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答應(yīng)了呢？

    一路上，這個念頭在張小華的腦子里盤旋，百思不得其解。

    回張村探聽匪首虛實，怎么可能？應(yīng)該堅定回絕。然而張小華聽完后，不知道怎么就答應(yīng)下來。

    “你回去后會被審問，沒關(guān)系，無需隱瞞，無需哄騙，問什么答什么，一切實話實說?！?/br>
    “土匪就是土匪，即使聯(lián)合也不會真的齊心，相反彼此之間猜忌之心比以往更嚴重。所以我判斷土匪不會殺你——你可以不信?？杉热皇欠耸?，大人物，多多少少講點道理，不講理也得講點面子，不講面子也要講點策略，大敵當前，能隨隨便把這么老實的俘虜殺掉？退一步說，他們至少需要驗證你的話，結(jié)果出來之前不至于把你怎樣?！?/br>
    “另外，本侯會送你一條保命之法，萬一土匪非要蠻干，你就用——不管什么法子都不敢百分百保證安全，你可以拒絕，本侯絕不強求?！?/br>
    除此外，方笑云特意叮囑張小華，如能見到云飛，替自己轉(zhuǎn)告幾句話。

    年輕的侯爺態(tài)度誠懇，以侯爺之尊對一個小賊，他甚至用了“請”字......用“求”也不行啊！除此外，侯爺承諾會有重賞——足以保證普通人一生衣食無憂。

    賞賜再多，得有命享才行。

    道理十幾年前就懂，真正打動張小華是后面的話，新候說只要他去，便可提一項自己能夠做到的要求，前提是不違背天綱人倫。

    聽了這番話，張小華內(nèi)心微動，試探性地問了句。

    “假如小人的要求需要侯爺違背帝國律法......”

    “沒問題。”年輕的侯爺斬釘截鐵說道。

    張小華無法拒絕這個條件，因為他有個心愿，正常情況下，豁出命十回也無法完成。即使這位強大的侯爺，要做成那件事也不容易。

    本已熄滅的念頭得到機會重生，欲望變得無比強烈，張小華一個沖動便答應(yīng)下來。方笑云隨后問起是何要求，他卻不肯說了。

    “小人活著，那件事才有意義，若我死了，侯爺只當沒這回事?！?/br>
    “這樣......好?！?/br>
    就這樣，張小華踏上歸家之路，臨行前侯爺叫來兩個人在他身上搗鼓一番，說是要施加護身之法。對此，張小華不懂也不在意，滿腦子“得償所愿”的振奮。等上了路被冷風一吹，他忽然想起來侯爺?shù)某兄Z未必可靠，自己拿命換到的或許只是一句空話。

    現(xiàn)實不容許反悔，張小華廝混江湖多年，知道“說話不算數(shù)”是強者的特權(quán)，自己起初不答應(yīng)也就罷了，既然答應(yīng)就只能去做，賭一把。

    ......

    ......

    張小華故意不走大路，翻山過崗，路途頗為辛苦。距離張村五里處，兩名精悍的山匪跳出來將他帶回村子。

    有點遺憾，山匪蒙住他的眼睛，探查任務(wù)自然落空。等把黑布解開，張小華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間完全封閉的屋內(nèi)，面目兇惡的獨眼壯漢站在面前。

    獨狼！張小華的心猛地一沉。

    在三邊，獨狼因殘忍好生而聞名，比十惡猶有過之。就像那位侯爺所言，土匪頭子也要面子，很多惡事、臟事并不沾手，反倒手下人干的更多。獨狼就是這類角色，他效忠的匪首是金骷髏，十惡之中排名前三。

    一個中年人缺少半只耳朵，兩個面目一模一樣的年輕人，一人神色沉痛，另一個笑嘻嘻好像又說不完的開心事。黑暗中還有一名女子，鬼氣森森，看不清樣子。

    獨狼，黥耳，雙面獸，個個兇名赫赫。雙面獸就是那對雙胞胎，兩人有過人神共憤的惡行，比如他們第一次殺的人是自己的母親，此后jian%殺了親姐。

    傳聞他們中了某種修行秘法導(dǎo)致心性大變......不管什么原因，這兩人已不能算人。

    那名女子不知是誰，幾大惡匪不敢靠近其五尺之內(nèi)。

    看清狀況，張小華感受到深深的絕望，后悔莫及。

    指望這幫人講理，可能嗎？

    心里想著的時候，幾道目光盯著張小華上下游走，仿佛要把他一條條拆開。彼此打量片刻，獨狼嘿嘿一笑。

    “知道我們是誰？”

    “嗯?！睆埿∪A默默點頭。

    “膽子不小，來做什么？”獨狼再問道。

    “這里是我家......啊!”

    獨狼狠狠一拳打在左肋，張小華猛地彎下腰，五官因劇痛扭曲成一團?？吹竭@一幕，黥耳皺眉表示不滿，雙面獸一個搖頭嘆息，一個怪笑著發(fā)出嘲弄。

    “這人話都沒說完，你打他做什么？”

    “他以為這樣很威風，嘖嘖，其實既憨又蠢?！?/br>
    話未落音，獨狼反手在張小華的右肋猛擊。

    “呃......”

    獨狼的拳頭就像鐵錘，分明不是普通人能夠擁有的力量。張小華夾緊雙臂倒在地上，接連嘔出幾口鮮血?；秀敝兴牭街車腥苏f話，有人大笑，卻分不清哪個是哪個。

    “這人身上分明有元力波動，為何一點抵抗之力都沒有？”

    “是有點奇怪。”

    “別猜了，正經(jīng)事要緊?！?/br>
    都是修行者??！張小華張大嘴拼命喘氣，心里悲哀地想著。

    “老子再問你一次，來干什么？”獨狼用腳把張小華的身體翻過來，盯著他的眼睛問。

    “方侯命我來探聽虛實。”張小華掙扎著站起身，老老實實交待實情。

    “方侯，方笑云？”

    “是?！?/br>
    眾人臉色微變，神情皆都嚴肅起來。

    “詳細說說?！?/br>
    “是?！?/br>
    從前到后，張小華把來龍去脈詳細講給他們聽，起初獨狼等人仔細傾聽，生怕錯過一個字，聽著聽著，神情漸漸古怪起來。等把全部過程講完，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覷，空氣仿佛凝固了一樣。

    過了好一會兒，獨狼終于嘿嘿冷笑起來?！靶辗浇心銇硭退?，就為了編個故事給我們聽？”

    “他叫我來探聽虛實......啊！”

    “一派胡言?！?/br>
    獨狼一腳將張小華踹倒，反手亮出利刃。

    “不見棺材不掉淚，老子剝了你的皮?！?/br>
    說著上前一步，準備出手時，黥耳突然閃身將其攔住。

    “等等。”

    “干什么？”獨狼朝他怒目而視。

    “此人應(yīng)該沒說謊?！摈舳徽f道。

    “這樣還沒說謊，你是不是傻了？”

    不等黥耳回應(yīng)，雙面獸在一旁加進來。

    “我看你才是傻子?！?/br>
    “不僅傻，而且蠢?！?/br>
    兩人一唱一和，毫不在意獨狼憤怒的目光，“要證明其實也很簡單。”

    “是啊，很簡單?！?/br>
    “我倒想知道，如何證明？”獨狼低吼道。

    “請仙姑出手，搜他的魂?！毙ξ娜苏f道。

    “和我想的一樣?！北砬槌镣凑唠S后附和。

    張小華眼前一黑，內(nèi)心懊悔到了極點。他雖然不是修行者，也知道修行者擁有直接從靈魂提取記憶的手段，且不說能否成功，被搜魂的人非瘋既傻，從無例外。

    內(nèi)心極度恐懼，張小華情不自禁大喊起來。

    “我說的都是真的，你們不能這樣！”

    “不能？”

    獨狼哈哈大笑，與其他人一起把目光投向陰影中的女人，未等開口，那邊陰慘慘的聲音傳來。

    “雙面獸，你二人為何不動手？”

    “我？”笑嘻嘻的人表情愕然，“我不會啊?！?/br>
    “我也不會。”表情沉痛者馬上說道。

    “獨狼，你也不會？”女人接著道。

    “我意向毛手毛腳，做不好這樣的事?！豹毨沁B連搖頭。

    黥耳不等女人詢問，冷冷說道：“我認為此人沒有說謊，反對搜魂。”

    “你能保證？”幾人同時問道。

    “不能。”黥耳淡淡說道。

    “那你還反對搜魂？”

    “別想拿話套我?！摈舳湫φf道：“當前幾位大當家難以分身，遇著這樣的事，辨別真?zhèn)沃荒芤揽课覀儙讉€。如對此人搜魂，出手之人必須承擔后果。他的話如果是真的，搜魂毫無意義，他如果說謊，就需要找出真相。嘿嘿，搜魂等于滅口，誰都無法驗證，別說你們沒想到這點?！?/br>
    視線在幾人臉上掃過，黥耳接著道：“雙面獸，你們兩個說自己不會搜魂，真的嗎？獨狼，說什么自己毛手毛腳，這種話騙騙別人也就罷了，瞞得過我？”

    “這么說，他們?nèi)齻€想要害我?！?/br>
    陰影中的女人喃喃自語，一股寒意隨即籠罩過來，雙面獸與獨狼聞之色變，趕緊后撤。

    “怎能會！”

    “別聽他胡說?！?/br>
    “黥耳為人詭詐，仙姑別上當?！?/br>
    轉(zhuǎn)眼間，幾大巨匪劍拔弩張，出現(xiàn)內(nèi)斗之兆，看到這一幕，倒在地上的張小華不禁愣住，腦子里想起年輕侯爺?shù)脑挕?/br>
    土匪就是土匪，聯(lián)手反而讓彼此之間的猜忌更重。

    十惡彼此爭斗多年，隔閡哪有那么容易消除，聯(lián)手意味著距離拉近，危險增大，彼此敢不防范？

    幾位大當家因某種原因耽擱住了，張小華的出現(xiàn)給這幾位主事者出了難題，之前雙面獸與獨狼分明想借陰影中的女子之手推卸責任，卻被黥耳點破。

    進而思之，女子可能早已識破，但不說破，黥耳故意把事情挑明，用心未必就是幫女子的忙。此外還有獨狼，他擺出一副莽撞的樣子要殺張小華，不代表內(nèi)心真的那么想。

    實際上，把張小華殺掉不失為一個好辦法，事后匪首追查下來，在場的人只能一起承擔。雙面獸不甘心那樣，黥耳也不愿意，于是有了后面的事。

    張小華腦子靈活，為人機警，不然不能在三邊混這么多年不出事。之前因沉浸在恐懼懊惱中，他的思維極度混亂，一旦冷靜下來，往日的聰明機智便也回來了。加上強烈的求生欲望，他的內(nèi)心生出一股古怪的斗志。

    這伙人彼此爭斗，時刻不忘算計彼此。誠然他們個個心機深沉，可......小爺我也不是笨蛋。

    心里盤算著的時候，周圍幾人沒有真的打起來，爭吵幾句，警告一番，目光又都投向張小華。

    “他怎么辦？”一貫笑嘻嘻的年輕人表情為難。

    “要不還是殺了吧。”獨狼建議道。

    “我沒意見?！标幱爸械呐苏f道。

    不知不覺，問題擺到黥耳面前，或許發(fā)自真心，或許是又一輪算計的開始。

    這一次，張小華不再干等著別人裁決，猛地一激靈，大喊起來。

    “我有重要消息，要見大當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