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肖川是被王乾之的電話吵醒了, 凌晨四點,大冬天的烏漆嘛黑。氣得肖川一邊罵人一邊下樓開車。 自從上次在醫(yī)院看到季岑風那個樣子,他就知道這下連帶著他都別想過好日子了。 王乾之在黎京郊區(qū)有一家大型室內射擊場, 本來季岑風給他打電話的時候, 王乾之也沒以為是什么大事。他那里本來就二十四小時開著。 既然季岑風要來玩,王乾之就連夜開車去招待一下。 但是他沒想到季岑風根本不是來消遣的。 從前他和朋友一塊來玩的時候, 季岑風從來都是射擊得最準的那個, 整個靶場就他的靶子最干凈利落, 槍槍落在中間的紅心,從沒失手過。 王乾之在門口把他迎了進來之后,本來只打算待一會就回家繼續(xù)睡覺的,誰知道他看見季岑風挑了把難度系數(shù)大后坐力又強的槍就去了最里面一個隔間。 沒過一會, 劇烈而又凌亂的槍聲便從那個隔間傳了出來, 王乾之瞬間頭皮有點發(fā)麻。 因為按照季岑風一貫的作風, 他開槍都是快準狠, 每槍間隔也仿佛算好了一般, 平均得令人訝異。 他開著這家槍場這么多年, 太能通過一個人的槍聲判斷他的性格和情緒了, 而現(xiàn)在這陣劇烈而又凌亂的槍聲居然是從那個從來都冷靜到令人發(fā)指的季岑風手中傳出, 王乾之頓時就覺得該是有什么事發(fā)生了。 但是他又不知道該做什么, 只能有些擔憂地坐在外面,看看他什么時候會出來。 但是隨著時間慢慢過去,那里面除了要了大量的子彈以外, 槍聲的密集程度只增不減。王乾之找人進去過一次,提醒他這種后坐力大的槍不宜一次打太久。 身子不好的人甚至有可能會被打骨折,但是那個工作人員沒兩分鐘就面色難堪地走了出來。 王乾之一眼就知道季岑風沒同意,他坐在外面有些焦慮地走來走去, 最后還是決定給肖川打個電話。 他和季岑風的關系沒那么好,季岑風不會聽他的。但是肖川應該可以。 凌晨四點半,一輛跑車急剎停在槍場的門口,肖川凝著一頭無語走進來就看見了皺著眉頭的王乾之。 “人呢?” “最里面那間?!?/br> 肖川二話不說便朝里面走去,門一打開,就看見了那個男人瘋了一樣對著面前早已被他打爛的靶子連續(xù)開槍。 他黑色的西裝外套被丟在地上,袖口挽起在青筋暴起的手臂上。 槍尾隨著他猛烈而又頻繁的動作一次又一次重重地打在他的右側胸口,他卻好像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似的片刻不停。 “季岑風?!?nbsp;肖川在后面喊他名字,他槍聲又密又大,肖川不得不扯著嗓子喊,“季岑風!” 可前面那個男人好像沒聽到一般,手上動作絲毫沒停,泄憤一般朝著前面漫無目的地開著槍。 肖川心里來氣,也不和他杠,等了兩分鐘見他這槍子彈結束正要去換新的的時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季岑風,你瘋了!” 肖川重重將他拉離了窗口,卻猝不及防地對上了一雙猩紅的眸子。 又狠又絕望,一個反手甩開了肖川又要去裝子彈。 “你瘋啦!” 肖川立馬撲上去拉住了他的手,“你大半夜的在這里發(fā)瘋,找死嗎?” 他說著直接錘了一下季岑風剛剛撐著槍的胸口,那里不出意外的話,沒有骨折肯定也是嚴重於傷了。 季岑風低低地發(fā)出了一聲悶哼,他手掌緊緊地握著槍身,整個手臂都在控制不住地顫抖。 肖川看準機會一把搶下了他手里的槍,然后撿起他落在地上的外套二話不說地把他推了出去。 王乾之一看人出來了,正要問怎么回事,就被肖川一個眼神凜退了下去,“沒事,不要瞎傳出去就行?!?/br> 王乾之點點頭,“知道,你們放心?!?/br> 肖川推著季岑風就走出了槍場,凌晨五點,天還沒亮。整個外面都刮著凜冽的大風,季岑風只穿了單薄的襯衫卻絲毫都感覺不到冷。 肖川一把把他塞進自己的車里,臉色也不好。 “去我那里待幾天吧?!?nbsp;他看著一直不肯說話的季岑風卻是沒了辦法,但是肖川可以打包票,他這個樣子肯定和那個女人有關。 真是互相糾纏,不死不休。 肖川又想起了三年前季岑風從司月學?;貋淼臉幼?,大腿上那道車禍留下的傷疤才剛剛縫合了二十四小時不到,回來的時候就重新撕裂開來鮮血直流。 醫(yī)生氣得只能把剛剛縫合的手術線重新拆了開來,再給他縫合一次。 本來有可能以后都不會留下痕跡的,卻硬生生叫他弄成了一條那么明顯的傷疤。 肖川一直都覺得,他們不合適。 從前是,現(xiàn)在也是。 不知道他把她強行留在身邊,到底是折磨司月,還是根本就是折磨他自己。 肖川開著車一路朝自己家去,天色慢慢有些亮了。 那個一直坐在副駕駛上沒說話的男人忽然轉過了身子,“送我回家?!?/br> 他語氣平靜地仿佛剛剛那個瘋子不是他。 肖川心里的火一下就上來了,“季岑風你是不是非得把自己玩死才開心?” “是不是三年前那個教訓教不會你要離司月遠遠的?” “讓我下車?!?nbsp;他語氣冷到令人發(fā)指。 肖川一口氣沖上來,他看了一眼沒人的公路直接一個急轉加急剎,停在了馬路邊。 “你下車!” 季岑風一秒也沒停就下了車。 肖川恨得頭皮炸裂,卻還是緊跟著也下了車。 “你站??!” 肖川把季岑風拉住,面前的那個男人狼狽得讓他認不出,認不出是那個從來都高高在上從來都冷靜自持的季岑風。 “季岑風,你看看你現(xiàn)在變成什么樣子了!” 季岑風被他拉住,轉過了身子反問他,“我變成什么樣子?” “現(xiàn)在這樣,為了個女人要死要活的!” 肖川手指發(fā)抖罵他,“之前在美國的時候不也好好的,把她忘得一干二凈了嗎!為什么回來還非要去招惹她!” “忘得一干二凈?” 季岑風緩緩重復道,他胸腔里忽然悶悶地發(fā)出了幾聲嗤笑。 忘得一干二凈,他從前也以為他是忘得一干二凈的。 假裝不在意地住進了那個為她買的別墅里,親手拔掉了所有開出來的玫瑰花。他像一個冷漠到沒有感情的生物,那樣平靜地在美國度過了沒有司月的三年。 季岑風以為這就是自己從此以后的人生,他以為他本就是這樣冷血無情的人。 直到得知司月回到黎京的那個晚上,他瘋魔了一般徑直開去了機場。除了隨身的證件和錢包以外,他什么都沒帶。 垃圾郵箱里上翻第三頁,有季如許兩周前發(fā)給他的郵件。 他回復了【可以】。 可季如許說他身體不好,要死了,關他什么事。辰逸經營遇難,面臨困境,關他什么事。 “我回來,不過是因為司月也回來了?!?nbsp;季岑風喃喃開口。 “她回來了,我也想回來。” 男人的聲音很輕,像一縷抓不住看不見的煙,稍縱即逝在了這凜冽的冷風里。 季岑風恨司月。 卻又不只是,恨司月。 他只親眼看到過季如許是怎么害死岑雪的。 卻沒人教他,要怎么和心愛的人和好啊。 - 肖川把車開到明宜公館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亮了。 季岑風伸手要開門的那個瞬間,肖川忽然落了鎖。 他回頭望去。 肖川輕嘆了口氣,“你但凡對她好點,都不會是這個樣子。” 季岑風沒說話。 鎖開了,他大步離開。 家里還是靜悄悄的,司月窩在沙發(fā)上還沒有醒來。 季岑風換了拖鞋朝里面走去,卻在經過司月的時候不小心,吵醒了她。 司月有些迷糊地眨了眨眼睛,好似還帶著睡意呢喃了一句,“岑風。” 男人頓時停下了腳步朝她走了過去。 司月余光忽然瞥到了自己的電腦,剛有些慌張地伸手要去合電腦,卻發(fā)現(xiàn)筆記本已經沒電關機了。 她謹慎地舒了一口氣,發(fā)現(xiàn)男人并沒有發(fā)覺不對勁。 季岑風走到她面前蹲了下來。 司月手肘撐著身子坐了起來,“季先生昨晚沒回家嗎?” “叫我岑風。” 司月一愣,有些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睡醒。她兩只手揉上了自己的臉,又放了下來,季岑風還在面前。 怎么,好像不是在做夢。 那又是為什么? “叫我岑風?!?nbsp;又是一遍。 司月有些搞不明白到底是什么狀況,只能依著他的叫,“岑風?!?/br> 男人點了點頭,便要走。司月這才發(fā)現(xiàn)他眼底布滿了血絲,整個人有些凌亂的疲累。 “季…岑風,” 司月開口。 “還有什么事?” 季岑風站起身子看她。 司月本來想問他昨天晚上去哪里了為什么這么累,卻忽然又止住了嘴。她不敢問,不該問。 “沒事的,” 司月從沙發(fā)上坐了起來,“就是有件事情想和你匯報一下。” “我從今天開始就恢復上班了,然后有一個新的設計項目,所以接下來一小段時間可能會很忙,想和你提前說一下。” 司月說得小心翼翼,生怕他不同意。