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三章:分頭行動
芒克人的日子比想象中更艱難。 自從進入山谷,不斷有事物加深這種印象,待與族長進行一番“親切友好”的交談,內(nèi)心更為之感慨。 整座山谷的名字叫葫蘆谷,形狀像個長反掉的葫蘆,入口是葫蘆的嘴,連接著一處較大空間,接著又有個狹小的頸,內(nèi)里是那處較小的地方。按照規(guī)劃,外層較大空間用來安置大部分普通族人,二層更加安全清凈,需要一定身份才有資格。 隨著芒克族的衰退,人口不斷減少,上下之間的界限日趨模糊,去年的那場大雪,山上積雪不斷填入,里層因空間較小根本容納不了,積雪深處數(shù)丈。不得已,居住在那里的人只好搬到外面,現(xiàn)如今天氣雖已轉(zhuǎn)晴,山谷中被日光照射的時間不像外面那么長,很多地方仍有積雪,里層則干脆變成一座倒置的湖,上邊是水,下方是冰雪。 雪災(zāi)給芒克人帶來一定好處,比如大量干凈的水。葫蘆谷沒有河流經(jīng)過,下雨時形成的溪流難以持久,以往芒克人主要依靠山上的幾眼活泉,因水量有限,每逢下雨時都會盡量多儲存一些。如今倒好,積雪是現(xiàn)成的水,估計能盡情地用上一段時間而不必考慮節(jié)省。 只可惜喝水僅能解渴,糧食才是真正的難題。 走進葫蘆谷的人,首先留意到的不是那些破舊木屋,而是周圍掛的一排排淡紫色菜葉。方笑云認識這種俗名大葉子的野菜,莖粗,易生長,生命力極強。吃起來味道微甜,卻經(jīng)不起細嚼,因有一種內(nèi)在的澀氣,嚼爛后那股氣味沖入腦海,讓人無法忍受。 農(nóng)夫常用大葉子喂豬,不適合多吃。它有微弱毒性,少食可以幫助消化,吃過了毒性便會沉淀下來,最終危害到健康。 自去年戰(zhàn)爭結(jié)束時開始,大葉子逐漸成為芒克族的主食,至今已持續(xù)數(shù)月之就。 難怪個個虛弱無力。 食物缺乏是預(yù)料之中的事,居住也很不易,大雪不僅將內(nèi)層變成湖,外層木屋也被摧毀大半,雪災(zāi)面前,身材矮小的芒克人無力建造新居,剩下的辦法就是:湊合加忍耐。好不容易等到天晴,積雪慢慢融化造成泥濘一直存在,重建工作任重而道遠。 熬過這個冬季,芒克族減員三百余人,毫不夸張地講,現(xiàn)今已到生死關(guān)頭,每天都變得更加虛弱。山匪如若懂得一些戰(zhàn)略,會在他們最虛弱的時候出擊,將這里占據(jù)。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巡邊候從天而降,激戰(zhàn)過后宣布一系列承諾,和一頓飽飯。 這是見面禮,也是化解矛盾的良方。原本在方笑云的計劃中,不會這么輕易拿出來糧食,縱然給也會有節(jié)制的給,然而當他在“歡迎盛宴”上看到面前盤子里的幾塊魚,內(nèi)心莫名為之一痛。 那是河灘上逃走的人剛剛帶回來的東西,除此外,芒克人拿不出別的rou食。 再怎么說也是近千人的部落,竟然窮到這個份兒上,注意到周圍芒克人的羨慕的眼神,方笑云心里暗罵這些家伙不可救藥,同時做出宣告。 宴會就此結(jié)束,巡邊候賜食,今日所有人都能吃飽。 當玄甲軍一袋袋糧食放到空地,出乎方笑云意料,饑餓已久的芒克人沒有發(fā)瘋爭搶,也沒有激動到痛哭流涕,在幾位老者的帶領(lǐng)下,數(shù)百人一起匍匐到地,以無限虔誠的姿態(tài)朝五指山方向叩拜。 這是怎么回事?方笑云一時莫名其妙。 他們在感謝祖先。安古在一旁低聲解釋。 他們應(yīng)該感謝的是我。方笑云憤憤想著,內(nèi)心為這頓飯感覺不值。 叩拜蠻神之后,幾名老者帶著族人從地上站起來,朝方笑云這邊深深一鞠躬。 待遇相差極大。 他們感謝祖先把您帶到這里來,認為您是蠻神的使者。安古隨后又道。 本侯不稀罕。方笑云依然不怎么高興。 令他的心情徹底改變的是,拜過先祖與使者后,歡呼與哭泣的聲音終于響起,幾百人聚合起來的聲浪,將谷內(nèi)哀鴻遍野的悲郁氣息沖散,活力如波紋蕩漾開來。 這還差不多。方笑云暗自嘆了口氣。 ...... ...... 第一批糧食很快發(fā)下去,芒克族八百七十二人,方笑云下令按照人頭分配,無論男女老幼或者傷殘,不分上下高低,每個人的量都均等。如此一來,那些有孩子的家庭無疑多占些好處......原本方笑云就是這個目的,如果不是有顧慮,他更愿意有針對性的分配。 餓到極致,有糧等于懷璧,別看他們是同族,等拿了糧食回家,會是另外一番情形。方笑云才剛剛摸清這里的情況,可不想因為自己的舉動造成災(zāi)難。 不久,炊煙在各處裊裊升起,谷物特有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將幾乎所有人吸引到廚房,趁此機會,方笑云邀族長到各處巡視,童淵則纏住吉默,說有重要的事務(wù)商談。 “本侯不會在此常住,關(guān)于糧食和居住,有幾個想法說與你知道,可逐步嘗試。”方笑云語氣溫和,稱呼中卻有一股壓迫的味道,族長聽罷連連點頭,態(tài)度極為恭敬。 “大人的安排,我族定會認真執(zhí)行?!?/br> “不是安排,只是一些建議,試過才知道成不成。” 谷中道路泥濘,反倒不如山坡更好走,春天的氣息畢竟來了,地面上隨處可見草葉嫩芽,松軟的土地,清新的氣息,令人心曠神怡,如果沒有那些大雪時垮掉的木屋殘骸,感覺會更好一些。 “山內(nèi)缺地缺水,能種糧的地方太少,即便有地,時間也來不及。短期內(nèi)只有兩條途徑:獵殺與交換?!?/br> “可是這兩條都......”族長神色有些遲疑,欲言又止。 “有困難直接講,不用顧慮什么?!?/br> “是是是。”族長答應(yīng)著?!叭ツ甏笱B野獸都餓死了,要不就是被人吃掉,剩下的......實在不多。山匪橫行,我們不敢離開太遠,已有段時間不敢捕獵。至于交換,大災(zāi)之后人人缺糧,芒克族縱能拿出些東西,外人要么不換,交換便會壓價到極致,幾近于搶。大人知道的,外人與我族......不是太和睦?!?/br> 方笑云說道:“交易的問題,本侯離開后便會著手解決,定會給你們一條安全又公平的途徑。另外,本侯剛剛說是獵殺,不是打獵。” “呃?” “野獸少,山匪多,打獵既危險又沒效益,別做了。本侯說的獵殺分兩部分,第一部分是捉魚,第二部分是殺人?!?/br> “殺......殺人?”族長的眼睛瞪大?!按笕艘覀冏龇??” “扯淡,誰說只有山匪才能殺人?” “......” “先說抓魚。來的時候我看到了,你們啊,空守寶地而不能用,笨到極點。” “這......”族長偷偷看他一眼,內(nèi)心很不服氣。他暗想你一個侯爺指導(dǎo)我們抓魚,豈不荒唐。 “先說工具,你們用的那叫什么?漁網(wǎng),我看還不如用矛去刺。河灘是活水,河里的魚遠比池魚狡猾,你們用的網(wǎng)又那么小,抓到魚基本靠蒙。然而河有河的好處,魚和水一樣流動不止,數(shù)量無限。原本松江水流太急,兩岸陡峭,然而上天賜予你們一塊好地方,河灘那么大,水流平緩而且不深,為何不用氈網(wǎng)?” “何謂氈網(wǎng)?”族長好奇問道。 “你連氈網(wǎng)都不知道?” “這......族長暗想我知道還問什么,早就用起來?!?/br> “氈網(wǎng)就是......”方笑云用手比劃一下,“算了算了,回頭我叫人做一條出來,你自然明白。” 族長“呃”了聲,內(nèi)心那所謂的捉魚神器愈發(fā)好奇。 “況且抓魚不一定用網(wǎng),有更簡單、更有效的法子,還可以把小魚養(yǎng)起來,留待缺糧的時候用?!?/br> “養(yǎng)魚?”族長連連搖頭,“沒有池塘,平日連飲水都是問題,如何養(yǎng)得了魚?!?/br> 方笑云望著他,如同看著的是白癡?!澳鞘悄銈兲?,現(xiàn)成的水源不知道用。稍遠點比如那塊河灘,土質(zhì)松軟,挖個池塘能有多難?只要位置合適,用溝渠與松江相接,再放些魚餌水草在里面,接下來會怎樣,你不會還想不到吧?!?/br> 族長頓時目瞪口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養(yǎng)魚是個概念性難題,難在思想不在于做,守著松江在眼前,只要想到去養(yǎng),便有很多種法子能夠?qū)崿F(xiàn)。公平地講,芒克人想不到養(yǎng)魚不僅因為在密林中傳承的生活習(xí)慣,還與周圍環(huán)境有關(guān)。松江距離葫蘆谷畢竟有段距離,世道紛亂,倘若他們當真那樣做,消息傳開,魚塘屬不屬于自己還要兩說。 “近的地方也有?!?/br> 方笑云接下去道:“剛才我看過,內(nèi)谷地勢較低,積雪成湖,是災(zāi)難也是機會。如今你們這么點人,干脆趁這個機會,花點功夫把內(nèi)谷出水之地封死,將來雨水就可以儲存下來,讓這個湖一直保持住。” ??? 聽了這番話,族長眼前一亮,情不自禁發(fā)出驚呼。 “好辦法!” “好辦法是嗎,為何之前沒想到?” “......”族長又一次沒了話說。 活該方笑云顯擺。要知道,這里是大宇極南之地,很多芒克人一輩子都沒有見過雪,驟然遇到這樣的災(zāi)害,心里只有因家園被毀的傷痛與怨氣,哪里會想到別的。以往下雨,雖也有積水成災(zāi)的時候,但都很快排空,心思難以轉(zhuǎn)到封山為湖上去。偏偏這場大雪伴隨低溫,水泄之處皆被積雪封死,可以說,上天已經(jīng)把這座湖擺在人的面前,想看不到都難。 如今需要做的,不過時候?qū)⒛切┓馑浪返谋┯媚嗤链妫怪L久罷了。 一座內(nèi)湖將會帶來的巨大轉(zhuǎn)變,再笨的人也能領(lǐng)會,族長難以抑制住激動的心情,一躬到地。 “大人之恩,芒克族永世不忘,縱然粉身碎骨,也要報答大人?!?/br> 方笑云微微一笑,說道:“我不要你們粉身碎骨,只要多殺幾個人就好。” ???族長一愣,一驚,又一呆。 “殺人?” “獵殺第二部分,殺人。包括山匪、外來的尋寶者,以及任何想侵占這塊地方的人,得到他們的東西,換來你們需要的糧食?!?/br> “可是......” “沒有可是。芒克族想活下去,必須如此?!?/br> 這一次,方笑云不容許質(zhì)疑,甚至不讓他有開口的機會。 “放心,本侯不光給你們殺人的權(quán)利,還有別的?!?/br> ...... ...... 同一時間,童淵朝吉默大聲咆哮。 “喂喂喂,別不知好歹。侯爺為何要你們打仗,還不是想幫助你們?用用你的腦子,不把山匪清掉,你們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日子?不把尋寶之人打怕,你們能夠清凈?芒克族在此居住不是一天兩天,為什么越來越衰退。到現(xiàn)在你們難道都不明白?不想改變這一切?” “可......正因為與外來者的爭斗消耗力量,我族方才落到今日之局面。再打下去,我族恐有滅族之禍啊大人?!?/br> “打仗變?nèi)?,那是因為你們不中用!?/br> 童淵用力揮手,豪氣干云?!坝腥舜蛘滩坏粫?nèi)?,還越來越強。告訴你,幾天前侯爺只有一個人......” “一個人?” “這不重要。” 意識到自己說漏嘴,童淵趕緊將話題拉回到眼前。“總之你想一想,山匪是不是必須清剿,尋寶者要不要限制。這樣,你說一句用不著別人擔(dān)心,本將立即稟報侯爺,我們掉頭就走?!?/br> 除非吉默瘋了,這種話如何說得出口。就實際情況而言,山匪與尋寶者的確是芒克族的兩大威脅,不是不想解決,而是沒有那個力量。 吉默隨即將這些告知童淵,進而試探性地問起,三邊既然是巡邊候封地,剿匪、保平安就是他的責(zé)任,是不是...... “你說什么?” 沒等他說完,童淵直接蹦起來沖到吉默眼前,手指快要戳到他的鼻子上去。 “再說一遍,再說一遍試試!” “......” 吉默目瞪口呆且不敢做聲,身旁的少年見此大為憤怒,待要挺身而出,對面阿吉、安古與幾名鐵甲戰(zhàn)士全都站起來,冷眼如刀。 少年就是吉瞞,吉默的侄兒,芒克族唯一覺醒戰(zhàn)士。方笑云入谷后,他被釋放,休息一陣后回到吉默身邊,保護他的安危。 天選戰(zhàn)士的實力毋庸置疑,然而吉瞞覺醒的時間不長,潛力尚未真正激發(fā)。另外,方笑云雖然下令將他釋放,那支綠色短箭、和巨靈王繳獲的弓卻都沒有交還。沒有它們,吉瞞的戰(zhàn)力僅剩一半都不到。 方笑云的意思很明白,芒克族如能收服自然最好,做不成也不要緊,那一副弓箭足以彌補。 既無弓也無箭,對著眼前的這些家伙,少年縱有滿腔怒火也只能忍著。玄甲戰(zhàn)士倒也罷了,同為蠻族,彼此間似乎存在感應(yīng),阿吉與安古兩人給他的感覺極其危險,甚至還超過巨靈王。 這是他誤會了,經(jīng)過與阮養(yǎng)的烏龍事件后,巨靈王實力大幅提升,如今在方笑云麾下,名副其實的第一。正因為觸及道門,精氣內(nèi)斂,氣息反而不如以往霸道。 有這幫人在身后撐腰,童淵越發(fā)肆無忌憚,唾沫橫飛?!澳愕囊馑际?,侯爺不僅幫芒克族擺脫賤族身份,還要供你們吃穿,安排地方住,再幫著剿匪,封地......我呸!你們是大爺啊!” “......在下并非這個意思......” “你什么意思?說啊,你什么意思?” “......我族虛弱已久,戰(zhàn)力微弱。之前因冒犯侯爺,僅有的戰(zhàn)士傷殘不少。剿匪之事,我族并非不想不愿,而是實在沒有力量。” “呃,沒有力量,好有道理的樣子?!蓖瘻Y一邊說著,視線緩緩移開,臉上堆出笑。 吉默忽然感覺不妙,沒等開口,童淵已伸出手,親熱地搭上吉瞞的肩膀。 “我聽說山匪每年都殺掉不少芒克人,小兄弟,你心里恨不恨他們?” “當然?!边@個問題還用問?吉瞞毫不猶豫。 “其他人呢?是不是也像你一樣?!?/br> “當然?!?/br> “想不想把山匪全都殺光?!?/br> “想。可是......”吉瞞的神情不那么自信。 “可是山匪人多,又狠又強,實力強大,還有修行者坐鎮(zhèn)。你們打不過他們,只能想不敢做,對不對?” “是的?!奔m黯然低頭。 “呵呵,如果有法子把你們的人個個都變強,你還怕不怕?!?/br> “這怎么可能?” “等等......” 寂寞試圖插嘴,童淵干脆樓著吉瞞,背對著他。 “小兄弟一定不信,這樣,你找?guī)讉€人出來,咱們現(xiàn)場示范。” ...... ...... “別擔(dān)心,我能讓芒克戰(zhàn)士短期內(nèi)增長實力?!?/br> 周圍每座木屋上都放有鳥籠,由籠子上沾的羽毛能夠知道,這是為了抓鳥而不是養(yǎng)。此外,山坡上挖了很多坑,約莫能放進去一只狗。 途中經(jīng)過其中一個,方笑云停下腳步,“這是陷阱吧,用來捉野獸?” 因為之前殺人話題,族長心神不定,“......讓大人見笑了,正是為了捕捉野獸。” 方笑云探頭看了看。“不夠深,掩飾的蓋子也沒有,怎么抓得到?” 族長苦笑回答道:“野獸早就抓不到了。這些坑大多數(shù)是孩子們挖的,深淺大小不一。挖的太多,蓋上難以記清,容易傷到人?!?/br> “抓不著獵物,為何不把坑填起來?” “......萬一還有呢?” “沒蓋子,有也抓不到?!?/br> “那倒未必?!弊彘L彎下腰,伸手從坑里撈一把土,“大人請看,這土泡過毒,野獸只要掉進去,翻騰起來就會中毒,跑不遠?!?/br> 這么厲害。 方笑云有些吃驚,學(xué)他抓起一撮土,放到鼻子邊聞聞。 有股淡淡的花香,吸入后腦子略有些昏沉,以他的修為尚且如此,制服野獸不在話下。 “這樣豈不危險?孩子們玩鬧時掉進去,同樣會中毒?!?/br> “無妨,我們配置的毒藥自己能解?!?/br> “倒也是?!狈叫υ泣c頭,似乎不經(jīng)意地問道:“以往你們抓野獸,以何物做餌?” “我們養(yǎng)有牲畜,血rou可以做餌......如今獵物與誘餌都沒了?!?/br> 因為童淵路上的那些話,方笑云有點害怕聽到“人rou為餌”,又忍不住不問。聽到族長這樣講,他的心情莫名一松,語氣隨之變得平淡、甚至輕柔下來。 “這種毒,你們手里有很多?” ...... ...... 白天有事出去了,中午沒有更新,這里兩章合并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