很不真實,而這個男孩子的出現(xiàn),卻真真切切的讓霽云意識到,原來一切真的重新開始了。 這個男孩子,她上輩子就見過,也是這個冬天,當時他獨自一個昏倒在雪地里。霽云坐的車子正好經(jīng)過,心軟之下,就把他帶進了府里。 哪知得知自己從外面帶了個男孩回來,方修林當時就很不高興,自己嚇壞了,只得給男孩裹了厚厚的棉被又放下些藥物后,把男孩子拜托給剛到府上的表小姐,也就是后來和方修林上演了一出“感天動地生死苦戀”的李玉文。 之所以記得那么清楚,實在是男孩子的相貌太好看了,竟是比方修林還要精致的多。 后來自己還曾問過李玉文,可惜李玉文卻告訴自己,說是男孩醒來后就走了…… 沒想到今生又在差不多的時間遇到了男孩,和上一世不一樣的是,兩人卻是在男孩清醒的時候見了面——這是不是昭示著,這一生,那些曾經(jīng)上演的悲劇,自己也許可以讓它們不再發(fā)生?! 兩人一個低著頭想心思,一個面無表情,竟是半天都沒有說話。 一直守在窗外的方修林終于長出了口氣,放心的離開了霽云的房間。 眼看著又到了吃藥的時辰了。想著兩人癥候差不多,霽云也就吩咐下人多熬一碗藥來。 男孩平靜的表情終于有了些裂縫,只不過那悲催的苦惱樣子同樣是一閃而過便又恢復了死氣沉沉的樣子。 霽云失笑,看男孩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閉著氣仰頭就把一大碗藥喝了進去,忙捏了個蜜餞丟進男孩嘴里,男孩嚇了一跳,竟就那樣張著嘴巴傻在了那里。 霽云失笑,柔聲哄道: “快漱一漱啊,化了很甜的,嘴里就不苦了?!?/br> 明明霽云看著也是六七歲的小孩罷了,卻偏要用這么老氣橫秋的哄孩子一般的語氣說話,其他伺候的丫鬟就有些忍俊不禁: “這么好吃的蜜餞,小公子八成是舍不得吃呢?!?/br> “太好吃了所以舍不得嗎?”霽云也就順著丫鬟們的話故作天真的道,想了想隨手拿起案幾上的那包蜜餞塞到了男孩手里,“你拿著吧,覺得嘴里苦了就吃一粒?!?/br> 男孩定定的看了霽云一眼,把那包蜜餞緊緊的抱在了懷里。 直到離開,男孩卻始終沒有開口說過一個字。 目送男孩走遠,霽云嘴角慢慢露出一絲笑容:這一世,不知是因為什么,李玉文好像出現(xiàn)的,晚了些?。∵€有她那個弟弟—— 當時在府中,一則自己心里眼里全都是方修林一個,二則方修林的有意回護,以致自己根本不了解李玉文的家庭狀況,再沒想到她竟然有那樣一個俊美如斯而又心狠手辣的弟弟。 她那個弟弟雖然只出現(xiàn)過三次,可每一次都給自己帶來幾近毀滅的打擊: 第一次,他護著李玉文冠冕堂皇的從正門而入,看著自己的那冰冷神情如對狗彘; 第二次,自己再次落入方家人手中,爹爹派了身邊近衛(wèi)來搭救,他卻仗劍擋于門前,毫不費力的斬殺三人,重傷一人,然后在天亮時,親自把自己交予了來拿人的衙差,見證了自己身敗名裂的整個過程; 第三次,破廟之中,他再次出現(xiàn),格殺了爹爹身邊最后兩名近衛(wèi),留下一地鮮血后,才冷漠的揚長而去…… 10 神秘人 是夜,天暗沉沉的,無邊的黑暗中,偌大的方府如同一個怪獸,匍匐在夜色中。 本是閉目熟睡的男孩忽然睜開眼來,一眨不眨的盯著房間那扇唯一的窗戶。 下一刻,窗戶咔噠一聲,一個黑色的身影若鬼魅般閃身而入。 正自凝目屏息,手里還扣了把飛刀的男孩長長的舒了口氣,下一刻,黑衣人已經(jīng)欺身上前,往男孩嘴里塞了顆藥丸,然后長臂一伸,就把男孩抱了起來,轉身就要離開。 “慢著。”男孩終于開口,聲音竟是嘶啞難聽至極。 黑衣人似是沒想到男孩會突然說話,下意識的停住了腳步,男孩掙開男子的懷抱,蹣跚著來到床前,極快的從枕頭底下掏出一包物事,迅速塞入懷中。 黑衣人不覺皺眉,卻也沒說什么,又要伸手去抱男孩,卻被男孩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