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一章:魔威
雨歇,天晴,被烏云遮擋多日的昊陽積累出更多力量,照在人的身上,內(nèi)心生出由衷的殷切氣息。 陽光璀璨,但卻驅(qū)不散那團濃稠的黑,翻滾的巨掌周圍浮現(xiàn)出來絲絲難辨的線條,表明它受到了傷害,然而和它釋放出來的威能相比無疑只是九牛一毛。 巨掌凌空而落,籠罩住黑影所在的空間,恰逢黑影凝聚成型,抖動雙翅欲高飛的那一刻。 真的是蝴蝶?。?/br> 方笑云情不自禁要感慨,他至今都不知道木蝶的由來,不明白這東西為何沒被自己釋放的正陽火力燒滅,反倒從尸體中誕生。它的身上明明有著與魔物同源的氣息,同時又與世界相諧,與周圍的人、狗、花草并無差異。 這是世界認(rèn)可的標(biāo)志,難怪怨魔會搶先一步,對來自天外的魔物而言,這無疑是夢寐以求的至寶。 眼睜睜望著巨掌下落、進而將無處可逃的蝴蝶牢牢抓住,方笑云忽然有些走神,此時他心里想著的不是戰(zhàn)斗,而是傳聞中那些在極北冰原之中茍活的魔族。想當(dāng)年,魔族占據(jù)整個天下,其余一切生命受其奴役,直至道祖驅(qū)逐魔王,據(jù)說是流放到被黑暗、虛無、時空風(fēng)暴所充斥的異域空間里。從那時起,魔族就像失去無根之木、無源之水般一天天衰落。 魔族不甘于此,被驅(qū)逐的魔王自也不肯罷休,此后的無數(shù)年中,魔王無時無刻不想回歸,魔族則無時無刻不在設(shè)法接引,然而當(dāng)他們耗費無窮心血,魔王好不容易才與神州相聯(lián),才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的法則都已轉(zhuǎn)變,魔族依舊能在此繁衍,魔王卻不能涉足。由此,魔王才以大神通分神千萬,或?qū)惤缟Щ?,再通過某些極其艱難的法子將它們送到這里。 傳聞每個魔頭都是魔王的分神所化,為躲避天道連自身的記憶都消除掉,即便如此,它們依舊被世界排斥,只是不想魔王所承受的那么強烈,借助本土生靈的掩護便可長存于世。它們的使命只有一個,幫助魔族削弱其余種族,尋找能讓魔王回歸的途徑。 魔族得到魔頭,相當(dāng)于大補使得自身實力會大大提升,其余生命自不必說,多數(shù)枉死,不死也后患無窮。對魔族而言遺憾的是,圣祖北伐,與魔沾邊的一切幾乎都被摧毀,魔族再不能踏足神州世界,殘余者躲在極北茍延殘喘。 以上這些內(nèi)容,除圣祖北伐有據(jù)可考,其余都只是傳說,此時此刻,方笑云看到魔物振奮瘋狂的樣子,內(nèi)心忽然想到這些,居然很奇怪生出一絲憐憫。 殺戮?魔化?殘忍? 不,其實它只是在求活罷了。 一個被所有生命仇視,連世界都不接納的生命,難不成能指望它慈悲為懷? 心里轉(zhuǎn)著莫名其妙的念頭,方笑云忽然又想到,倘若道祖?zhèn)髡f是真的,當(dāng)初為何不干脆將魔王抹掉?他連天地法則都能轉(zhuǎn)變,難道還做不到這點?退一步說,即便魔王是不滅的存在,魔族的那些子子孫孫可都是普通生命,以道祖之能何不講天地法則改換得更徹底,使之排斥全體魔族生命?若是那樣,這個世界早就沒有了“魔”之一說,自然也就不會又魔王回歸的風(fēng)險。 會不會根本就沒有什么道祖、魔王,又或者有,但故事不像傳說中的那樣,譬如說,會不會這個世界對魔族存在某種依賴,道祖可能沒想過消滅魔族,只想它轉(zhuǎn)變成如別的生命一樣,和平共處什么的......實力強悍到那種程度,站在那么高的層次,所思所為動輒與整個世界有關(guān),比如平衡之類,或許也就沒什么種族觀念了吧。 戰(zhàn)時遐想或者瞎想,方笑云沒意識到將來的某個時候,這些念頭會影響他的行為,進而生成一連串變化。 “哈哈,哈哈哈哈哈!” 思考被突然響起的狂笑聲打斷,方笑云暗罵自己神經(jīng)病,忙把心神轉(zhuǎn)回到戰(zhàn)場。抬頭看,魔物一邊狂喜大笑一面毫不猶豫地將那只蝴蝶送入口中,咕噥兩下便囫圇吞掉。 蝴蝶的體型與尸體相當(dāng),魔物也只是一個人的體積,不知為何他的嘴巴張開不算很大,蝴蝶卻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厝肟诓⑶亦駠魍痰?,使得?nèi)心盼著它噎死的方笑云有些失望。 效果可謂立竿見影,蝴蝶剛進入魔物的肚子,其身體表面滾蕩不休的黑光便開始收斂,被陽光照射所“蒸發(fā)”的線條明顯變少、變淡,直至消失。 看起來世界的排斥之力正在減弱,意味著魔物再無顧忌。此情此景,周圍人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內(nèi)心皆有大禍臨頭的感覺。 “快起來,我?guī)阕??!?/br> 清香撲鼻,蘇小月落在方笑云身邊,伸手將他一把拉起。 “走?”方笑云楞了一下。 “這只魔物不是我們能夠?qū)Ω兜摹!痹蚂`仙子神色嚴(yán)肅。 方笑云仍在發(fā)愣,不是猶豫,只是發(fā)愣,就仿佛領(lǐng)會不到“走”的含義。 “這里怎么辦?” “顧不上了,趁它融合需要時間,趕緊走!”蘇小月語氣急迫。 “......” 方笑云又再呆了片刻,有些無意識地伸出手畫了半圈。 “這些......都不管了?” 手指劃過整個山村。魔物生成浩大聲勢,絕大多數(shù)戰(zhàn)斗因其中斷或終止,此時此刻,被迷魂法術(shù)及藥物所困的村民基本死絕,山匪與護糧隊傷亡慘重,正前方,擺脫糾纏的血騎兩騎一組不斷朝面具壁壘發(fā)動沖擊,傷勢累累的修行強者們蹣跚而來,歸屬山匪一方的幸存者要么駐足觀望,要么開始淹死身形打算逃離。 輪番攻擊終于有了效果,面具壁壘不斷搖晃,程度不斷加劇,漸漸地上面開始有了裂紋,看起來支撐不了太久。與此同時,內(nèi)里魔物的氣息直線攀升,一股壓迫心神的力量持續(xù)加重,普通戰(zhàn)士難以承受。 魔族的時代過于久遠(yuǎn),直到此刻,周圍大多數(shù)人并未意識到“魔物”就是魔物,只是本能地感到厭憎與恐慌,由于使用了面具,一部分山匪依舊把它當(dāng)成金骷髏看待,積威之下猶豫不決。 山邊一側(cè),云飛高大的身形自密林中走出,他的臉色極其蒼白,既是虛弱也因為恐懼,那只巨大的弓端在手中,箭已上弦卻未發(fā)出。 方笑云揮手的同時望著這一切,有些困惑的臉色慢慢平靜下來。 “魔族是人族公敵,連云飛都現(xiàn)身......咱們這么多人,加一塊兒干不掉他?” “實力達(dá)到一定層次,數(shù)量無法彌補差距。這頭魔物合四人之力,加上魔頭特有的不滅屬性,非入圣不能勝,更不要說將其殺死。” 村外的戰(zhàn)斗,方笑云沒有親眼目睹,不知道蘇小月的“四人之力”如何計算得來,但他明白圣人以下的含義,簡單的講就是虎威那個層次。 臥虎崗驚天一擊,無論什么時候想到都不禁膽戰(zhàn)心驚,那已經(jīng)不能算作人的力量,層次的差距猶如天塹。 “融合木蝶之后,魔物不受法則排斥,經(jīng)過一段時間穩(wěn)定下來,面目身形幻化由心,想把它從千萬人當(dāng)中找出來千難萬難。”蘇小月語氣急促,“你是主帥,當(dāng)懂得取舍?,F(xiàn)在不是逞英雄的時候,最重要的是什么,你心里應(yīng)該清楚。” “小月你誤會了,我不是相當(dāng)英雄?!狈叫υ婆ゎ^望著蘇小月,眼神比以往清淡不少。 “其實我打小就是賭徒,因為這被父親罵過好幾回?!?/br> “......這種時候還要說這些?”蘇小月哭笑不得,一邊皺眉表示不解。 “賭徒的意思就是:不掀盅之前不肯認(rèn)輸?!狈叫υ聘锌鴱街闭f下去,眼神從巨靈王等人身上挨個飄過。 “四個月之前,我還是個不名一文的窮光蛋,想的是做逃兵混吃等死。現(xiàn)在我是侯爺,三邊是我的領(lǐng)地,這里的人既是我的部下、戰(zhàn)友,也是我一點一點攢出來的家當(dāng),當(dāng)然還有聲望之類的東西?!?/br> 稍頓,他看著周圍接著道:“只差最后一刀,最后一顆腦袋,這一戰(zhàn)就贏了,今后三邊就是我的,也是咱們的家,皇帝老子想收回都得掂量掂量;現(xiàn)在我若走掉,是......全賠!” 最后兩字落音沉重,方笑云咬牙切齒盯著壁壘之中身軀漸漸凝實起來的魔物,眼睛通紅、聲嘶力竭的樣子,真如同桌上不顧一切的賭徒。 “別說圣人以下,即便它比得過圣人,我他娘也要吐他一臉口水?!?/br> 稱不上豪言壯語,聽著更像是輸紅眼的人賭咒發(fā)誓,周圍的人慢慢聚攏,聽到這番話之后振奮起來,一些人情不自禁為之叫好。 “小神仙說的對,就該這樣!”禿子一邊喊一邊打顫,想控制可就是控制不住。魔物尚未出手、甚至沒有真正現(xiàn)身,來自靈魂的威壓已令多數(shù)人喘不過氣,幾欲跪倒膜拜。 “叫侯爺!”老鐵虛弱的聲音提醒。 “是是是,對對對。”老符師在一旁頻頻點頭,時刻不忘禮儀尊卑。 沒說話的人用行動表示,巨靈王拖刀挺直腰板,安古默默吐納回氣,毒三娘低著頭細(xì)致地在指甲上涂抹劇毒,出自劍閣的女殺手深深看了方笑云以眼,默默地重新拾起長劍。其余如阿吉,老符師、大頭、老鐵、包括赤目與曲亮亮,傷勢一個比一個沉重,此時也都整裝待發(fā)。 戰(zhàn)場上呈現(xiàn)出詭異的局面,一邊是血騎狂野沖鋒,一些人因為用力過猛、被巨大的反震裂開虎口,斷折了臂膀,翻倒了馬屁,震飛了長槍。 轟鳴、巨響交織出兇悍殺氣,魔物震懾人心的咆哮無法將其掩蓋,另一邊,一大群血跡斑斑的人肅容以對,靜等著壁壘被血騎攻破。 “加把勁兒,弄死他丫的!” 動與靜的間歇,方笑云忽然惡狠狠朝地上吐一口唾沫,不知是在和誰說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