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更讓人懷疑的是,孔玉茹的這個女兒小名就是叫做霽云! 想那容家自來人丁單薄,怕是絕不會坐視自家血脈流傳在外。更不要說從那“文翰”“霽云飛”的并列印章來看,容文翰恐怕對這個女兒還極為看重。 “正好有批貨要運(yùn)往京城,我會親自跟了去,查一下這事情到底是真是假,這段兒時間好生伺候著,再找一具上好的棺槨,盛殮了那位夫人。為免節(jié)外生枝,我會稟告娘一聲,其他人就誰也不要告訴了?!?/br> 聽方宏的意思,是連崔玉芳母女也要瞞著嗎?盛仙玉連連應(yīng)著,眼睛里是nongnong的驚喜和算計(jì)。 “你說她日夜守著那丫頭?”方雅心梳頭發(fā)的手一頓。 當(dāng)日離開后,就聽說爹打了盛仙玉,然后便氣呼呼離開偏院去京城了。方雅心和母親崔玉芳暗自高興了好久。 原以為盛仙玉這幾天是沒臉見人躲起來了,卻竟是在伺候那個丑丫頭嗎? 這個女人,又在鬧什么幺蛾子?方雅心可不認(rèn)為,盛仙玉是良善之輩,不然,她那好姐妹也不會凍餓之下,死在柴房里。 “小姐,三夫人太欺負(fù)人了!”大丫鬟荷香臉上頂著五個紅紅的指頭印急匆匆從外面進(jìn)來,一副受了氣的模樣。 方雅心抬頭,瞧了一眼荷香:“怎么了?” “您不是想喝燕窩粥嗎,奴婢看這么久了還沒送來,就去廚房催了下。哪想到——” 荷香越說越氣。 本來小廚房做的東西,自來都是老太太的排在第一位,然后便是正房這邊,至于盛仙玉的偏房,從來都是老老實(shí)實(shí)的排在后面的。哪知道荷香去了后卻發(fā)現(xiàn),小廚房的三個火全都用著呢。問了下才知道,三個火上全是三夫人房里要的東西。 荷香是方雅心手下最得用的一個,和自己主子一樣,自來不把盛仙玉放在眼里。又聽守在那里的秋月說這些東西都是燉給那日那個冒犯了小姐的丑丫頭吃的,當(dāng)即就火冒三丈。 端起一個火上正熬得藥就潑到地上,換上了方雅心的燕窩粥上去。 這樣的事盛仙玉剛進(jìn)方府的時就候經(jīng)常發(fā)生,盛仙玉開始不服氣,可每每告到方宏面前,方宏倒是心疼女兒時候居多,甚至有時還會給盛仙玉臉色。 漸漸的,盛仙玉也就學(xué)的乖了,不敢再和方雅心別苗頭。 荷香潑了后也沒當(dāng)回事兒,仍舊一疊連聲的催著廚房再做幾樣精致的小菜來。哪知道盛仙玉聞訊趕了來,竟是劈頭就狠狠的給了荷香一巴掌! “啪——”的一聲脆響,方雅心手里的白瓷茶杯重重的摔在地上。 “夫人,那荷香可是大小姐手下最得用的——”春雨小心翼翼道,“大小姐會不會……” “怕她來興師問罪?”盛仙玉指了指發(fā)髻微微偏右的位置,示意春雨把珠釵插上去,“我倒怕她不來?!?/br> 6身份大白(四) 霽云沒想到,自己便是在昏迷中,就已經(jīng)做了一次盛仙玉手中的槍。 只是看到抱著自己不住抹淚,還心肝rou啊叫個不停的盛仙玉時,馬上明白,自己的身份,怕是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了。 “好孩子,你終于醒了。”盛仙玉邊拭淚邊道,又一疊連聲催促著: “快去尋了林兒來,就說他云meimei醒了?!?/br> 很快一個十二三歲的漂亮少年便出現(xiàn)在盛仙玉的小院中。 看到出現(xiàn)在門口的少年,霽云的瞳孔猛一收縮,十指不自覺的摳緊被褥。果然是方修林,那個自己愛了一輩子,愛到最終連自己和爹爹的命都搭進(jìn)去的方修林,那個自己發(fā)誓,寧愿來生變豬變狗,也絕不愿再和他有任何丁點(diǎn)兒關(guān)系的方修林。 竟然,這么快就又見面了。 正是早晨,方修林逆著陽光進(jìn)入房間,溫暖的晨輝,從背后灑落在方修林的肩上,更襯得那完全遺傳了盛仙玉好相貌的俊俏小臉熠熠生輝。 好像前生,也是這樣一個明媚的冬日,方修林就這樣披著陽光走入了自己的房間,自己一頭扎了進(jìn)去,以為那就是自己世間僅有的溫暖,沒料到卻是地獄的森然。 不過一眼,霽云就很容易捕捉到了少年眼眸中隱藏的很好的一絲厭惡。 但不得不說小小年紀(jì)的方修林演技已經(jīng)很高明。下一刻,方修林已經(jīng)來到床前,臉上就已經(jīng)換上了招牌式的多情笑容。霽云有些諷刺的瞥了方修林一眼,若不是早知道了這男人的真實(shí)嘴臉,自己怕是還會被騙過去吧? 眼見得方修林馬上就要握住自己的手,霽云突然把手收了回來。 方修林伸出的手一下就僵在了那里。而且不知為什么,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寒意。 “哎喲,臭小子——”盛仙玉很快反應(yīng)過來,嗔怪的點(diǎn)了一下方修林的額頭,“娘知道你擔(dān)心meimei病情,可也不好這么毛躁不是?女孩子的手也是你能輕易摸得的?將來呀,要是你能求了云meimei做媳婦兒才成?!?/br> “媳婦兒?”旁邊伺候的丫鬟險(xiǎn)些驚叫出聲。眼神閃閃爍爍的在丑若無鹽的霽云臉上和長相俊俏的方修林臉上來回晃,不是吧,三夫人想把這么個丑丫頭要來給人見人愛的小少爺當(dāng)媳婦兒? 霽云閉上眼睛,把頭深深的埋在被褥里。媳婦兒嗎?果然一如上輩子的戲碼。 下一步就是英俊少爺愛上丑陋丫頭并終于沖破重重阻力娶了丫頭的傳奇了吧? 可惜,這一輩子,注定不過是這對兒母子的獨(dú)角戲罷了! 自己已經(jīng)不是上一輩子那個天真到愚蠢的容霽云了。 霽云的手慢慢撫上自己那惹得方修林厭惡不已的胎記,這胎記做的還真是逼真呢,只是這輩子,自己再不會為了討方修林歡心而主動去掉。有這東西在,方修林應(yīng)該會少往自己面前晃蕩幾次吧? 不然,自己真怕會憤怒之下,殺了他! 明顯感覺到霽云的抵觸,盛仙玉臉一僵,臉色登時就有些不好看。倒是春雨小聲道: “小姐幾天沒吃東西了,奴婢去端些粥來可好?” 盛仙玉臉色這才緩和下來,也是,這都昏睡幾天了,自然沒什么力氣。來日方長,只要能得了這丫頭歡心,就憑兒子這長相,讓這么個丑丫頭心甘情愿那還不是輕而易舉? 眼下她正弱著呢,正是收服她的好時機(jī)。 倒是正房那邊兒,明明被自己下了面子,也不知為何,這幾天一直沒什么動靜,想想實(shí)在是蹊蹺。 “此言可真?”方雅心手一頓,本是修剪好的臘梅花兒應(yīng)聲斷成了兩截。 不得不說方雅心是一個特別有心計(jì)的女子。即便那天自己心腹被盛仙玉當(dāng)眾打了耳光,方雅心雖內(nèi)心憤怒至極,表面卻仍很是平靜。 絕不會輕易出手,可一旦出手的話,定會牢牢捏住對方的七寸。這一向是方雅心的原則。也正因此,盛仙玉才會對方雅心畏懼不已。 今日里聽丫鬟探聽消息后回來稟告說,盛仙玉竟有意讓修林求娶那丑女,更坐實(shí)了自己的猜測,再聯(lián)想到父親離去那日偏院的怪事,難道父親竟不是為了給自己出氣才打的盛仙玉,而是,因?yàn)槟浅笈?/br> “那包袱里或有什么能表明容霽云身份的物事也未可知?!狈窖判淖詈罂偨Y(jié)道。 “那該怎么辦——”崔玉芳頓時就有些張皇。自己一向在婆婆面前并不討喜,兒子方修明又是個慣會吃喝玩樂的主,虧得女兒有一副玲瓏心腸,給自己出謀劃策,不然的話,自己怕早被那盛仙玉擠兌的無處容身了。 “不能讓那個女人的詭計(jì)得逞?!狈窖判难壑虚W過一絲冷意。 看盛仙玉的做派,手里定是有關(guān)于那丫頭身世的足夠證據(jù),不然也不會下這么大血本。那個容霽云,比起方家的家世來,肯定只高不低??珊薜谷话咽裁炊颊f給那個賤人聽,卻獨(dú)獨(dú)瞞了正房這邊。 不過是生了個兒子,已經(jīng)在府中如此不可一世,若是再攀個得力的親家,再依仗著爹爹毫無原則的寵愛,怕是這方府,再無娘和弟弟容身之處。 自己絕不會讓盛仙玉的如意算盤成為現(xiàn)實(shí)! 當(dāng)夜,盛仙玉的小院忽然被圍了起來。然后崔玉芳帶了一群仆婦出現(xiàn),氣勢洶洶的直奔霽云的房間。 破門而入的聲音一下子驚醒了霽云,入目正對上荷香得意的眼睛。 “是,你——” 想到就是因?yàn)檠矍斑@個丑女,才害得自己前兒大庭廣眾之下被打,荷香手一用力,一下把霽云摜到冰冷的地面上,冷笑一聲道:“怎么,還想報(bào)復(fù)回來?那也得等你有命回府里!” “希望你,不要后悔——”霽云低喃了一聲,就昏了過去。 “我后悔,哈——”荷香諷刺的一笑,不就是處置了一個賤女嗎,說什么自己會后悔,真是天大的笑話! 盛仙玉也聽到了外面的動靜,忙要出房去看,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門被人從外面鎖了個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嚇得忙大喊,可任憑這邊叫的聲嘶力竭,竟是無一人來應(yīng),終是眼睜睜的瞧著病弱的連站都沒有力氣的霽云被人拖了出去—— “容霽云的病情瞧著極似時疫,決不可再在府中呆下去。至于偏院眾人,為了闔府安全起見,自盛姨娘起,近幾日內(nèi)一律留在自己房間,沒有夫人同意,任何人不得踏出房門一步。” 完了!盛仙玉無力的癱倒在地。 實(shí)在沒想到崔玉芳如此狡詐,竟想出了這么一個毒辣的計(jì)策。怕是人一旦拖出去,再想活著回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瞬間,嘴角卻又露出一絲詭異的笑意,也罷,是那丫頭命不好,無論她活也好死也罷,發(fā)生了這件事,對自己只有利而不會有弊! 若那丫頭能活著回來最好,回不來的話,等老爺回來,崔玉芳定然難逃責(zé)罰,說不定這個嫡妻的位置…… 林大家的邊輕松的拖著木板車邊哼著小曲兒。帶來的一批娃兒除了一個病的極重的,已經(jīng)都送了出去,本來準(zhǔn)備今日就結(jié)了店錢離開呢,沒想到城中最大的商賈人家方家,又托人送了個丫頭來,說是不曉事,沖撞了主家,主家又心慈,索性眼不見心不煩,不但不要一文錢,還白送給自己一貫錢,交代自己一定要帶走,再別讓這丫頭出現(xiàn)在翼城。 這種事兒林大家的倒也不陌生,那些大戶人家,表面上看著干干凈凈,可內(nèi)里,卻齷齪著呢。這丫頭,定是礙了主人的眼了。 不過,既有人白送,自己當(dāng)然也不會推辭,反正也準(zhǔn)備走了,明兒個就帶上這丫頭離開好了,沿路再尋些女娃小子來,又是一筆好生意,更何況人家還白給了一貫錢呢。至于那個快病死的小子,就扔在這里,讓他自生自滅好了。 很快到了租住的小店,林大家的解開捆的緊緊的被單,推了推里面瘦小的身體: “喂,起來了——” 哪知連喊了幾聲,蜷縮在被子里的丫頭都沒有一點(diǎn)兒反應(yīng)。 不會是打殘了吧?林大家的心里就有些惱火,忙不迭的徹底松開,仔細(xì)摸了摸腿腳,應(yīng)該都是好好的,不像斷掉的樣子。 林大家的長出了口氣,而霽云也在婦人又摸又拽中醒了過來,半晌才艱難的抬頭: “你,是誰?” 林大家的正自盤算,沒想到小丫頭突然開了口,當(dāng)下不耐煩地應(yīng)道: “你家主子已經(jīng)把你賣給我了,明天你就——” 話沒說完,借著影影綽綽的月光,忽然看到霽云臉上那可怕的胎記,嚇得大叫一聲,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半晌才從地上爬起來,狠狠的吐了口唾沫。怪不得倒貼錢給自己,卻原來是這么個丑陋到可怕的女娃兒。 長成這個樣子,那是鐵定賣不出去了!怨不得不但不要錢,還白給自己一貫。看起來還病歪歪的。 算了,大不了自己明天帶走,扔到深山里算了! 林大家狼狽的起身,狠狠的在地上呸了一口,揪住霽云就扔到了牲口圈里。 霽云大病未愈,一晚上的又被拖拽著扔來扔去,這狠狠的一推之下,一頭就栽倒在了地上。 耳聽得有人痛哼了一聲,霽云恍惚間意識到自己好像趴在了一個人的身上,張了張嘴,便再次昏了過去。 7 身份大白(五) 霽云再醒轉(zhuǎn)時,所有的感覺只有一個字,那就是冷。 本就是從被窩里被直接拉了出來,霽云身上不過一身單衣罷了,更不要說,身下還有一個大大的冰塊兒—— 雖然從體型上明白,那應(yīng)該是個人,可八成,也是個死人罷了,不然,怎么會這么冷冰冰的沒一點(diǎn)兒熱乎氣? 大約也是同自己一樣,得罪了主家,被送給林大家的處理的下人吧? 已經(jīng)死過一次了,便是身旁還躺著個死人,霽云心里倒是也并不怕的。 不管別人如何,自己總是要想法子活下去的。不論多苦,自己都要去找爹爹。 看看角落里,還垛了好大一堆干草,這么冷的天,那里應(yīng)該暖和些吧? 霽云動了下,想要從死尸上爬下來,手指卻忽然被人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