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二章:意料之中
陰雨靡靡,濕土上三雙腳印延伸,一深、一淺,一雙寬大異常。 三個形貌各異的人并肩自村莊中穿過,朝著后山而去,當(dāng)中一人身材高大,穿著黑色披風(fēng),臉上帶著金色面具,走動時留下的腳印清淡如微,幾不可見。其左側(cè)是一名披發(fā)頭陀,臉上常帶微笑,肩頭扛著月鏟,腳下印記如同模子刻出來一樣,前后距離、深淺、甚至連角度都不差分毫。 三人當(dāng)中最奇特者當(dāng)屬右側(cè)之人,面如枯樹,身傳黑袍,飄飄忽忽整個人好似會移動的煙霧,威風(fēng)吹來,黑袍擺動,讓人不禁要懷疑他會不會被吹走。然而往地面看,此人的腳印長度過尺,寬達三寸,大到難以置信。 行走中,三人皆不開口,兩側(cè)不時傳來異樣的人聲,有呻吟哭泣,有喝罵低吼,偶爾還有人大口喘息,奇妙的是,每當(dāng)三人走到一個地方,周圍十丈內(nèi)雜音停頓,就連蟲兒都停止鳴叫,在當(dāng)他們經(jīng)過后,一切便又恢復(fù)正常,仿佛經(jīng)歷了一次暫停。 有聲與無聲交織起來,寂靜的山村籠罩著神秘與恐懼的氣息,直到三人走出山村去到登山的小路,這種氣息才慢慢消散,直到無法察覺。而在此時,三人早已登頂回望,審視般的目光望著腳下的小村,神色不一。 沉默片刻后,黑袍最先開口道:“此陣號稱鎖龍困魔,以本座看,著實有些言過其實?!?/br> 旁邊頭陀樂呵呵開口道:“畢竟四相不全,做到這樣已經(jīng)不錯了,也夠用了?!?/br> “那可未必?!焙谂劾淅浣涌诘溃骸皠e忘了月靈仙子,這個陣法困得住別人,對她恐怕無用。” “那就要看云飛的本事了?!鳖^陀臉上依舊帶笑,神色卻變得審慎起來。 說話間,頭頂上方烏云加重,天空更加陰暗,雨水也變得更大更密。區(qū)區(qū)落雨自然傷不了人,卻對心情造成影響,談及將要進行的大事,不免讓人心情沉重。 黑袍陰陰說道:“云飛乃是異族,其心難測,其意不明,我等不該把希望放在他身上?;晗壬热蛔鼍?,本人不出手倒也罷了,為何不把四相布齊?除此還有,那位方侯已經(jīng)忍了這么久,會不會按照預(yù)想而為?這件事,本座總有些疑慮?!?/br> 頭陀說道:“化雨先生身邊總共只有四人,不能全留在這里。至于云飛與方笑云,擔(dān)憂不無道理?!?/br> 說著兩人都把目光投向中間的人,但其臉上帶著面具,很那知道其內(nèi)心想法。如此看過兩眼,兩人心情不愉,正待收回,忽聽面具人淡淡的聲音道。 “兩位如此畏首畏尾,何必冒險參與此事?不如帶著各自手下返回老窩等待滅亡,或者干脆舉旗投降,豈不安穩(wěn)。” “......” 驟然聽到這樣的嘲諷,兩人均有些發(fā)楞,隨后便流露出羞惱的神色。頭陀口唇微張但沒說話,黑袍忍不住當(dāng)場反駁。 “金骷髏,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想反悔?” “本座從未如此說過。倒是枯陀你,往日囂張跋扈,如今到了關(guān)鍵時刻卻疑神疑鬼,讓人不能不有所懷疑?!泵婢呷似届o說道。 “關(guān)乎我等身家性命,本座謹慎一些有什么錯?”黑袍厲聲說道:“此事本就有很多疑點,化雨先生先找的你,誰知道你們有沒有設(shè)計陷阱?” 略想了想,黑袍找到新的證據(jù),又道:“難怪鬼道不參與此事,莫非推算出什么......” “話不能這樣說?!?/br> 這樣爭下去必將變得不可收拾,旁邊頭陀忙站出來圓場?!肮淼啦粎⑴c是因為功法出了問題,實在動不了。此事乃我深知,枯陀不要胡亂猜疑。” 黑袍冷哼一聲,沒再繼續(xù),頭陀便又回頭對面具人道:“枯陀的擔(dān)憂也有道理,金骷髏,化雨先生既然要你負責(zé)大局,是否應(yīng)該解釋一二?好讓我等安心?!?/br> “解釋?有什么好解釋。” 金骷髏語氣不善,卻沒有真的拒絕,“先生那邊不必說了,部下四相派出三個,你等還想怎樣?難道真想讓他親自出手?” “化雨先生何等身份,自不敢如此奢望?!鳖^陀賠笑回應(yīng)。 “諒你也不敢?!?/br> 同是不敢,金骷髏的不敢包含著別的意思,他有意停頓片刻,等兩人體會一番后才繼續(xù)說道:“云飛桀驁不馴,與我等即為共事,也是交易。他想要那件東西,就必須盡心盡力,此人身懷異術(shù),漠視生死,正適合虎口之中行險一擊。況且此事可以驗證,本座將星光石交給他,目的就在于此?!?/br> “星光石?!” 聽到這個名字,頭陀與黑袍都有些吃驚,紛紛追問。 “可是號稱記憶寶石的那種奇石?” “正是此物?!?/br> 金骷髏的聲音略有幾分得意。聽過后,頭陀神色為之一松,說道:“既有此物在身邊,云飛這邊確實不必擔(dān)心什么。不過,倘若云飛完成使命,我等真的要將那件東西交給他?” “你想悔諾?”金骷髏冷聲反問。 “這......”笑面佛臉上帶笑,聲音猶豫:“那件東西為你我三人共同得來,為它冒了很大風(fēng)險。雖說不知具體用途,然而由云飛與化雨先生的態(tài)度看,此物必然價值奇高......” 黑袍有不同意見,說道:“價值再高也要有命享才行。別忘了,鬼道說過此物不祥,連碰都不敢碰一下,其兇險可想而知。” “鬼道向來神神怪怪,也許是他故意......” “鬼道的話不重要,重要的是,此番與云飛的交易,乃是化雨下生親自確認并叮囑過,務(wù)必將其完成。”金骷髏開口打斷道。 “這又是為何?” “事關(guān)劍閣與西陵圣殿,本座猜想,先生或想拿云飛做棋子?!苯瘅俭t聲音忽頓?!皟晌徽嫦胫?,不如去問先生本人?” “呃?不必了吧......” 笑面佛連連搖頭,黑袍的身體連連晃動,竟然不敢再多問一句。 劍閣,圣殿,國家層面做局設(shè)謀,這種事情,區(qū)區(qū)幾個山匪頭目哪有資格過問。秘密這種東西,知道越多越危險,道理不難懂。 金骷髏看出兩人并未死心,便又說道:“況且那件東西,我等雖答應(yīng)送給云飛,他卻未必有本事得到。若他無法拿走,或者中途發(fā)生意外,我等或許能從中參詳出什么。別忘了,我等得到此物多年,費盡心機,依舊沒有頭緒。云飛既然索要此物,必然知道些什么,誰又知道是不是送給我等機緣?!?/br> 黑袍聞聽眼神一亮?!坝欣怼o論云飛力有不逮,或者方法不對,對我等而言至少是一種參照?!?/br> 三人交換眼神,都看明白彼此的意思。雖未明說,然而大家都知道,只要那件東西的價值被證明足夠大,此前的交易也好、國家大事也好,都可以放到一邊不管。 “如此便只有那方笑云......” 將話題拉回到眼前,笑面佛皺眉道:“觀此人以往做事,需隱忍時不會輕舉妄動,封衙不出驗證此點。倘若云飛完成使命,明知道月靈仙子無法出手,他怎么會冒險來此?若其不來,我等這么多安排謀劃,豈非徒勞無功?” “呵呵,此事大可不必擔(dān)心。” 金骷髏冷笑起來,聲音透著徹骨的寒意:“八傷之術(shù)玄奧莫測,后果一天比一天嚴重,方笑云不能不來,也不敢不來。萬一他真的不來,嘿嘿,其部下也勢必心寒,等到月靈仙子徹底成為廢人甚至變成瘋子,嘿嘿,即便他想做什么也已經(jīng)晚了?!?/br> 陰雨之中山風(fēng)凄涼,他的視線對著遠方,緩緩說道:“你說方笑云擅長隱忍,本座倒以為此人性情之中有沖動好賭的一面。我料他最多忍不過三日,就會......” 到此聲音忽然停頓,旁邊兩人神色微變,都把視線投向遠方。 隆隆之聲自遠而近,初聽只如微風(fēng)拂面,僅僅片刻后便如悶雷,再過稍許,驚鳥亂飛,走獸慌亂,馬蹄踐踏的聲音清晰可辨。以三人的神識與目力,遠遠可見軍隊的影子,血色的隊伍如同蜿蜒之龍,貼地而來。 這么快! 驚訝之余,三人彼此對望,均從對方眼睛里看到一絲喜色與擔(dān)憂并存的復(fù)雜神情。 “好好好,既然他來了......” 金骷髏深深吸一口氣,目光復(fù)又變得決然。 “兩位,生死一戰(zhàn)。” ...... ...... 血騎狂奔,馬車與步兵被拉在后面,車內(nèi),方笑云注視著蘇小月美麗而沉靜的臉龐,神色愧疚而擔(dān)憂。 今天這件事,幾乎沒有思索的空間和余地,倉促之中所做的決定,很難說對與不對。 萬一不對,后果...... “在想什么呢?” 恍惚中,蘇小月忽然睜開眼睛,清澈的眼神沒有一絲雜質(zhì),仿佛看到人的心里去。 “呃?”方笑云楞了楞,下意識地避開她的視線:“沒想什么?!?/br> “最會說謊的人也有不靈的時候?!碧K小月微微一笑?!笆窃跒槲覔?dān)心,還是因為決定擔(dān)憂?” “嗯......都有?!狈叫υ七t疑半響,終于說了實話?!岸唐趦?nèi)我還有一擊之力,不會影響到本心本性?!碧K小月輕輕說道。 “你......不怪我嗎?”方笑云費了好大勁兒才說出這句話。 “除非你與云飛的約定中包含有與我有關(guān)的部分,卻沒有告訴我。”蘇小月如此回應(yīng)道。 “這個真沒有!不,不能說沒有,但我沒想到會是這樣?!狈叫υ萍奔钡穆曇艚忉?,說過兩句卻更加混亂,無奈將頭低下:“我沒想到他能傷到你,更沒想到他在那種情況下敢出手。還有......” “別再說了?!碧K小月輕聲打斷:“八傷之術(shù)確實玄妙,連我自己也沒想到會如此。你也不必太擔(dān)心,此事對我未必不是一次機緣?!?/br> “機緣?”方笑云一頭霧水。 “現(xiàn)在講不明白,將來再說吧?!?/br> 蘇小月淺淺一笑,又道:“前提是,你得領(lǐng)卓大家一起度過這一關(guān),打贏這場仗。所以我不得不問一句,你與云飛的約定到底是什么?能不能說?” “當(dāng)然?!狈叫υ萍泵φf道:“之前你聽到了,他可以為我做任何事。要求則分為兩部分,首先讓我協(xié)助他取一件東西,據(jù)說是需要真陽之火。我不知道他從何得知的消息,又或者因為挨了幾拳看出來。第二部分就遠了,先要取了那件東西,將來......” “將來的事情不必說了。只需告訴我,你是否信他?” “我信?!狈叫υ茍远ㄕf道。 “為何?” “他是異族,想要的、想要實現(xiàn)的目標,歸根結(jié)底在于西陵。區(qū)區(qū)山匪,絕對無法提供。” “就這么簡單?” “就這么簡單?!?/br> “......那好吧?!碧K小月靜靜地望著他,片刻后展顏一笑?!凹热蛔隽藳Q定就不要多想,放手去做便是。” “可是你......” “說過了,別為我擔(dān)心?!?/br> 正說著,車外傳來女殺手的聲音,言道隊伍已經(jīng)逼近張村,詢問下一步舉動。 “我要去了......你在這里待著,哪里都別去?!狈叫υ埔琅f望著蘇小月。 “好的?!碧K小月輕聲回應(yīng)。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方笑云覺得她的表情不太可信,這種關(guān)頭又沒別的辦法,又再叮囑一句,毅然轉(zhuǎn)身下車,目光投向不遠處的那座小山村。 “所有人準備......” 他深深吸一口氣,再慢慢吐出來,仿佛要把心中積累的煩悶全部丟掉。 “散兵陣型,不管遇到什么......給我殺!” ...... ...... 前陣子家居不寧,斷更多日,向所有書友誠摯道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