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jié)
司洵像個小孩一樣, 那樣親昵地靠著司月。 很離譜, 季岑風居然有些難言的嫉妒。 他記得司洵把司月氣到無話可說的樣子, 也記得司月讓他不要再借錢給司洵時的生氣。 但是好像無論如何, 他們都是連著血緣關系的親人。他明明也犯了很多的錯, 卻還是能毫無芥蒂地靠在她的身邊。 季岑風心里微微泛起一陣酸意, 他們曾經(jīng), 也有機會連上那根無法扯斷的血緣關系的。 那張單薄而又脆弱的問診單, 他甚至不知道, 那個孩子的性別。 窗外不知何時,響起了一聲又一聲的煙花,三個人朝著外面看過去, 窗戶隔絕了大部分的聲線,但是那些璀璨而又熱烈的煙火卻還是那樣明亮地,照應在了每一個人的眼眸里。 司月靠在司洵的肩上,她目光久久地看著那場煙花, 思緒慢慢墮入了無盡的夜幕里。 腦??湛盏模裁匆矝]有在想。 流轉的色彩一次又一次落在她小巧的鼻梁上,季岑風記得所有,她朝他笑起來的時候。 他從來沒和司月說過,她笑起來的時候,他真的很想親她。 有的時候是在公司里,有的時候是在家里。 有的時候,就好像現(xiàn)在。 她眼神微微地放空了,身子靠在司洵的身上。嘴角不自覺地帶了一點笑。親上去的時候,她會低低地嗚咽。 她手臂總是很軟,掛不住他的脖子。掛著掛著,又要掉下來。 掉下來他又拉著叫她放上去,最后她會鬧著說沒力氣,他卻還是不肯停。 所有所有的回憶,在這場熱烈的煙花下,一次又一次地回轉在男人的腦海里。季岑風身子僵硬地坐在沙發(fā)上,胃部又開始了隱隱的不適感。 他們明明曾經(jīng)那么相愛過,現(xiàn)在卻像兩個陌生人一樣,坐得那樣遠。 不敢說些過分熱忱的話,不敢做些過分親昵的事。 煙火只放了一小會,電視里還在嬉嬉笑笑,外面已經(jīng)又恢復了平靜。季岑風深深吸了一口氣,站起了身子。 “我先走了?!?nbsp;他朝兩人說道。 一直伏在司洵肩上的女人坐直了身子,“回黎京嗎?” 季岑風點點頭。 “嗯?!?nbsp;她輕聲應道。 屋子里,有片刻的沉默。好像有人,在等著些什么。 “我送你下樓吧?!?nbsp;司月輕輕吸了口氣,站了起來。 他“嗯”了一聲,隨著司月一起朝門口走去。 兩人一起走到了樓下,外面還飄著淡淡的煙火味,整個小區(qū)都沉浸在一種安寧祥和的氛圍里,夏川的冬夜,不那么的冷。 司月跟著他走到了下面,看到了那輛黑色的轎車,隱在不遠處的拐角。 男人朝前走了兩步,卻又停了下來。 “我有東西想要給你?!奔踞L轉過身來看著她,他漆黑的眸色暈在昏暗的夜色里,攏著淡淡的情緒看向司月。 “什么?” 她輕聲問道。 “落在酒店里了,你能陪我去拿一下嗎?” “你不是今晚就回黎京了嗎?怎么會在這里的酒店開房間?!彼驹聠査?。 “沒確定今晚要幾點走,以防萬一的。”季岑風聲音很穩(wěn),不像是在騙她。 “不是很遠,我一會送你回來再走,可以嗎?” 季岑風伸手虛虛攬了一下司月,叫她跟著他往前走。 司月頓了一下,點了頭。 大年三十的晚上,到處都是冷冷清清的。轎車穿過長長的街道,在市中心的一家酒店門口停了下來。 司月跟在季岑風的身后,踩進鋪著柔軟地毯的大堂時,她忽然間有些恍惚。 她是否該來這里,是否有來的必要。 可是她腳步不過剛剛落后了半秒,季岑風就有些察覺地轉過了身子。他站在前面看著她,“很快的?!?/br> 司月腳步這才又跟了上來。 季岑風這次沒再走前面,坐電梯的時候,他微微站在她身后,仿佛是怕她后悔。 電梯很快到了二十六層,季岑風給司月指了下方向,“這邊第三個房間?!?/br> 是一間簡單的總統(tǒng)套房,里面的電子壁爐在房卡插入卡槽的一瞬間就噼里啪啦地響了起來。 聲音很低,仿若是安撫心情的白噪音叫人莫名心安。 季岑風關了連同亮起來的大燈,只留了客廳里一盞細長的落地燈,隱隱攏著一片亮,落在沙發(fā)的上頭。 房間一下顯得不那么空曠,亮著光的地方,好像一片穩(wěn)妥的棲息地。 “你在沙發(fā)上坐一下,我去拿東西?!奔踞L說完就走進了房間。 靠在窗戶旁的棕木書桌,左下邊有一個抽屜,他輕輕地抽出來,取了里面的東西。 季岑風很快就走了出來,但他手上沒拿東西。 司月眼神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東西?” “在我口袋里了?!?nbsp;男人坐在了她旁邊的位置上,兩只手肘撐在膝蓋上身子朝她傾去,他似乎在思考什么,眼眸垂下了片刻又抬起來看她,“司月,已經(jīng)十一點半了?!?/br> “嗯?”司月頭微微偏著看向他。 很奇怪,明明不該和他這樣孤男寡女地相處一室的,明明會以為十分別扭的。 可是現(xiàn)在時間那么晚了,她身子還帶著些剛剛看電視的困倦,卻只覺得這里有些過分的穩(wěn)妥。 也許是他只開了一盞不甚明亮的落地燈,噼里啪啦的電子壁爐又營造出了一種舒緩的氛圍。 總之很是奇怪,司月坐在這條沙發(fā)上,心里并不慌張。 “你想要做什么?”她身子側靠著沙發(fā),等面前的那個男人說話。 季岑風眼神就沒從她的臉頰上下去過,那封裝進他西裝內(nèi)里的信好像暗自地著了火,絲絲燒灼在他的心口上。 “陪我在這里坐一會好嗎?十二點我準時送你回去?!?/br> 司月沒說話,她意識到,回來拿東西,也許根本就只是一個借口。 又或者,她應該早就意識到的。 季岑風那樣計劃周密的人,如何會把要送給自己的東西落在酒店里。 “我要走了。” 司月站起了身子。 那些她對于季岑風的愧疚并不足以支撐她留下,他們之間,不是可以一起度過新年夜的關系。 司月這次站起來的很干脆,季岑風沒阻止。 他仿佛知道答案,他或許知道答案。 “好,我送你回去。” 車子緩慢地行駛在無人的長街中,冷風透過司月打開的車窗呼呼吹過,發(fā)絲有些凌亂地遮在她的眼睛上,她卻沒有把頭轉回來。 季岑風沒有刻意開得很慢,到小區(qū)樓下的時候,不過十一點四十。 車子穩(wěn)穩(wěn)停好,司月正要開門的時候,車門倏地落了鎖。 司月不解地朝他看去。 “真的有東西給你。” 季岑風從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封信。 一封白色的信,和那三張一模一樣的信。 第四封信。 - 司月晚上睡在那間一直空著的客房里。 上樓的時候,司洵還在沙發(fā)上看著電視,已經(jīng)不是在播春晚了,他隨便調(diào)了一個地方臺。 “姐,你怎么回來了?” 司洵看見司月站在門口,仰起頭去看她,“我以為你今晚不回了呢?!?/br> 司月輕輕“嗯”了一聲,“司洵,新年快樂?!?/br> “姐,你也新年快樂?!彼句ξ氐溃澳氵€來看電視嗎?” “不了,我困,先回房間了?!?nbsp;司月臉色很平靜。司洵看見她手上拿了個什么白色的紙張,也懶得問,聽見電視里的笑聲后就又把頭轉了過去。 房門輕輕地闔上,司月坐在窗邊的沙發(fā)上,發(fā)了很久的呆。 她沒有脫去外套,她也沒有去洗漱。 那封被她捻在手里的信好像一張緊密編織的網(wǎng),慢慢收緊在她的身上。 仿佛從打開第一封信開始,她就再也無法回頭。 那個男人所有洶涌澎湃的情意就那樣赤/裸地展開在了她的眼前,那樣勾著她,那樣黏著她。 讓她喪失了拒絕的能力,要把她一點點往回拉。 窗外的月色皎潔地落在女人的手面上,她指尖微微發(fā)白。冷風嗚咽著卷起樹干上所剩無幾的枯葉,翻飛著,翻飛著,落入了無人知曉的塵土。 “嘶——” 一聲輕響。 月光落在信紙的第一行:【給司月】 ——給司月 這一封信,關于信任。 司月,我們之間一切的問題,好像都是關于信任。 而那個出了問題的人,是我。 是我失去了信任別人的能力。 尤其是,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