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jié)
更多的時候,她在一張張地拍攝照片。 她有一個非常厲害的照相機,阿野只在電視里看到過。 她和他們不一樣。 阿野知道。 今天去的這一片城區(qū)離家里有些遠(yuǎn),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黑了。 阿風(fēng)見到兩人已經(jīng)是十分熟稔地喊人:“哥哥,jiejie,你們回來啦!” 司月已經(jīng)習(xí)慣了,她點了點頭,一只手拿著相機就要上樓。 忽然阿風(fēng)“嘶——” 了一聲。 司月止住腳步回頭看去,小姑娘的臉擰成了一團(tuán),左手縮著往嘴邊去。 “又劃破了?” 阿野緊張地上前查看。 阿風(fēng)用力地咗了一口傷口,然后朝阿野揚揚,“好了。” 她臉上笑容不減,身子還隨著電視里的音樂晃動著,被她咗過的手指頭卻又開始流血了??墒前L(fēng)卻好像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了,她又用力地咗了一口,便重新?lián)炱鹆俗雷由系墓に嚻贰?/br> 樓梯又響起了吱吱呀呀的聲音。 阿野收回了自己的視線,坐在了阿風(fēng)的身邊伸手幫她一起做手工,“晚飯吃了嗎?” “吃了,”阿風(fēng)手上活不停,血又流出來她就再咗一口,“早上的飯熱了一下。不過,jiejie還是這樣嗎?” 阿風(fēng)眼珠子機靈地轉(zhuǎn)向他,阿野也回看她,眨了眨眼睛。 好像的確還是這樣,人有些冷漠,不想多說話。好像被一層灰色的東西蓋住了,整個人沉悶得厲害??墒前⒁胺置饔X得她不是這樣的。 她眼里的東西不一樣,好像月光一樣,好像她的名字一樣,該是很溫柔的,會笑的。 “哥,” 阿風(fēng)見他發(fā)呆,忽然眼睛賊賊地笑起,往阿野身邊湊去,“我要問你個問題!” “什么?” 阿野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是不是——” ——吱呀吱呀。 阿風(fēng)話還沒說出口,樓上的人忽然又走了下來。 阿野和阿風(fēng)都有些吃驚,因為司月一般晚上回房間后就絕不會再下來了。 可是司月沒有搭理他們的驚訝,她在阿風(fēng)的身邊坐了下來。 “左手受傷的,是嗎?” 她手里拿著消毒藥水和創(chuàng)口貼。 阿風(fēng)一下有些嚇愣神了,看著坐在她身邊的司月,只會癡癡地把手送了過去。 司月輕柔地抓著她的左手。 那不是一雙小孩子應(yīng)該有的手。上面?zhèn)劾劾?,一個又一個繭子重重疊疊在幼嫩的手指上。 司月沒有回應(yīng)他們的驚異,她低著頭,拆開了一只棉簽,蘸了蘸消毒藥水。 阿風(fēng)的身子倏地僵在了原地。 敞開的大門送來了微微清涼的晚風(fēng),溫柔地卷起了司月垂下的發(fā)絲。她目光專注地看著手上的傷口,動作小心而又輕柔。 冰冷的藥水似乎也沾染了她罕見流露出來的溫情,慢慢地滲入了那道還在流血的傷口里。 阿風(fēng)看著司月,有些丟了神似的,嘴里喃喃道: “jiejie,你好像我mama?!?/br> 那個清瘦的身影狠狠一頓,聲若浮絲般問道:“你說什么?” 一種陌生又洶涌的情緒忽然涌上阿風(fēng)的心頭,她有些控制不住,聲音哽咽道: “jiejie,你好像我mama。” 第52章 向前走 阿風(fēng)從前常常半夜爬到阿野的懷里。 阿野會從nongnong的睡意中醒過來, 摸摸懷里的小腦袋,總能摸到一手的濕意。 最開始他還會問“怎么了?” 后來阿野也不問了,他知道。 她想mama了。 他也想。 可是這么多年過去了, mama好像變成了一個遙遠(yuǎn)的符號, 他們可以隨口提起并不會有太多的波瀾,也可以很久不談, 卻從未在心里把她忘記。 八歲就知道要做各種零工給家里賺錢的阿風(fēng)更是知道, 她沒有屬于這個年紀(jì)的童年, 她沒有可以肆意玩耍的空閑,更沒有可以撒嬌耍賴的對象。 哥哥很好,可是哥哥再好,也不是mama。 阿風(fēng)甚至有些不記得, mama在的時候, 是什么樣子的了。 太久遠(yuǎn)了。 她也會這樣輕柔地抓著她的手指幫她清理傷口嗎?也會關(guān)心她到底疼不疼嗎? mama走的時候, 她還太小了, 她什么都不記得了。 可是當(dāng)司月拿起她手指的那一瞬間, 阿風(fēng)卻情不自禁地流起了眼淚。她還太小, 即使偽裝得再好, 再不想讓阿野擔(dān)心, 也沒有辦法在這樣的情況下欺騙自己的心。 司月那樣的溫柔, 輕輕握住她的手指,仔細(xì)地給她清理傷口。 阿風(fēng)想,如果mama還在的話, 一定也是這樣的。 - 那晚過后,有些東西,就變了。 每日出現(xiàn)在司月房間里的,不再限于各種顏色鮮艷的小花, 有的時候會是一只竹編千紙鶴,有的時候會是一張鉛筆手繪畫。 沒有什么價格昂貴的東西,卻讓司月在每天回家的時候,總會慢慢期待。 而白日里,司月還是會每天和阿野一起去馬古城的各個遺跡采風(fēng)拍照,但是很多時候她會在經(jīng)過鎮(zhèn)中心的超市時,給阿風(fēng)買一點零食帶回去。 從前阿風(fēng)只吃那種最便宜的、色彩鮮艷的糖,但是司月會給她買其他的。 “司月,那個,” 阿野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在她身后撓撓頭,“不用總是給阿風(fēng)買零食。” 阿野并沒有隨著阿風(fēng)一起,喊她jiejie,他還是喊她的名字。 “為什么?” 司月還在挑著,“小孩子吃一點應(yīng)該沒事的。” “還是說,” 司月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有些局促的阿野問道,“阿風(fēng)有什么基礎(chǔ)疾病不能吃零食?” “沒有沒有,” 阿野立馬說道,“只是…” 他臉色黑,難得見到一些陀紅。 司月知道他在想什么,轉(zhuǎn)過身去拿了幾袋餅干,“我給你們也添了不少麻煩,這些也是應(yīng)該的?!?/br> 司月察覺得到,不知不覺之間,人與人之間的感情還是慢慢地雜糅在了一起。 但是很奇怪,那些廉價而又簡單的禮物,卻讓她一次次感到了不含任何雜質(zhì)的真誠。沒有人要求有任何回報,每個人卻又那樣心甘情愿地付出。 兩個人傍晚時分到了家,阿風(fēng)早就坐在門口等著,一見到路上有人影出現(xiàn),小蹄子就飛奔沖向了司月。 “jiejie——!” 阿風(fēng)一下抱住司月的腰,她生得瘦小,八歲像是六歲的身形。 司月摸摸她的頭,“回家了。” 阿野看著兩人的背影,嘴巴不知什么時候咧開無聲地笑了,笑的眼睛眉毛都飛了起來,少年握緊手,快步跟了上去。 “哥哥,這批手工我做好了,明天給超市送去?!?/br> “行,你做完這批就先別做了?!卑⒁耙贿叾酥埐说阶郎?,一邊說道,“最近家里收入挺穩(wěn)定的,爸爸前幾天也寄錢回來了,你就在家休息幾天吧?!?/br> 司月幫著收拾了一下桌子,她好像今天才意識到,阿風(fēng)每天都呆在家里從沒有出去上過學(xué)。 “你沒有去上小學(xué)嗎?” 司月問道。 阿風(fēng)忙著把工藝品往袋子里裝,聲音帶著喘,“沒錢不上?!?nbsp;她說完抬頭嘿嘿朝司月笑了一下,復(fù)又去裝那工藝品。 司月轉(zhuǎn)頭去看阿野。 “我也沒讀過書,” 阿野站在桌子旁邊看著司月,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里有一閃而過的低落。 但是他從前從沒覺得不讀書有什么,這里的小孩都是這樣的。會說當(dāng)?shù)卦?,有一門手藝就夠生活一輩子的了。 那些數(shù)學(xué)英文,學(xué)了也只是浪費錢。 但是在司月看向他的那個瞬間,阿野忽然覺得了一絲莫名的悲哀。他很難講清楚是為什么,好像她太好了,而他差得太多。 “家里想想辦法也不能去讀書嗎?” 司月又問道。 “讀書沒用的,jiejie?!?nbsp;阿風(fēng)直起身子,把裝滿工藝品的袋子拎到墻角,然后坐到了司月的身邊,“我讀書就沒辦法幫哥哥掙錢,而且讀書了也沒用,這里的人雇不起讀過書的人?!?/br> 阿風(fēng)皮膚也是黑黑的,但是兩只小眼睛卻總是閃著亮,很少像那天晚上那樣,掉眼淚。 司月看著她,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三個人吃了晚飯,司月幫著收拾了碗筷。 “不用啦,你是客人而且你付過錢了?!?nbsp;阿野要去拿她手邊的碗。 “沒關(guān)系?!?nbsp;司月打開水龍頭避開了他的手。 阿野嘴角動了動,點了點頭。簡陋的廚房里,穿著無袖衫的男孩靠在水泥墻邊,他頭微微低著,看著面前那個女人。 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袖,衣角塞在淺色的貼身牛仔褲里。烏亮的長發(fā)被她隨手盤起,整個人氳在這朦朧的月色里,好像就連垂眸的片刻,都美得驚心動魄。 他沒見過這么漂亮的女人。 又或者他見過很多。 送水果的目的地旁邊就是一家經(jīng)營不正當(dāng)生意的理發(fā)店,那里常常站著許多濃妝艷抹的女人。 她們各個都畫得好漂亮,像畫報上一樣漂亮。 可是阿野卻總是情不自禁地,看著司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