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服務(wù)員出去后，王艷就從自己包里掏出幾個小罐的酒壺，是瓷器，上面包著棕色的紙，印了名字，瓶口系著一根紅絲帶。

    “小泥壺，茅臺廠家出的，我托了人才買到一箱，特地帶過來幾瓶大伙嘗嘗！”她笑著將酒分給了眾人，又道，“度數(shù)不高，不過喝起來挺爽口的，我這不會喝酒的人都愛喝呢！”

    莫軍義就拿起一瓶打量了半晌，隨即笑道，“這個酒確實不錯，不上頭，我跟領(lǐng)導(dǎo)喝酒的時候喝過一些?！?/br>
    聽聞莫軍義此言，眾人也紛紛拿起酒瓶夸贊，言道看這精致的小酒瓶就很不錯。

    王艷更是得意，言道大伙要是喝好了，回頭托人幫他們代買一些。

    莫軍寶沒有分到酒，因為王艷就帶了三瓶，老大老二老三一家一瓶，徒留莫軍寶和王鳳英有些尷尬的坐在一旁。

    莫軍寶斜著眼睛看了一眼瓶子，“我還真就不愛喝白酒，一會給我來點啤的！”

    王鳳英就推了他一把，小聲埋怨說，“能不能有點出息，少喝兩口酒會死??！”

    “女人家家的別那么多話！”莫軍寶瞪了王鳳英一眼。

    “呵呵，酒的事情不忙說嘛，軍寶啊，我上回給你的提議想的怎么樣了？”莫軍華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放下酒瓶開口說道。

    來了！

    莫軍寶當(dāng)下臉色一變，“大中秋的，過節(jié)提那些做什么！”

    “這事兒本來該昨天就研究明白的，軍寶，你確實得說說，這事怎么解決好？”老大莫軍強也開口附和。

    莫軍義沒什么表情的坐在一旁，他和沈彤云似乎也沒有阻止的意思。

    莫子涵猜測，這次三家應(yīng)該都是已經(jīng)打過招呼的，莫軍義不會再出言平息。

    畢竟價值高達七位數(shù)的物件，就是莫軍義也不會甘心情愿的不理不問吧？

    莫軍寶就豎起眼睛，“我說你們幾個有完沒完??？不是都跟你們說了，那是我們家的東西，怎么有點好東西都他媽惦記呢！”

    一邊說，莫軍寶一邊板不住脾氣的拍起桌子，顯然有些壓不住火了。

    “去去去，你也不用跟我倆敲桌子摔椅子的！我告訴你，這個事情我咨詢過了，就是打官司你也不占理！知道不？媽還沒死呢，這東西就是媽的！沒有你一個霸占的理兒！”老大莫軍強也有點壓不住脾氣了，眼睛一瞪，一臉嫌惡的沉聲說道。

    “那你把媽扔我家算什么事？算什么事？”莫軍寶瞪著眼睛，“老太太你們也不養(yǎng)，我家出點寶貝你們就惦記，你們還是人嗎？”

    莫軍華幫腔說道，“老太太的事情先不用說，這么多兒子在這，老太太總不可能去睡大街吧？軍寶我就問你一句話，椅子你是分還是不分？”

    “分個屁！憑什么分？我告訴你老二，我還真就不吃你這套！你不就惦記我家的椅子嗎？早知道值錢你咋不提一句？就想變著法從我這騙是不？”莫軍寶氣得臉紅脖子粗，口不擇言。

    莫軍華也是眼珠一瞪，“誰騙你家椅子？誰騙你家椅子！我他媽都沒鑒定呢，我能肯定那是寶貝嗎？我要早告訴你，你小子不更得飛起來了？”

    李玉就在一旁拉了拉莫軍華，后者冷哼一聲甩開妻子。

    王艷則是惡狠狠的瞪了莫子涵一眼，昨兒的事情她可沒忘呢，見此時雙方撕破了臉，也嚷嚷著說，“莫軍寶我告訴你，那寶貝你家占不去！明天我就找律師打官司，那椅子你要是敢賣，你就等著坐大牢吧你！”

    坐牢？莫軍寶聞言又氣又怒，卻又有些慌張了起來。

    他懂的不多，但他們說的好像在理，房子是老太太的名字，這還沒分家呢，東西確實不應(yīng)該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

    王鳳英看不下去了，她壓制住滿腹怒火，看向老三莫軍義，一臉鄭重的道，“三哥，我知道您這人最重義氣，也講理，您說兩句，這事該怎么辦？”

    聽聞此言，莫夢瑤卻是先驕傲的笑了。這個家里，主事人還得是自己老爸。

    莫軍義一直坐在一旁喝水，聽聞此言略微沉吟了一下，才緩緩開口道，“東西是老四發(fā)現(xiàn)的，也一直放在老四家中……”

    聽到這，王鳳英臉色一喜，莫子涵卻微微蹙起眉頭。

    對方說的是‘放在’而非就是老四家中的東西。

    “只是老大老二說的也不錯，畢竟老四是住在媽的房子里，等同借住，東西說到底還是老太太的。所以老二的主意倒也在理?！?/br>
    “就我個人而言，這東西我是不會惦記的，不管你們怎么分，我可以分文不要。”莫軍義如此說道。他對這東西的興趣的確不大，但老大老二昨日都與他談了很久，這東西要老四一家獨占想來是不可能的，即便他肯，老大老二也是決計不肯的。

    不如就分出一些，大家圖個安寧。

    莫軍義這樣想，莫軍寶卻不能干?，F(xiàn)在分算怎么回事？臉都撕破了，自己還要與他們分寶貝？那豈不成了對他們低頭？

    一向要臉要面的莫軍寶絕不可能答應(yīng)這種不平等條約，何況他的性格本就是混賬性格，撕破臉來誰都不怕！

    “媽，您說，這東西怎么辦？”莫軍寶忽然轉(zhuǎn)頭看向老太太。

    一直坐在那神色呆滯的老太太緩緩看向莫軍寶，眾人也都是一愣，先前似乎誰都沒有想到去詢問這位寶貝的真正主人。

    【021】給小孫女！

    老太太一身干凈質(zhì)樸的灰色襯衫，下身同樣穿著灰色的薄布長褲，滿頭銀絲背在腦后，枯瘦的臉頰上沒有一絲表情，顯得她不茍言笑。

    只是那混沌的眼神，顯示出老者只怕有些老年病在身，未必聽得懂眾人言語。

    她雙眼無神的看著莫軍寶，似是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么一般。

    坐在她身旁的莫子涵就微微一笑，壓低聲音說，“奶奶，該您說兩句話主持公道了?！?/br>
    說完，她眸中染上笑意的看向老人。

    老太太聞言似乎愣了愣，眸中閃過一絲清明和詫異，沒有逃得過莫子涵的眼睛。

    “椅子，您到底希望如何處置？”莫子涵牽起唇角微微一笑。這老太太極愛干凈的習(xí)慣，以及她眼眸中偶爾閃過的清明都未能逃得過莫子涵的眼睛，她早就斷定老人的癡呆癥是假的，亦或是并不嚴重。

    聯(lián)想到這些兒女們的種種做派，莫子涵似乎也能夠理解老人如此做法。不過是圖個清靜罷了。

    莫子涵問的話，全桌人都聽到了，除了王艷狠狠的瞪了莫子涵一眼外，其余人全將目光轉(zhuǎn)向了老太太。

    老太太眼神恢復(fù)了混沌，喃喃道，“椅子？”

    “是啊媽，您老房子里有幾把椅子，都是值錢的東西，老四想獨吞嘍！您說那椅子該不該幾家分了？”莫軍華小眼睛轉(zhuǎn)啊轉(zhuǎn)啊的，盡可能放慢語速，讓老太太聽懂。

    老太太聞言就伸出枯瘦的手，使勁的擺了擺，“不分！不分！”

    眾人聞言相互對視一眼，莫軍寶臉色一喜，只見老太太拍打著身旁莫子涵的肩膀，“誰養(yǎng)我，我給誰！給孫女、給小孫女。”

    “嘿嘿，媽，您老還沒糊涂，知道小孫女兒對您好！”莫軍寶聞言嘿嘿直笑。

    “?。俊蹦姀姾湍娙A對視一眼，都是愣住了，隨即前者拍案而起，“老太太糊涂了，問她能問出個什么來？”

    老二莫軍華也點頭附和。

    莫軍寶也跟著拍案而起，“老太太說了，給孫女！給我加子涵！沒聽懂怎么著？”

    王艷馬上變了臉，站起來扯著嗓子嚎道，“憑什么啊？老太太說養(yǎng)她就給誰？那好！老太太一直是咱家奉養(yǎng)的，東西是不是該歸咱家？”

    莫軍寶就樂了，“昨兒不是說不養(yǎng)了嗎？現(xiàn)在老太太在咱家，你也別惦記了椅子了。”

    王艷聞言臉色漲得通紅，她忽然瞪起眼睛轉(zhuǎn)身對著老太太吼道，“你個沒良心的老東西！好吃好喝養(yǎng)你供你，好東西轉(zhuǎn)身都留給你家老幺了！天殺的老東西！”

    老太太坐在那里，神色一如既往的迷茫呆滯，只是她拿起筷子，置若罔聞的夾菜吃了起來。

    莫子涵冷笑一聲，就沖著王艷此刻對老太太的態(tài)度，就不難想象到老太太在她家里過得是什么樣的日子，起碼也是寄人籬下，看人臉色的生活著。

    “你說什么呢？我叫你一聲大嫂那是你嫁給我哥了！什么東西！當(dāng)著兒子罵媽呢？”莫軍寶也不樂意了，眼睛一豎，極為氣憤的說道。

    莫軍強也瞪了王艷一眼，一把將她拉回座位，“行了，跟人吵吵什么！掉了身價！”

    “你沒吵吵！你有身價！”王艷氣哼哼的嘟囔了一句，卻也坐回座位。

    莫軍華就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笑著說，“咱也別吵吵了，老太太老年癡呆癥，說話肯定是做不得數(shù)的?！?/br>
    “做得數(shù)。”老太太一邊往嘴里夾了口菜，一邊開口這樣說了一句。

    如此一說倒將莫軍華的話堵得一滯。

    莫子涵就挑唇笑了，“大伯二伯，大家伙先前不是都拿著椅子是老太太的東西說話么？現(xiàn)在老太太說了，東西是我的，那子涵就卻之不恭了，也希望各位長輩不要再惦念著了?！?/br>
    “當(dāng)然，如果各位又要說老太太因為老年癡呆，說話算不得數(shù)，那么就別把老太太掛在嘴邊說事，咱們可以就事論事，這椅子是我莫老四家發(fā)現(xiàn)的，自然也輪不到別人惦記?！?/br>
    莫子涵說完，微微一笑，拿起剛剛王艷自帶的小泥壺酒，拇指一彈就將那瓶蓋彈開，往自己杯里倒了一杯酒水，站起身來雙手舉杯道，“各位都是長輩，前些日子，如果因為椅子一事多有冒犯，子涵喝了這杯謝罪。此事咱們就此揭過，往后誰再提起，可就別怪子涵翻臉無情了。”

    說罷，她仰頭喝盡杯中酒，足足三兩白酒，喝下肚中。

    眾人面面相視，誰也沒想到老四家的閨女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先不論莫子涵的最后一句是否有些讓他們掛不住臉，但人家先前說的有理有據(jù)，明明白白，最后更是杯酒釋前嫌，從容有禮，說話鏗鏘到位，軟硬兼施，比起常年在道上混的老三莫軍義，也不遑多讓吧？

    起碼小輩之中的莫端莫正兩兄弟，是打死也不能舉杯說出這樣的話來。

    王艷也被莫子涵這副變化砸得一呆，隨即臉色憤恨的撇嘴不屑，她一個孩子，一個小輩，憑什么對著諸位長輩如此說話？

    莫子涵卻不理她，轉(zhuǎn)頭對著父母道，“爸媽，我看今天就到這吧。”

    莫軍寶起先也睜大眼睛愣愣的瞧著閨女，聞言很快就會意，站起身說，“得了得了，這頓飯就吃到這，子涵的話說的挺明白，這事咱就借著老太太的話揭過去了，以后誰再提就是沒安好心！”

    說罷，轉(zhuǎn)身就往外走。

    老太太也自覺的撂下筷子站起身，莫子涵見她腿腳并不是十分利索，便繼續(xù)攙扶著她向外行去。

    王鳳英愣愣的坐在椅子上，隨即露出驚喜的笑容，趕忙站起身來向外走去，自家女兒真是長大了，真是出息了！

    以前在家里聚會時，別的孩子都知道給長輩倒酒，亦或是說兩句高興的耍乖買好，就自家女兒悶頭悶頭的坐在那里，哪里入得了這些長輩的眼？壓根就沒人把他們老四家的閨女當(dāng)回事過！

    哪里想到，今天遇到大事，那些個孩子都呆頭呆腦的坐在座位不敢言語，只有自家女兒言語鏗鏘有力的給事情來了個收尾！

    女兒說的多好啊，這件事就此揭過……

    【022】家有一老

    因為在席間并未吃飯，莫子涵一家回到家里，王鳳英便張羅著在院子里燒菜。

    莫子涵幫忙將桌椅擺放在院子中，莫軍寶則是搬了一張小凳子坐在院門口抽煙，神色很是得意，似乎今天這場家宴并沒有讓他心情不暢。

    “老大老二真他媽不是個物！這幫人都見不得咱家發(fā)財！”莫軍寶吐了口煙，一邊撇嘴說道。

    王鳳英將菜盛進盤子里放在一旁，又把剛才洗好的青菜倒入鍋中，“你呀，就消停的吧！平白發(fā)了大財，誰瞅著不眼紅？你一天也別太張揚了，小心讓人嫉妒使壞！”

    “使壞？”莫軍寶嘿嘿一笑，“誰敢給我使壞？不要命了他是！”

    王鳳英無奈的撥弄著炒鍋里的菜，自家男人的性格她是清楚的，本事不大，口氣不小。

    “老二那精明性子，我看這事沒完，就算媽說了把椅子留給子涵，這幫人也不帶消停的！”王鳳英嘆了口氣道。

    莫軍寶就看向坐在桌子旁等著吃飯的老太太，嘿嘿樂道，“媽，您老也沒糊涂??！關(guān)鍵時刻是這個！”說罷，豎起了大拇指。

    老太太雙目渾濁的望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

    莫軍寶才沒指望老太太會給他反應(yīng)，當(dāng)即笑道，“他們不消停也不行，我明天就去古玩街，找行家把椅子賣了！少賣點錢也行，反正不給他們留念想！錢到了我手里，他們能惦記啥？”

    此言一出，老太太卻忽然抬起頭來，表情呆滯的道，“混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