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jié)
阿野也剛剛落腳,抬起手臂擦了一下汗就應(yīng)道:“好, 我喝口水就去?!?nbsp;他咕嘟咕嘟喝了半瓶水,這才恢復(fù)了一些力氣。 外面熱得厲害,他們?nèi)私裉煸谕饷媾牧俗詈笠蛔z跡,總算是再也不用冒著烈日出去了。 司月坐在長椅上瞇著眼睛慢慢吹著空調(diào)風(fēng), 旁邊遞過來了一瓶水。 “喝點水,不要中暑。” 季岑風(fēng)坐在司月旁邊的椅子上,幫她擰開了瓶蓋。 “謝謝,我在路上喝過一些了?!?nbsp;司月把水又推了回去。 阿野看了他們兩人一眼,沉默地朝門外走去了。 說來也是奇怪,那個男人之前那樣冒失地死死盯著司月不放,阿野本來以為司月很快就會徹底對他反感的。 卻沒想到,他后來居然沒再咄咄逼人,而是和尋??腿艘话阍谶@里住了下來。再也沒日日盯著司月,也不會動不動就動手動腳了。 司月本也就沒對他有多痛恨,見他這樣不再越界,就沒管他了。 季岑風(fēng)就在這里待了快兩個月,司月出門拍照的時候,他也會一起跟著。明明穿的是和阿野一樣的簡單衣衫,但是他站在司月身邊教她如何拍照取景的時候,阿野更會覺得自己自卑得無處遁形。 他可以給司月講這座古城的歷史、由來、發(fā)展和戰(zhàn)亂,阿野卻只知道這條路該怎么走,這片區(qū)域叫什么名字。 他可以正大光明地給司月倒水、夾菜,同她說些過分關(guān)心的話,阿野卻只能在司月面前越來越沉默寡言。 她和他不是一路人。 她和他才是一路人。 屋外太陽晃眼,阿野埋頭朝隔壁走去。 - 司月一直在幫阿風(fēng)收拾文具,上個月的時候,阿風(fēng)的爸爸終于被說服同意送阿風(fēng)去上學(xué),說到底也是因為季岑風(fēng)的到來,一下讓他們的收入漲了不少,阿風(fēng)爸爸才肯讓步,不然怎么也不會同意這筆虧本買賣。 阿風(fēng)興奮得厲害,幾個小本子仔仔細細地摸來摸去,小心翼翼。 “你寫上你的本名?!?nbsp;司月眼角彎彎地遞給她一支鉛筆。 阿風(fēng)小手接過那鉛筆,臉頰紅紅。黑黑的筆尖卻在本子上遲遲落不下去。半晌,小姑娘才很不好意思地抬起頭,低聲說道:“jiejie,我不會寫我的名字?!?/br> “名字也不會寫嗎?” 阿風(fēng)搖搖頭,手指頭在鉛筆上小幅度地蜷起。 “你本名叫什么?” 季岑風(fēng)在一旁開口。 司月和阿風(fēng)一同望過去,男人臉上神色認真,伸手挑了一支圓珠筆,然后拿了半張包裝紙翻到反面,“能聽懂我說話嗎?” 季岑風(fēng)后半句話說的是葡萄牙語。 阿風(fēng)眼神一亮,拼命點頭,“聽得懂,哥哥我聽得懂!” 她回的是當?shù)卣Z言。 司月看向季岑風(fēng),男人朝她笑了一下,“東問國以前是葡萄牙的殖民地,所以這里的語言和葡萄牙語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我不知道你會葡萄牙語?!?/br> 季岑風(fēng)朝司月坐近了些,低頭能聞見她發(fā)間淡淡的玫瑰香。男人聲線很淺,像磨砂滑過司月心頭,“以后可以教你?!?/br> 司月輕輕笑了起來,起身去倒水喝,“你教阿風(fēng)寫字吧?!?/br> 大廳里,很快就傳來了阿風(fēng)時不時的驚呼和大笑,小丫頭容易被興奮沖昏頭腦,三兩下就被季岑風(fēng)抓住了心。 司月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就上了樓。 季岑風(fēng)在這里待了快兩個月了。自從上次和他說開之后,他就真的沒有再糾纏過自己。司月坐在床邊,點開了照相機里的照片,密密麻麻,小半年來足足拍了有幾千張。 馬古城的十幾個遺跡也都一一去過了,按照道理來說,這次的任務(wù),就算是完成了。 司月回頭看了看這間小小的房間,簡陋而又潮濕,頭頂蔓延的霉斑,已從剛來時的一小片變成了一大片。 但是她卻沒有感到半分的嫌棄和不耐,相反,她有些不舍這里的時間,好像老天開辟了一個獨立的空間,叫她徹底隔斷了那些前塵瑣事。 除了那個男人。 那個跟過來的男人。 “砰砰?!?nbsp;兩聲簡短的敲門聲。 司月放下手里的相機,轉(zhuǎn)身去開門。 門外的男人身形還是同從前一般的高大,堪堪遮去了大半屋外照進來的陽光。來時還是那般狼狽與消瘦,現(xiàn)在也已然好了不少。 眉骨聳起,眼窩深邃。高挺的鼻梁下還是那張單薄的唇色。只不過這個男人不穿西裝,他和這質(zhì)樸的東問國融合在了一起,他穿淺色短衫。 又或者說,他和司月融合在了一起。 在這里,他們不是那幢高樓大廈里西裝革履、精致衣衫的男男女女,他們只是穿著簡單衣衫、吃粗茶淡飯的尋常人。 “有事嗎?季先生?!?nbsp;司月抬頭問他,她今天有些曬傷了,后頸連著后背上面一小塊暗暗發(fā)著癢。 季岑風(fēng)一眼就看到了她被頭發(fā)遮起的半塊暗紅,他抬手輕指了一下,“我?guī)湍悴了帯!?/br> 司月目光一滯,手指不自覺地把頭發(fā)又遮了遮。 “現(xiàn)在不擦藥,過幾天蛻皮會很難受的?!?/br> 司月靜了一下,讓開了身子。 屋子里空調(diào)開著,很是涼快,司月坐在床邊,看著面前白色的墻。頭發(fā)已經(jīng)被她豎起,露出一片光滑的后頸。 男人的手指很涼,輕輕地沾著透明的曬傷膏藥,慢慢揉擦在司月的皮膚上。他動作很輕,好像怕她疼。冰冰涼涼的膏藥在他指尖漸漸揉開,沾染了些許難言的溫?zé)帷?/br> 脖子那一小塊很快就涂完了,季岑風(fēng)又擠了一些膏藥出來,幫她擦后背上邊的曬傷。紅通通的印記一直蔓延到裙子的后領(lǐng)口,要擦到曬傷處的最下邊,勢必就會沾到裙子口。 季岑風(fēng)手指輕輕蜷動了一下,身子朝前探去,俯在司月耳邊問她:“裙子后面的拉鏈可以拉一點下來嗎?” 司月后背瞬間貼上了一個溫?zé)岬男靥?,偏偏他又沒有靠著她,只用余溫熨帖著,司月心口一跳,點了下頭。 “好。” 季岑風(fēng)聲音淡淡的,把拉鏈朝下拉了拉。 只一點,不讓膏藥沾上即可。 所有的曬傷處都細細涂上了膏藥,季岑風(fēng)擦了一下手指。 司月站起身子,“謝謝?!?nbsp;然后就朝門口走了兩步,要送季岑風(fēng)出去。 男人站在房間里看了司月一眼,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然后拿出了三支手機。 “每個手機里面都有一張國內(nèi)的電話卡,手機電話號碼和我的電話號碼都已經(jīng)存在里面了,” 季岑風(fēng)把手機放到司月的桌上,“我明天要先回趟國,一月份的時候來接你回家?!?/br> 司月轉(zhuǎn)過頭去看著那三支手機,“我不需要這么多手機?!?/br> “放著吧,不用也行。行李箱放一個,隨身包放一個,手里再拿一個。總不會全部都被偷走?!?/br> 司月知道他是在說她剛來那會手機被偷的事情,她合了嘴,沒再說話。 季岑風(fēng)走上前,彎下/身子去瞧她,“都怪我,走的時候沒讓你多準備幾部手機,都怪我?!?/br> 司月抬頭看他,男人眼里是澄澈的明朗,輕而易舉地將所有的罪過攬下??墒鞘謾C被偷,又與他有什么關(guān)系呢? “不是你的錯。” “是我的錯?!?/br> 從頭到尾,都是他的錯。 季岑風(fēng)站起了身子,他抬手想要撫下司月的頭發(fā),手指卻在抬起的下一秒又收了回去。 她不喜歡。 “我明天就走了,一月中旬再來接你,好不好?” 空調(diào)冷風(fēng)吹著司月后背的藥膏,引起一陣顫栗。司月抬眼看他,“不用麻煩了,季先生。我定了一月十日的機票,自己回去就好?!?/br> 季岑風(fēng)嘴角輕輕挽起,語氣是一如既往的固執(zhí):“不麻煩。” - 第二天下午,一輛汽車停在了野風(fēng)旅館的門口。 車子上下來了一個男人。 司月那時正在大廳里整理照片資料,并沒有在意門口的動靜。 直到聽到阿風(fēng)的問話,她才從電腦里抬起頭。 看見司月小姐的第一眼,李原的眼淚就掉了出來。 司月整個人愣在了原地,她還不知道李原對自己的思念能有這么重,不過半年沒見,再看到時居然會掉眼淚。 好在季岑風(fēng)下來的及時,他淡淡地看了一眼李原,還問他怎么哭了。 嚇得李原立馬收起了眼淚,朝司月尷尬地笑了笑,再也不敢多看。 男人穿回了來時的那身西裝,矜貴筆挺,還是那個俊朗如星的季岑風(fēng)。司月只是簡單地祝他一路順風(fēng),也沒有再多說其他的了。 車子一路順暢地駛出了文帝小鎮(zhèn),兩地交接處,有幾輛車子正在安靜地等待。 晚間六點,赤道晝夜交接。夕陽下沉,映出天邊一輪柔和的余暈。 “只跟著,不用匯報行程嗎?” “嗯?!?/br> “季先生一路順風(fēng)?!?/br> “好。” 第58章 不信他 十二月三十一日晚, 文帝鎮(zhèn)中心舉行了熱鬧的跨年活動。 人頭攢動,涌在鎮(zhèn)政府門前的一大片空地上。幾捆煙花整齊地擺放在大樓前面的平地,“砰——”一聲轟響, 一簇明黃便沖破了黑夜, 隨后炸裂出一片細碎的星火,照亮了每一個仰頭相望的臉龐。 那一雙雙黝黑的眼眸映射起天邊璀璨的星光, 天上地上, 熠熠生輝。 分明就是再普通不過的煙火, 人人臉上卻是鄭重而又欣喜的歡愉。 司月和阿野還有阿風(fēng)一起坐在不遠處的坡地上,一起看這場熱鬧的煙花。 這里離鎮(zhèn)政府門口遠,人也少。三個人坐在草地上,阿野兩只胳膊撐在后面, 阿風(fēng)靠著她。司月坐在阿野的另一邊。 今晚格外涼爽, 晚風(fēng)卷著青草的潮濕慢慢穿過人們的衣衫, 帶走一天的燥熱, 然后又悄悄地消散在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