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二章:唯顧眼前
夜?jié)u深,兩條身影悄悄爬上距離青峽幾百米的土坡,偶爾有叮當(dāng)?shù)穆曇舭l(fā)出。 “......很亂啊......” “少主在那里。” “小神仙?在哪?看不見?!?/br> “聽到的。咦?” “咋了?” “軍營里有人?!?/br> “廢話,哎哎,干嗎去?” “好像是朋友?!?/br> “那也別......小心點?!?/br> 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曇衾^續(xù)響著,潛行者在黑暗中摸過去,這時候,軍營正發(fā)生瘋馬之后的又一次sao亂。 ...... ...... 青峽兩側(cè)都是山峰,連綿起伏,夜色中如同一排排怪獸。距離谷口最近的山頂,陸亢靜靜地俯視著下方,身形與夜色融為一體。 瘋馬,亂戰(zhàn),勸說,威懾,下方發(fā)生的故事跌宕起伏,陸亢目光平淡,神情沉默而堅決。但在老神仙表明“不管不問”的時候,他動了動唇角,隨后方笑云說出“你跟我走”時,他又挑了挑眉。 過了片刻,陸亢再度挑眉,輕嘆一聲。 “月仙子,你還是來了?!?/br> “不能來嗎?” 五色靈光飄上來,奇怪的是夜幕中居然沒有人留意,仙女般的女孩兒輕笑著,神色恢復(fù)到往日略顯頑皮的模樣。 “陸大捕頭追捕逃犯,小女子看看熱鬧都不行?” 陸亢心頭微微苦笑,暗想這小女子,咳,倒也名副其實。 “看看......自然是可以的?!?/br> 靈光停在皂衣旁邊,五彩也照不亮那片黑,蘇小月似乎有點不高興,眉尖蹙起來。 “疑犯就在下方,陸捕頭為何不抓他?” “......將軍府如能做到,陸某不露面為好?!?/br> “可是赫連純美要被騙了喔?!?/br> “唉,純美心地善良,就是太單純?!?/br> “單純嗎?” “月仙子有何高見?” “您不覺得方笑云玩火自焚?” “為何如此說?” “他想把赫連純美拐走,豈不等于和將軍府勾勾搭搭?!薄斑@......”勾搭這種詞從蘇小月口中說出來,著實令陸亢有些意外。 “將來三邊立住腳,哦哦,南接古越蠻族,西連龐山西陵,嘖,圣上恐怕不會高興。” “......月仙子高見。” “唉,不知道赫連純美有沒有想過這點?” “陸某不知?!?/br> “您覺得三邊是亂點好還是治起來好?” “......陸某不知?!?/br> “又不知啊。那您要管嗎?” “于公于私,都是要管的?!?/br> “呵呵?!?/br> “月仙子也要插手?” “我沒這樣說啊。我先看看?!?/br> “月仙子......”陸亢想了想?!靶闩宸馐奈唇?,蘇老太君向來回避朝堂之事。” “我沒說要插手啊,陸大捕頭想多了?!?/br> “......方笑云畢竟是殺害小王爺?shù)膬词?!”陸亢的聲音?yán)厲了些。 “他說不是耶,還說自己有證據(jù)?!?/br> “那就先看看證據(jù)。” 言罷,陸亢深深吸一口氣,腳尖輕點大地,凌空一躍。 百丈懸崖,一沖到底。 ...... ...... 我來抓他,他竟然想把我?guī)ё?,真的?.....逃亡也能逃出風(fēng)格。 山上談?wù)撝鴮砜赡馨l(fā)生的事情,山下的人并不像山上交談中那樣思慮深遠。此時此刻,赫連純美內(nèi)心掙扎,想的還是“追捕”與“脫身”,縱有延伸也很有限。 他想治三邊,他是逃犯...... 這樣的事情如果發(fā)生,稱得上千古奇談。 不能去,不去......臉也已經(jīng)丟了。 父親會氣死的,母親那邊......事情徹底解決前,父親應(yīng)該會瞞著她。 流言蜚語,其他人的看法。 跟住他,至少不會找不到人。父親會派高手過來,等抓住方笑云,影響就沒有了吧。 忍辱負重,為了死去的人? 方笑云不會想不到這些。他那么jian詐,怎么會有沒防備。 有后手,不,有jian計。 他雖然嘴上說的厲害,其實在這里動不了我。老神仙可以不幫我抓方笑云,但是他不敢看著我出事。 要不要利用這點,拼一下? 我有幾百人,他才一個,只有他自己! 應(yīng)該抓住他才對的啊,可是......沒士氣了。 方笑云也知道的吧,他一定知道。他看準(zhǔn)了,他以退為進,不,以進為退。 治理三邊——倒也確實是好事??伤翘臃?,罪名能不能洗清還沒一定。 他到底怎么想的? 他在想些什么呢? 心里轉(zhuǎn)著各種念頭,周圍卻已經(jīng)忙碌起來,少將軍既然不下令,兵將們只好抓住機會做些必須做的事情。遺落的火把找出來,呻吟的傷員集中到一起,有人送來幾頂帳篷、藥物,怎么看都不像打仗的樣子。 “你慢慢考慮,畢竟這么大的事情......職責(zé)所在,大家都很辛苦??墒蔷热艘埠苤匾?,現(xiàn)在這樣很好啊,這樣多好。呃,那邊有一個?!?/br> 赫連純美在思考,方笑云在嘮叨。他在戰(zhàn)場走來走去,時不時說上一兩句,落在玄甲軍將士耳中難免會有炫耀、賣弄、沾沾自喜的味道,偶爾有人翻著白眼,投以憤怒的目光,他也不在乎。 這只是表面。 赫連純美之前講述過一樁事實:從來沒有修行者能單獨對抗軍隊,除了圣人。 一個圣字,代表著超越人間的力量,圣人舉手劈波斬浪,動念方寸之間,想打便可翻天覆地,要走的時候頃刻千里。 世界上只有那幾個站在塔尖的人才能無視數(shù)量,其余無論多強悍,都能用人海推死。 一個人在包圍中笑談風(fēng)云,方笑云心里時刻都在打鼓。倘若赫連純美下令,三百多玄甲并將一窩蜂上來,他能做的不過是殺出重圍,倘若三把槍加入,他或許跑也跑不了。老神仙若出手,結(jié)果就注定了。 兩軍對壘,奪氣最重要,因為最開始的挫折,玄甲軍傷亡慘重。那個時候,方笑云想走的話已經(jīng)走了,不走就要冒著對手重振士氣的危險。 出于某些原因,他一時舍不得走,不想走就不能退。對著幾百名如狼似虎的兵將,但凡一絲露怯,出現(xiàn)一點點遲疑,心懷仇恨玄甲兵將就有可能殺過來、甚至都不用赫連純美下令。 自辯、放鬼、傷人,這些舉動只有一個目的:威懾!他要讓赫連純美猶豫,讓三把槍忌憚,讓周圍的幾百人不敢輕動。 至于老神仙,方笑云抱著賭一把的念頭,結(jié)果不壞、但也算不上很好。他不奢望老家伙臨陣反戈,那想法太蠢,方笑云希望他接句話,明也好暗也好,比如說點“三邊功績”“民生疾苦”“做大事不可拘泥形式”“非常人為非常事”等等。當(dāng)時那種氣氛,老神仙如果這樣講,必然會對軍心士氣產(chǎn)生影響,赫連純美拼命的念頭自然也就弱一些。 至于說老神仙會不會朝自己出手,方笑云權(quán)衡之后認(rèn)為可能性不大,畢竟之前有那么多往事打底,而且他一來就表態(tài)自己有證據(jù)洗清嫌疑,老神仙縱不全信,大概也不會想致其于死地。 現(xiàn)在這樣的局面還不錯,但不可松懈,要抓住機會將玄甲軍的士氣進一步壓平,還要讓赫連純美看到。 方笑云的辦法是:參與救治傷員。 “這兒有一個,活的。哎,過來搭把手?!?/br> 憑借強悍的夜視能力,他指點著接連救起來幾個人,到這時候,周圍已經(jīng)沒有了戰(zhàn)斗的氣息,方笑云的行為也越發(fā)隨意大膽起來。 沒有人攔著,他越走越遠,循著微弱的聲音找到幾匹馬糾纏成一團的戰(zhàn)馬,有個倒霉鬼被壓在最下面。 “叫你呢,發(fā)什么愣?” 附近有個士卒經(jīng)過,方笑云連著叫了兩聲,他才愕然、悻悻然地轉(zhuǎn)回頭,樣子看起來非常年輕。 “走開,不用你幫?!?/br> “好啊。”方笑云笑笑站到一旁。 年輕士卒過去拖已經(jīng)死掉的戰(zhàn)馬,一邊用力一邊不停流淚。他身上原本有些傷,奮力也只能拽起來馬頭,憋了兩三下之后便脫了手。 “???” 馬頭重重砸回,下面的傷兵哼了一聲。年輕士卒頓時慌了,一邊撲上去,哭喊著叫人幫忙。偏偏這地方距離中心有點遠,周圍兵將也都沒閑著,雖有回應(yīng),一時卻沒有人馬上過來。 “袁大哥,你......快來人啊......” 唉! 方笑云走過去,抓住年輕士卒的肩膀把他甩到一邊。 “你要干什么!” 剛剛吆喝一聲,戰(zhàn)馬的尸體貼著他的身體飛出去,呼嘯的風(fēng)拂面,陰影在黑暗中異常巨大,強烈的壓迫感讓人窒息。 “你!你你......” “年紀(jì)輕輕賭什么氣啊?!狈叫υ齐S手把另外兩匹戰(zhàn)馬挪開。 “小齊,小齊怎么了?”幾支搖晃的火把飛奔過來,看到方笑云,士卒們的身形微頓,一個個神色異常復(fù)雜。 這貨竟然不肯走了,咱們這些人,是來追捕他的啊! ......先救人吧。 “呃,沒事......” 姓齊的年輕士卒還在震撼當(dāng)中,想想之前方笑云喊自己幫忙,突然憋出來一句。 “騙子!” 什么?忙著救人的士卒疑惑地目光望著他。 “他說我是騙子?!?/br> 方笑云笑笑,正要說下去,忽聽赫連純美在遠處揚聲。 “方笑云,回來?!?/br> “呃,考慮好了?” 方笑云應(yīng)了句,轉(zhuǎn)身大步走過去。 “想想也差不多了,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赫連純美翻翻眼皮,心里想接下來的話說出口,可就收不回來了。 總歸要說的。 “小王爺已經(jīng)死了,你是最大疑兇,不能因為幾句話就改變。你把證據(jù)給我一個人看,只要是真的,我就......” 方笑云愣了愣,尚未來得及開口,忽聽遠處傳來聲音。 “不可。” 伴隨著涌過來的風(fēng),皂衣身形緩緩行來,逐漸擺脫黑暗的籠罩。 “方侯如有證據(jù)證明清白,請把它交給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