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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我被皇帝重生了在線閱讀 - 第5節(jié)

第5節(jié)

    許連瑯看著久久垂下頭的路介明,擔(dān)心他被嚇壞了,抬手順勢去揉了他的頭。

    這是她慣常對親弟弟做的動作,今個兒同樣的動作,不同的對象,又是截然不同的感覺。

    七皇子的發(fā)很軟,手掌之下,癢癢的軟軟的。

    她持續(xù)著這樣的動作,輕聲說了一句:“以后有我在,不會讓你再受委屈了?!?/br>
    風(fēng)勢突然大了起來,路介明的額發(fā)擋了視線,這句話隨著風(fēng)一起灌入耳間。

    太耳熟,太刺耳!

    他倏爾清醒起來,這話不知道多少人跟他說過,到頭來,不過都是為了哄騙他接近他來探求有沒有利益可得。

    他眼里是不加掩飾的戒備與防備,每個來到他身邊的宮人,都說過這幾句。

    在他來行宮的這兩年間,這句話被形形色色的人說過無數(shù)遍,他們不但做不到,還要在離開前狠狠地讓他“委屈”一下。

    他心中藏著氣,躲開許連瑯的觸碰,一開口,滿是刺,“母妃教訓(xùn)兒子,算什么委屈?!?/br>
    許連瑯被噎了回去,皺著眉頭低頭瞧這他。

    半大小子的模樣,面上布滿陰鷙。

    她結(jié)實(shí)挨了兩下打,他可不止被打了兩回。

    她心疼他,便想順著他,“是婢子言錯了,還望殿下恕罪。”

    尊稱一用上,許連瑯說不出的不自在。

    她沒有真的在宮里伺候過,進(jìn)行宮前,跟著學(xué)了一月的規(guī)矩,依然對宮中諸多稱呼存著幾分別扭。

    剛剛情急之下,忘記用了尊稱,展現(xiàn)的也真的是最直白的關(guān)懷。

    現(xiàn)在尊稱一上,整個人兒都顯得虛情假意起來。

    但這種別扭并沒有持續(xù)多久,因?yàn)橄乱豢蹋洃浿械脑o過她期許與希望的孩子,完全變了樣子。

    他帶著引而不發(fā)的憤怒,帶著眼底風(fēng)雨欲來的煩躁,用一種很緩慢的調(diào)子,甚至可以說是輕快的語氣,向她描繪著:“上個來聳云閣伺候的婢子,在這里呆了一月有余,終日勤懇,侍奉母妃妥帖,結(jié)果臨走前,卻拿走了母妃僅剩的碧玉瑪瑙簪。”

    他稍微瞇了瞇眼睛,似是在慢慢回憶。

    許連瑯困惑,詫異于他這話題的轉(zhuǎn)變,復(fù)而又突然明白他說這話的意思。

    她咬唇,急于表明:“我定不會做這等事……”

    話語沒說完,就又被打斷。

    “她尋了個好差事,據(jù)說是去宮中伺候哪位娘娘,后來東窗事發(fā),挨了五十大板,直接殘了一條腿。”

    “那位娘娘哪里肯用個殘廢,皇宮沒她容身之地,行宮也不養(yǎng)廢人,早早送出宮去,有罪之身,落不得什么好?!?/br>
    “聽說沒藥醫(yī)治,傷口流膿爛了,連這個夏天都沒能熬過來?!?/br>
    氣氛瞬間凝滯。

    面前的孩子臉上稚氣未脫,聲音還帶著孩子特有的尖細(xì)童聲,可說出的話卻滿是敲打警告之意。

    與昨夜那個因?yàn)槔子晏於l(fā)抖的孩子,判若兩人。

    許連瑯驚訝于他小小年紀(jì)可以面不改色說出這些話,更心驚于他們母子二人曾受過這種欺騙。

    她來之初,曾細(xì)致打掃過聳云閣的主殿,她記得清楚,容嬪衣櫥、妝匣里干干凈凈,沒有一件值錢的東西。

    容嬪慣常用木簪束發(fā),一身素衣,穿得花紋都開了線。

    就是在這樣艱難處境中的母子,還曾被信任的宮人欺騙。

    許連瑯錯開路介明的目光,她想,與那碧玉瑪瑙簪一并丟掉的,還有皇子對于身邊人的信任。

    她感覺到自己腦子里一團(tuán)亂麻,被容嬪扇到的臉頰還帶著火辣辣的疼,風(fēng)刮在她臉上,那些痛感像是一并帶走了。

    但她好冷,太冷了。

    她想要伸手去牽路介明一直緊緊攥著的手,她腦子轉(zhuǎn)不開,只覺得他攥的那么用力,手指疼不疼。

    后知后覺,又開始慌亂。

    她要做些什么,她以后要如何做,才能換得皇子的信任。

    容嬪的哭喊聲越發(fā)大,殿門被砸地“哐哐”響,路介明望了一眼,直接從她身邊走過,快步朝正殿走去。

    他左腳跛著,步伐卻堅(jiān)定,單薄背影像是在告訴她,讓她別白費(fèi)力氣了,她進(jìn)不來他的生活,他排斥極了她。

    當(dāng)夜,許連瑯窩在自己的小床上,守著那三床被子,又夢到了那年宮宴,那年的七皇子。

    第5章 傻姑娘   漂亮的皮囊下藏著的都是兇殘的……

    夢過半,夜還深,三床被子壓在身上,讓許連瑯生了一身黏膩的汗。

    她披上外袍,推開了西廂房的門。

    正殿里還有一盞孤燭亮著,將里面的兩個人影拉的很長。

    容嬪已經(jīng)就寢,床邊坐著路介明,束發(fā)的葛巾已經(jīng)被拆下,發(fā)梢垂在胸前,擋住了他的臉。

    夜幕的色澤淡了下來,褪卻了幾分黑,填上了許多筆藍(lán),快要天明了。

    七皇子該是守了一宿。

    許連瑯在殿外站了許久,手抬起又放下,最后還是沒能推開那扇門。

    白日里到過的那片銀杏林,又落了許多葉子,踩在腳下,碎成了渣塊。

    許連瑯撿了幾塊石頭,大力的往湖里砸出一個個水花。

    再扔到第五塊的時候,有人喊了聲:“干嘛呢!干嘛呢!想不開要跳湖,也別臟了爺?shù)暮 ?/br>
    許連瑯扭頭,看到一張和她一樣驚訝的臉,左眉尖上那個黑痣隨著肌rou聳動著,顯然是著實(shí)意外她的到來。

    “喲,小丫頭,怎么是你?!?/br>
    李日公公該是剛醒,打了個哈欠,又朝她招招手,“過來,分你點(diǎn)熱湯喝?!?/br>
    許連瑯順著他手的方向去看,才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李日公公是從船上出來的。

    船艙很小,她貓著腰進(jìn)去,和李日公公面對面落座,本就不大的空間更加局促。

    她心情不佳,情緒掛在臉上,李日從懷里把酒壺遞給她,“喝點(diǎn)?”

    酒壺蓋一打開,酒氣便迅速蔓延了整個船艙,還沒入口,就有點(diǎn)醉的意味。

    許連瑯揉揉鼻子,小聲道:“多謝李日公公,今兒個還得做事當(dāng)差,喝不得?!?/br>
    李日也不強(qiáng)求,自顧自的又舀了一碗熱湯推到她面前,他沒骨頭一樣的仰倒,腦袋枕在自己手臂上,一邊打量著她的神情,一邊道:“你說你,許姑姑的恩情我雖然還不清,但你也不能不分白天黑夜的擾我?!?/br>
    “你這幾石子下去,我少睡一個時辰?!?/br>
    “哎呀,年紀(jì)上來,就是覺淺?!?/br>
    許連瑯被他說的不好意思,正欲道歉,又被他打斷,“在聳云閣受委屈了?”

    聲音幾經(jīng)變調(diào),到這句時,已經(jīng)滿是溫和。

    許連瑯喉嚨突然就涌上酸楚,她點(diǎn)點(diǎn)頭,又快速搖頭,矢口否認(rèn)。

    李日“咯咯”笑了幾聲,“受不了就換個差事,有什么大不了的。”

    許連瑯沉默了好一會兒,熱湯被她捧在手上,熱氣氤氳到消散,她望著碗底,最后又放回桌面。

    她慢吞吞的說著:“因著父親的緣故,我早晚是要進(jìn)宮侍奉貴人的。”

    李日點(diǎn)頭,“大燕自開朝以來就有的律令,地方官員須選幼女進(jìn)宮侍奉,任何人只要你還吃著官府的俸祿,就不得違反。這種事,就算是腰纏萬貫,也沒有辦法?!?/br>
    李日悶聲喝了一大口酒,酒入喉中,他嘖了一聲,“地方官家小姐無論在家如何寶貝,來了宮里不也和我們一樣,伺候人的玩意兒?!?/br>
    他突然感慨良多,又猛灌了一大口,誰愿意生來就伺候人呢。

    這宮里的奴才,左右不過是兩類,一類如許連瑯這般,地方官家小姐,因著律令進(jìn)宮伺候幾年,早晚有出宮的那一天;剩下的一類就像他自己,本就是泥腿子的出身,到了宮里,依然是泥腿子,不,是學(xué)會了狗仗人勢的泥腿子。

    像他這樣的人,吃人不吐骨的皇宮,就是他們最后的棺材板了,可能死的前一天,還要匍匐在貴人的腳下,一聲一聲叫喊著,“奴才該死,奴才該死?!?/br>
    大家都是人,憑什么他就是奴才,他就該死呢。

    不就是沒能投胎個好肚子。

    他前半生忙著做成個好奴才,后半生依然忙著做成個好奴才。不知道臨死的時候,做沒做得成好奴才。

    李日喝的太急,嗆出了咳嗽,許連瑯遞給他帕子。

    他沒接,眼珠子轉(zhuǎn)了一圈,看著雪白的帕子,說:“給我用,多浪費(fèi)?!?/br>
    他順了順自己的胸口,示意她繼續(xù)往下說。

    許連瑯抿了抿唇,她手心里冒了些汗,也不知怎得,面對著李日公公,那些舊事好像就都能說出來了。

    昨夜的夢中,往日記憶,都藏了一個孩子,一個粉雕玉砌的金尊玉貴的良善孩子。

    “很小的時候,我娘親就一再叮囑過我,后宮人心險惡,漂亮的皮囊下藏著的都是兇殘的惡鬼。就像是山中的毒花,總是用最斑斕的色彩蠱惑著獵物。”

    “于是,我打小,就非??咕苓M(jìn)宮這件事,我眼拙的很,分不出好壞,就怕進(jìn)了宮,被鬼害沒了命?!?/br>
    她口中發(fā)干,熱湯已經(jīng)涼透了,李日又給她倒了一杯熱的,她小口小口的喝著,“前些年,我姑姑得了嘉賞,中元皇宴她可帶家眷進(jìn)宮賞玩……”

    李日“嗯”了一聲,“大燕開朝頭一次,皇上賀太后娘娘沉疴病愈,特賞了太后娘娘身邊的姑姑這個賞賜”。

    他想了想,又補(bǔ)了一句,“許姑姑人好,老天給了她個好緣法。”

    許連瑯認(rèn)同,姑姑在宮里待了大半輩子,各宮嬪妃都是要給上幾分薄面,雖然沒能婚配,但太后她老人家疼她,給了她一個無憂富裕的后半輩子。

    她快速喝完熱湯,接著往下講,“初次進(jìn)宮哪里懂什么規(guī)矩,我那時年歲小,好動好玩,聽不得姑姑囑咐,在太后娘娘宮里碰了不該碰的東西,被嬤嬤好一通訓(xùn)斥責(zé)罵。”

    她在家里眼珠子似得被疼著寵著,第一次面對這樣陣仗的責(zé)罵,又驚又恐,整個人都呆愣住了。

    那嬤嬤言辭劇烈,興許和姑姑不對付,一聽她是許姑姑親戚,更是不留情。張口閉口就是五十大板扔出去,就是砍頭謝罪,她太小了,第一次面對宮廷的威嚴(yán),只覺得下一秒就要死過去,死亡的恐懼在大腦中渙散,她怕極了,偏偏那嬤嬤一見她哭,就要動手。想大哭,又不敢。

    整個人瑟縮著發(fā)抖。

    “就是那個時候,我遇上了給太后娘娘請安的容嬪娘娘,娘娘美貌動天下,人卻溫柔隨和,輕柔幾句話將那嬤嬤打發(fā)了,拉著我的手悄悄地將一盒糕點(diǎn)塞到了過來,坐在她身邊的七皇子粉雕玉砌金尊玉貴,已經(jīng)到了換乳牙的年紀(jì),笑起來露出空空的門牙,扯著我的衣角,喚jiejie。”

    她被嚇的六神無主,容嬪母子驀然出現(xiàn),像極了畫本里的神仙菩薩,金光普照,救她于死亡的極度懼怕中。

    她捏著秀致的手指,眉間漸漸舒展開,如今的少年漸漸與記憶中那個奶奶的小人兒重合,“我到現(xiàn)在都還沒見過比七皇子更好看的孩子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