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蹲一蹲(二)
身后的那堆磚越來越沉了,摞在后背上壓得彭程直不起腰來,這磚只要一碼過了脖子,他便連頭也抬不起來了,稍一欠頭,磚就要掉,他便只能半蹲在那里,低著頭,全身的重量加上磚都靠那兩條腿撐著,這姿勢,著實是挺遭罪的。 太陽在頭頂上玩命的炙烤著,沒轍沒攔的工地上,微波爐一樣一波波的熱浪從四面八方襲來,無處不在,磚碼完了,一步都還沒走,彭程便已然全身是濕透了。 “嘿!行了,走吧!去那邊那個砌磚的,穿藍(lán)褲子那個?!崩习T犢子摞完了磚,才又溫聲軟語的說,在小伙子身后,彭程根本看不見的地方,他許是還伸手指了,但是似乎不是指給彭程看的。 小伙子佝僂的身體撅了這么半天,才等到老家伙發(fā)了話,讓他走,他卻已經(jīng)不太會動了。頭不能抬,一抬腦袋上的磚就掉了,身子也不能抬,就只能用兩條腿的力量,硬生生的站起來。他本就細(xì)溜溜的腿,現(xiàn)下都不會使勁了。好在小伙子還是年輕,挫了下腳的方向,一較勁兒還真就站起來了。 那老家伙說的那個人,在很遠(yuǎn)的地方砌磚,彭程腦袋上還摞倆磚頭呢!他也抬不起頭來,只能使勁往上翻眼皮,稍稍斜側(cè)了下身子,迅速的瞄上一眼,抬頭紋都擠出來了,他也就看見那是個穿藍(lán)褲子的大叔,光了個膀子。 行了,目標(biāo)確定好了,就夠了,原也不需要看太清楚,有個方向就好了,于是彭程低下頭,撐著磚,一步步往藍(lán)褲子那兒挪。開始的時候別說還真行,就站起來的那下有點費勁兒,走起路來就好多了,他尋思著,下次蹲得別那么死,站起來一定就不費勁了。 往藍(lán)褲子那走,路看著不遠(yuǎn),走起來還真是長啊。磚頭在手里似乎越來越沉了,彭程奮力的掐著,磚頭仍是滑倒指尖了,他使勁兒的掐著,上面的磚來回的擠壓著,有些要倒,于是小伙子便更塌下些腰身,讓磚的重量都落到身上,這下總算是不掉了,只是這腳下的步子,便也愈發(fā)艱難了。 —— 剛一看見藍(lán)色的褲管,小伙子一側(cè)身,嘩啦便把磚倒在了地上,還沒等他直起腰身舒坦完,小老頭跟著他身后就到了,劈頭蓋臉就問:“嘿!你倒哪了?” 那老家伙也背了一摞磚過來,卻仍是健步如飛,跑到彭程的面前,含著腰低著頭,一頓數(shù)落,說得彭程莫名其妙的,他又朝前面跑了兩步,把磚到在另一個人的磚堆前面。 “這不你說這個藍(lán)褲子的嗎?” 彭程也是窩火,他倒得就是藍(lán)褲子這里,怎么還不對了?那老癟犢子像是白雪公主坐下的小矮人似的,個不高,滴溜溜處亂竄,扔完了磚頭,他又跑回來了,急頭掰臉的叫喚。彭程打小也讓人這么損過,說好了的藍(lán)褲子,咋還能變卦呢?他一肚子的火氣,橫愣著眼睛吼了一嗓子,嚇得小老頭猛一抬頭,真沒敢亂說話。 “是那個?!边@三字老癟犢子說得明顯沒有剛剛聲大,他朝更遠(yuǎn)的地方一指,多少有些怯了。 彭程一回頭,順著老頭手指的方向,看見那邊隔著幾個人,竟還有一個穿藍(lán)褲子的爺們兒,也在那里砌磚呢,而且他身旁一塊磚頭都沒有了。 這下沒話說了,是自己倒錯地方了,那個師傅手里都沒活干了,正四處啥么人呢。彭程氣得有點鼓,他吐了一口,卻也無話可說,這撩起來的火氣憋得特有動力,看著老癟犢子那牙尖嘴硬的造型,他轉(zhuǎn)身又往磚堆那兒走了。 —— “兄弟,你這回少放兩塊,我腦袋抬不起來,要不不能看錯?!迸沓躺俣琢艘稽c兒,側(cè)過頭來跟小老頭說。 “嗯!你矮著點兒,我夠不著?!?/br> 小伙子才一轉(zhuǎn)身,就被這兄弟的話干沒電了,剛想好的別蹲太死,起來費勁,人家就讓矮點。他回頭想跟他理論,就看見他還沒有自己媳婦高的個子,無奈作罷,便又往下蹲了蹲。 —— “行了。”老家伙摞好了磚,來了這么一句。 彭程剛剛跟他說的話算是徹底掉廁所眼里了,沖沒了。這老傻逼還是用兩塊磚壓住了他的腦袋。小伙子那個火氣??!他深吸一口氣壓了壓,掙扎著站了起來,朝著藍(lán)褲子去了。 低頭走了一會兒,藍(lán)褲子就到了,只是那地上還有很多磚,彭程判斷就應(yīng)該不是這個人,前面肯定還有一個沒磚的藍(lán)褲子。于是他又一次高臺眼皮往周圍看了一下,不知怎么的,還找不到那個沒磚的藍(lán)褲子了。 腦袋被磚壓著,他不敢使勁兒抬,可是找不到藍(lán)褲子,也還是不行的,于是他小心的又抬了抬頭,轉(zhuǎn)一下腦袋想看看更遠(yuǎn)的地方。 “吧嗒”就抬這一下頭,上面的那兩塊磚就掉了。這下看見了,看見了,看見了,掉了就看見了,彭程被這掉下來的兩塊磚氣壞了,心里就像讓人給了一悶棍,成是窩囊了。 他眼眉一皺,上下牙一撮的,回頭看見那執(zhí)拗的老癟犢子,就想把磚全墩他腦袋上。心想“你最好別說話,這時候你要是沒眼色再跟我嘟嘟兩句,小爺我就讓你好好的漂亮漂亮?!?/br> 小伙子從小氣性就大,這倆磚頭掉了,氣得他心口都疼,可掉都掉了,生氣還能咋地吧!老癟犢子也跟了上來,見彭程跟著站著,頭頂上的磚掉了兩塊,他一句人話也沒說,但卻嘆了口氣,這把彭程給氣的。 他又站了一會兒,感覺鼻腔里冒火,琢磨了半天,工作也不能不要不是?不能不要就不能打他,他又緩了緩情緒,堅持著把剩下的磚給藍(lán)褲子送了過去。 —— “兄弟,我可說了,你少點,讓我腦袋能抬起來?!迸沓趟屯甏u回來先沒著急蹲下,他這把站那老家伙面前,又跟他說了一次,這一次很鄭重,他似乎很想讓他明白,這不是開玩笑呢。 老家伙照樣哼哼唧唧的應(yīng)了一聲,然后讓彭程蹲下,他繼續(xù)放磚。這老癟犢子雖然年紀(jì)不大,卻有著和外表極為統(tǒng)一的老成和執(zhí)拗,照樣把磚摞到彭程腦袋上面,用兩塊磚頭壓住他的脖子。 這回這事兒可就辦得不咋地了,彭程二話沒說,站起身一仰頭,直接把頭頂?shù)膬蓧K摔了下去,抬腿就走,心想“你他媽的愛摞多少摞多少,我就搬這些?!?/br> 本書首發(fā)來自百書樓(m.baishu.la),第一時間看正版內(nèi)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